消息如同長瞭翅膀一樣飛到瞭各地。
那位曾經弒神的廢太子在臨行刑前,竟然得到瞭天地的認可,天階要迎他入神界,他卻自斷仙途。
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成神之道啊,他就這麼親自斷送瞭這樣的前程。
有人背後偷偷罵他傻,這人世間還有什麼比成神更好的結局嗎?
有人妒忌,不明白為什麼天階偏偏降落在他的腳下。
有人若有所思,弒神者也能獲得天地認可,是否說明神也沒什麼瞭不起。
也有人偷偷的在自己傢中,用木頭或者泥土,堆起一個小小的粗糙的神像。
他們沒有親眼見到過太子殿下,做出來的神像千奇百怪,臆造出的太子的容貌各有不同。
唯獨叩拜時一句句虔誠的祈禱,幾乎都不是為瞭自己。
“老天爺,太子殿下是好人,求老天爺不要責怪他殺瞭神仙。是那個神仙太壞瞭,不是太子殿下的錯……求老天爺寬宥,保佑太子殿下長命百歲……”
一條條看不見的,細微如絲的金色河流從汝國的山野田間中流淌出來,它們是那麼脆弱而渺小,卻又那樣悠遠而堅韌,穿越長河萬裡,穿過朝露霜雪,最終匯聚到一個人身上。
太子雖然拒絕瞭成神,但人間的屠刀怎麼可能還敢向著這個差點就當瞭神仙的人頭上砍去。
凌遲一事不需要任何人去提及,就自動不作數瞭。
但解方澄的身份變得有些尷尬。
聖上忌憚他,也已經過繼瞭宗室弟子為皇子,他這個前太子回不去宮中。
刈國已降,三年間落霞關駐守的將領也早已換瞭人,聖上也不願給他兵權。
反而這位廢太子毫不在意,仿佛不知道自己有多紮眼一樣,當初為神仙建造的仙宮他住瞭進去,潛心研究起神仙術法來瞭。
解方澄不打算成神,但這術法這般好用,修習自然是要修習的,不僅自己修習,還要傳播出去讓更多人修習。
仙宮建造在京畿山上,原本山腳下多的是想來沾沾仙氣的權貴望族,等這位廢太子搬進去,權貴們連夜搬走,生怕這位連神仙都殺瞭的殿下對他們下手。
權貴們走瞭,山下冷清瞭一段時間。
不知道是哪天,有個跛腳婦人壯著膽子扣響瞭仙宮的大門。
“求……太子殿下幫我!”
那婦人原本是偏遠村落的農傢女,嫁給瞭同村的莊稼漢,婚後日子雖苦些卻也過得下去。
但年前,她丈夫去城裡賣碳一直未歸,婦人托人打探消息,才知道丈夫和某個員外的獨子發生瞭爭執,說是她丈夫先用扁擔打人,這才被抓住打死瞭。
這怎麼可能?他們這些莊稼人平時見著裡正都不敢抬頭的,何況進瞭城,見瞭員外的獨子?
婦人不信,第二日天一亮就去瞭城裡。
員外不見客,隻丟瞭幾兩銀子,問及屍首在何處,門房卻道:“你丈夫敢動手打我們公子
,早被打成肉泥喂狗瞭。”()
婦人去府衙擊鼓,坐在堂上的青天大老爺一聽見員外的名字就說她誣告,令差役先打她三十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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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子打完,她已然出氣多進氣少,被按著手指畫瞭押,叫人押進瞭牢裡。
虧得村裡裡正心善,打點關系將她從牢裡撈瞭出來。
等身上傷好瞭,一條腿也瘸瞭。
為瞭治身上的傷,也為瞭還裡正撈她花的那些錢,傢裡能典當的都典當瞭。
她原也想著就這麼著吧,還有個三歲的孩子呢,雞蛋怎麼能跟石頭硬碰硬呢?
可過瞭年沒幾天,傢裡窗戶爛瞭,實在湊不出錢來修。婦人勉強用稻草堵上,還是漏風。
孩子著瞭涼,婦人滿村的借錢,都知道她傢男人沒瞭,她又是個跛腳的,這錢借瞭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還得上。
都窮啊,邊關連年打仗,稅一年比一年多,神仙臨世又四處修廟,誰不是吃瞭上頓沒下頓,活瞭今天沒明天的,誰肯借她?
於是那孩子燒著燒著也沒瞭。
為什麼呢?
婦人想不明白。
她和她男人老老實實的在地裡刨食,神仙臨世的時候他們沒想過跟貴人們爭天緣,連去廟裡上香時都不敢求要長生,要成神。
他們跪在神像前,求的也隻是稅少一點,地裡莊稼長得好一點,來年蟲子別太多,娃還小,保佑娃不生病……
他們隻是路邊的野草,貴人們不高興,踩兩腳也沒關系,別連根都要拔起來就行,給一點點的雨水就能活。
但為什麼……為什麼一點兒活路都不給呢?
跛腳婦人也不想活瞭,可死在屋裡也不好,村裡要忌諱的。都是鄉裡鄉親的,往日幫瞭她那麼多,她不能死在村裡。
投河呢,這麼冷的天,河已經凍上瞭。再說死在河裡,萬一哪傢的孩子去撈魚,嚇著瞭也不好。
她還能做些什麼?
在這時候,她想起城裡裁縫鋪的掌櫃瞭。
掌櫃的幼子被帶走侍奉神仙去瞭,掌櫃很舍不得。
但那孩子長得好,眼睛又大又圓,亮晶晶的跟湖裡的月亮似的,府衙的差役說,他去瞭肯定能讓神仙看上,那可是神仙,手指縫裡漏出點仙法就夠娃成神仙的瞭。
就算不成神,等來年神仙用不著瞭,放他回傢來,一說伺候過神仙,哪傢貴人不搶著要?這可是天大的前途,別人爭都爭不上呢!
聽差役們那麼說,為瞭娃的前程,掌櫃便舍得瞭。
可是後來神仙死瞭,那小孩被送瞭回來,沒學會什麼仙法,但人已經瞎瞭。
說神仙喜歡他的眼睛,叫挖出來煉丹試試。
一個瞎瞭的侍童在那仙宮裡能過什麼日子?要不是其他小孩子願意伸手幫幫他,早就餓死瞭。
掌櫃聽完,哭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瞭。
那時候婦人的男人在街上賣碳,晚上回來跟婦人說的。
婦人聽完後咋舌:“
()那,那個太子老爺是好官啊,他救瞭好多人哩!”()
她男人糾正她:什麼老爺?那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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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為什麼是殿下呢?
婦人不明白。
但什麼太子天子老爺殿下的,他們也不懂,那些貴人們跟神仙一樣,都是天上的,碰也碰不著。
可臨死瞭,婦人想……
那個太子殿下救瞭那麼多人,他能救救……
救誰?
婦人不明白。
但如果沒有這個太子殿下,她或許就能老實的等死。
但聽瞭這個太子殿下的故事,她總覺得好像心裡有一點兒的不肯熄滅的炭,在散發著星子般渺小的熱。
她拿席子埋瞭孩子,一瘸一拐地進瞭城,打聽著那位殿下的住所。
也不難打聽,這位太子殿下是個厲害的人,住的地方所幸離得也不算遠。
婦人仿佛逃荒的饑民般,餓瞭啃樹皮,渴瞭啃河裡的冰,這麼走瞭十來天,遠遠地就見到山上有一座恢弘的宮殿。
那確實是仙宮啊,連墻壁都是玉雕成的。
婦人爬上山,是第一個扣響仙宮大門的人。
她也見到瞭傳聞中的太子。
那,那是話本裡的仙人吧?
穿著一身幹凈的黑色的長袍,長得像月色下的新雪,看起來不太好說話的樣子。
婦人有些局促。
她手上臟的很,敲門的時候玷污瞭門上的玉環。
她膝蓋也臟,跪下的時候肯定也把這麼幹凈的青玉的地給跪臟瞭。
仙人會殺她嗎?
會吧。
可是……要是能在殺她之前幫幫她,那死也值瞭。
“求……太子殿下幫我!”
她眼前仙人一樣的太子殿下伸出雙手,沒有嫌棄她像乞丐一樣臟,將她扶瞭起來。
“你有什麼冤屈?”
從來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老爺主動問過她,她有什麼冤,有什麼委屈。
婦人原原本本將發生的一切都說瞭出來,她一邊說一邊哭,哭得捶胸頓足,哭得仿佛要把這一輩子的苦都傾倒出來。
太子殿下不嫌她哭起來更臟瞭,反而將她帶進瞭仙宮裡,讓她坐到白凈的玉石凳子上,為她斟茶,耐心地聽她哭完。
“你希望我幫你什麼?”他問。
希望……希望幫她什麼呢?
婦人怔怔地想著。
她有好多好多的委屈,可是哭完之後,這些委屈仿佛都散盡瞭。
他們這些最低賤的人……說是人,他們比地裡的黃牛還要不值錢。
死瞭一頭牛,興許城裡的差役還要來問,死瞭一個人,就像地裡的莊稼被割斷瞭頭,剩下的軀幹就無聲無息地漚在地裡。
他們天生就是要這麼活的。
“我……我不知道。”婦人有些緊張。
面前的太子殿下聲音溫和:“我去查明這件事的
()真相,如果確實如你所說,那我幫你殺瞭作惡的員外的獨子,給你男人償命。再打縣丞三十大板,為你出氣,好不好?”
婦人吃驚地看著眼前的太子:“這……不行的吧?那是員外的獨子,衙門裡的是大老爺啊……”
她男人一條賤命,能換員外獨子的命嗎?這就像用珍珠來換一顆石子一樣,誰都知道這兩樣東西不能互換的。
珍珠多貴啊!
眼前的太子隻是溫和地看著她:“可是他如果無緣無故殺瞭你的男人,就應該償命。”
他說:“你男人的性命難道就不是性命瞭嗎?”
仿佛有什麼怪獸突然在心口掙紮咆哮,婦人沒讀過書,也沒聽過什麼大道理。
她隻是突然覺得……好像在這一刻,在這位太子殿下的眼裡,她和她男人也是人。
是和員外的獨子,府衙裡的青天大老爺一樣的,兩條胳膊兩條腿的人。
他們的命和那些貴人的命都一樣,都是同樣重要的。
真奇怪啊……她現在為什麼又要哭瞭呢?
婦人小心地詢問:“真的……真的行嗎?”
她這話不知道是在問太子還是在問自己。
從出生起,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原來殺人償命,是隻要無緣無故地殺瞭人就要償命,不看這個人是不是命賤,是不是沒有靠山的路邊的野草。
“行的。”太子殿下手一揮,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抽出瞭一把劍,“放心吧,我很強的。”
婦人哭著又笑瞭。
太子殿下……真的是個好人。
她男人沒說錯。
臨走之前,這位太子殿下還記得先安頓好她。
“你在這兒不要出去,後廚有米面,會做飯嗎?”
婦人點點頭。
“那你先好好吃頓飯,歇一歇。我很快回來。”
當他踏出仙宮的大門的時候,婦人趕忙詢問:“殿下,我……我應該做什麼報答你?”
太子殿下搖瞭搖頭。
“不需要報答,這是你本來就應該有的權利。你經歷的這些,本是要有人來管的。”
“現在,既然他們都不管——那就我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