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紅把自己並不充裕的腦子全用在算計趙慶梅身上瞭。

自覺自己這波算是耍瞭趙慶梅一次，心裡一下子舒坦瞭不少。

她捂著肚子，剛要漾起個發自內心的笑，抬眼，卻正好看見瞭趙慶梅臉上那來不及收起的同情表情。

一瞬間，好心情煙消雲散。

她是耍瞭趙慶梅一次，可趙慶梅卻和顧周毀瞭她一輩子。

這麼一比，她也沒什麼可高興的瞭。

倆人說完正事，不約而同陷入瞭沉默。

以她倆的關系，其實本來就沒什麼可說的。

年齡相差那麼多，之前還發生過那麼多的不愉快。

現在能這麼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商量事，已經是各退一步的奇跡瞭。

或者說。

因為雙方都有求於對方，這才使得兩個人的關系達成瞭眼下這微妙的平衡。

倆人大眼瞪小眼，互相對視看瞭半天。

一直到探監時間到，趙慶梅起身要走。

剛走兩步，她突然頓住腳，回過身——

“你……”

同一時間，裴紅竟也不約而同開瞭口：“你……”

裴紅：“你先說吧。”

趙慶梅沒和她推讓，點點頭把話說完：“我想說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肯定會好好辦。”

“不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騙你把孩子打瞭眼睜睜看你坐好幾年的牢最後假裝什麼都沒答應你一樣，不認賬。”

裴紅不擔心這個：“我不擔心這個，你是聰明人，不會不認賬。”

沒人會傻到騙一個窮途末路的人。

她現在都敢對顧周做這麼極端的事，趙慶梅隻要不傻，就不會把她再一次逼急，逼她出獄後對趙傢人動手。

趙慶梅點點頭，裴紅自從廢完顧周後倒是比以前聰明瞭點。

她說：“你剛才是想和我說什麼？”

裴紅聲音平靜：“我想和你說……趙慶梅，你相信人會有報應嗎？”

“你在咒我？”

裴紅搖搖頭：“我不是在咒你。”

“我是想說我這個人以前不相信報應，但是現在我特別相信。”

“不單單是相信報應，我還相信因果。”

她神神叨叨：“昨日因，今日果……你早晚會懂我說的是什麼意思的……”

聽她瘋瘋癲癲的嘀咕這些，趙慶梅莫名背脊發寒。

她不再多話，疾步出瞭探監室。

……

在這之後，沒人知道這天趙慶梅和裴紅在探監室裡單獨說過些什麼。

顧傢人隻知道裴紅恨顧周頗深，哪怕親手把顧周廢瞭，也不願意為瞭好處和減刑留下顧周的孩子。

雖然失望，但也是束手無策。

消息傳回到醫院，顧周接受不瞭自己成瞭太監且自己唯一有可能得個兒子的機會也被裴紅親手扼殺瞭的事實。

他一邊咒罵著裴紅，一邊趁著看護他的人不註意，心灰意冷之下直接從病房窗戶跳瞭出去。

想死，但沒死成。

活著，卻也不好過。

顧周畢竟上瞭年紀，骨頭脆，這一跳樓雖然被救回來瞭，可以後基本是擺脫不瞭拄拐的命運瞭。

且他的不好過，還不單單是摔的不好過。

更讓他沒法接受的是，裴紅這事鬧得太大，上瞭市報。

雖然報紙上用的是化名，可也有不少人扒出瞭報紙上說的——那玩弄感情的老男人就是他。

再加上他憤而跳樓，一時間關於他的流言漫天四起。

他哪怕躺在病房裡都能聽人在走廊上七嘴八舌的罵他、笑話他。

說他挺大歲數瞭不幹人事，禍害人傢年輕姑娘結果把人逼急瞭現在被人傷成這樣是活該。

反正諸如此類的難聽話是一籮筐接著一籮筐的往他這邊倒。

顧周自此算是嘗到瞭他當初壞裴紅名聲的惡果。

事發之後，裴紅雖然進去瞭，可留在外邊的他的名聲，可比裴紅的名聲臭多瞭。

流言如刀，對於顧周這樣自詡體面的文化人來說，帶著這樣的名聲，他真莫不如當初跳樓的時候沒被救回來。

越這麼想，他越怨恨身邊人多管閑事。

趙慶梅起初還去看過他幾次，見他一次比一次神經質、易怒、暴躁、不分好賴的遷怒人。

時間長瞭，她也歇瞭再去醫院看他的心思。

倒是真如她和裴紅當初在探監室裡說的那樣——徹底和顧周把關系給斷幹凈瞭。

當然，在這期間顧傢老兩口沒少去趙傢找趙慶梅。

希望趙慶梅能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和顧周以前的情分上回去照顧顧周。

可趙傢人又不是沒長嘴。

顧傢好的時候不捧著他傢姑奶奶，一出事就想把人給接回去‘共患難’去。

他傢老姑奶奶咋那麼愛和他顧周共患難呢？

以前瞎瞭眼患一次難，換回個白眼狼還不夠長記性？

現在出瞭事又貼過來瞭，早幹嘛去瞭？

早合計啥瞭？

好的時候怎麼就知道圍著小姑娘轉不知道心疼心疼他們老姑奶奶……

一人一句，直把顧傢老兩口臊得再不敢腆個老臉求上趙傢的門。

這一次，沒瞭趙慶梅無怨無悔給顧周當後盾。

顧周的崩潰比他自己預想的都要早。

在各種打擊之下，他到底沒再多挺多長時間。

聽到顧周再一次自殺且已經去世的消息的時候。

趙慶梅正牽著一個小孩子剛從外邊回來，聽完之後神色怔怔。

彼時她女兒在她面前哭得稀裡嘩啦的。

跟她說顧周自殺之前說過些什麼。

說愧疚，也說後悔。

愧疚當初辜負瞭趙慶梅，瘋魔瞭一樣不好好過日子背叛趙慶梅就為瞭得個兒子。

後悔當初和裴紅攪和在一起，後悔在察覺到趙慶梅對他生氣、失望後還假作不知想要再找機會背叛趙慶梅。

還有一些像遺言一樣的交代，說等他走後傢裡的東西都留給趙慶梅，他這輩子虧欠妻子太多，隻能用這些身外之物聊做彌補……

這些話，趙慶梅沒有細聽。

拉著自己剛過繼到膝下的兒子的手，她腦子裡莫名就想起瞭她那日去探監裴紅。

臨走之前裴紅叫住她說的那句話——

問她相不相信報應和因果循環。

她是不信的，至少在顧周死之前，她是不信的。

可當聽到顧周的死訊，又聽到女兒哭著說顧周臨輕生之前交代瞭什麼。

她忽然就覺得……這或許就是報應和因果循環吧。

顧周這輩子沒幹過什麼好事，所以到死都是不體面的，是悔不該當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