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相對而站，一個衣服體面幹凈，一個穿著自認為都特別可笑的衣服渾身泥濘，仿佛映襯著她們彼此接下來的人生。
魏春雪沉默地摳著袖子上已經開始隱隱發幹的污泥，眼神復雜似怨恨卻帶著淚光：“所以說瞭這麼多你不還是過來看我笑話的？”
“現在看到瞭，你高興瞭？”
“高興。”魏然回答的斬釘截鐵。
她不會假惺惺的說什麼——本來應該高興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樣的魏春雪，自己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她沒那麼善良，要是那麼善良打從一開始她就不會鼓起勇氣單獨出來找魏春雪。
所以看見魏春雪倒黴，她現在就是笑得出來，就是暢快高興！
魏然笑得眼淚都出來瞭：“看見你明知道自己跳的是火坑還要嘴硬，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魏春雪，你還記得之前你是怎麼笑話我的嗎？”
學著魏春雪當初的語氣，魏然把曾經魏春雪羞辱過她的話盡數奉還——
“你說寇立言不就是愛喝酒歲數大嘛，可歲數大知道疼人，愛喝酒現在年紀上來瞭也不怎麼喝瞭，說我也不是什麼香餑餑，配這樣的我還不滿意，怎麼這麼不知足。”
擦掉眼尾笑出來的淚水，魏然看著緊抿著唇一臉恨恨看著自己的魏春雪，輕笑：“怎麼這個表情？我說的不對嗎？我記得當初你就是這麼笑話我的啊。”
“那個時候我還問過你，寇立言要是像你說的這麼好，你怎麼不嫁給他，結果你是怎麼說的？”
“你說誰讓我是爸的親女兒，有這樣的‘好事’當然得給我。”
那個時候的魏春雪多囂張多會落井下石啊。
所以還是那句話，看見魏春雪現在有多倒黴，魏然怎麼可能笑不出來？
她笑不出來都對不起曾經自己在魏春雪這個繼姐那裡受過的羞辱和嘲笑。
魏然：“現在你也該高興瞭，我不識相，‘好事’落到你頭上瞭，你可別太激動，以寇伯伯現在的年紀可禁不起你刺激。”
她淡淡：“大好的日子，可別喜事變喪事瞭，像你現在身上的衣服一樣弄成這樣……多晦氣。”
“魏然！我撕瞭你的嘴！”
魏春雪被激怒揚手剛想再一次往魏然臉上招呼，卻不想兩人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
吳薇：“看見瞭，人在那兒呢，趕緊過去！”
聽到動靜，魏然往後退瞭一步把魏春雪完完全全的暴露開來，她小聲說：“姐，新婚快樂，祝你和我老姐夫白頭偕老啊。”
魏春雪：“……！”這賤人！
一直以來裝成慫貨實際一肚子黑水的賤人！
她想用盡全力狠狠朝魏然臉上扇一巴掌，卻不料等自己媽走近她自己的臉上倒是先挨瞭一巴掌。
捂著臉，魏春雪不敢置信：“媽？”
吳薇氣極：“你還知道我是你媽？這幾天我是怎麼和你講的？臨到關頭瞭你擺我一道，你是真不怕咱傢給寇傢得罪瞭一傢人喝西北風去是不是？”
“不是。”魏春雪委屈，“媽我就是出來透透氣。”
上下打量瞭女兒一眼，看見女兒衣服上的泥吳薇眼底閃過嫌棄。
“透氣？小雪你怎麼這麼不聽話？我讓你安安分分的在屋裡待著你不待，自作聰明的出來透氣，現在好，你看看你這一身弄的。”
說著說著吳薇還哭瞭：“你這讓我怎麼和親傢交代？好好的衣服被你造成這樣，得瞭，趁現在有時間趕緊回去換一身。”
隻要人沒逃婚，那無論出什麼狀況都能補救。
沒時間搭理魏然，吳薇一個眼風都沒給魏然拉著魏春雪就要走。
拽一下，沒拉動，又拽一下，發現女兒還不動地方。
她詫異回頭：“小雪？”
魏春雪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心裡亂糟糟的，剛才魏然說的那些話好像帶著回響不停的在她腦子裡繞。
攥緊拳頭，她頭一次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吳薇：“媽，我能不能不嫁？”
吳薇皺眉：“你不是說沒想逃婚嗎？”
而且出來幫她找人的人這麼多，現在都在這兒聽著呢，要是哪個嘴巴大，把閨女說的話漏出去告訴瞭寇立言……讓人傢寇傢怎麼想？
打圓場般，吳薇笑著和周圍人解釋：“小姑娘年紀小這是臨到要嫁人瞭害羞鬧脾氣呢。”
她都這麼說瞭，周圍人能怎麼說？
尤其他們耳朵上還別著吳薇托他們找人時給他們散的煙呢，拿人傢的手短，他們一個個還都這麼大歲數瞭，沒必要跟個愣頭青似的不會看人眼色。
大喜的日子，不管發生什麼事統統往好瞭說就完事瞭，大傢夥兒都省事。
眾人附和：“是，年紀小不懂事，沒出事就好。”
“對，咱們趕緊回去吧，我剛還看寇老哥找人呢，別再等著急瞭。”
“快走吧，別耽誤瞭敬酒的時間，我婆娘那邊有結婚時候穿的大紅棉襖，寇嬸要是不介意我就去給拿來，先對付一下，省得穿這身不好看。”
寇嬸——喊的就是魏春雪瞭。
按照輩分寇立言是說話這人的叔叔，魏春雪嫁給寇立言一下就達成瞭超級加倍的成就。
坐火箭一樣原地成瞭人傢嬸嬸。
聽見這樣的稱謂，魏春雪面上是一點都笑不出來，她眼圈微紅：“媽，我是你女兒……”
怕她再說出什麼不好解釋的話，吳薇暗暗掐瞭她一下，笑著打斷道：“就因為你是我女兒這樣好的婚事才落到你頭上，行瞭，別害臊瞭，趕緊回吧……”
看著吳薇和一群人呼啦啦挾著魏春雪往回走，魏然與回頭看自己的魏春雪對視，誰都沒有再和對方說話。
等人走不見瞭，蘇歲和楊夢從樹後頭繞出來走到魏然身旁，三個人看著人群消失的方向，心裡都挺感慨的。
楊夢呸瞭一聲：“這都什麼人吧，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樣的媽。”
想她媽事事為她考慮，哪怕她結婚瞭為瞭不讓她受委屈也能頂著壓力逼著魏輝像倒插門一樣陪她回娘傢住。
可以說楊夢從小就是在愛裡長大的。
這話說起來可能有點矯情，卻是事實。
所以楊夢還是第一次碰見吳薇這樣的母親，在她的認知裡，簡直無法理解。
魏然眼神閃瞭閃，小聲說瞭句：“我還是第一次在魏春雪的眼裡看到對我的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