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之後劉漢東下榻在華清酒店客房,由於喝的太多,次日早上起來頭還是暈的,他打瞭輛車去本市最大的房產中介,為母親和賀叔租瞭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高檔公寓,交瞭押金和一年的房租,然後才回傢告訴瞭母親。
木已成舟,母親想推辭也沒不行瞭,隻好答應,這些年來傢裡沒添置什麼東西,冰箱電視都是早該淘汰的貨色,連老兩口的衣服都是十幾年前買的,劉漢東看瞭心裡難過,硬拉著母親去百貨大樓買瞭五千多塊錢的衣物,又去發廊燙瞭個頭,捯飭的裡外三新,回到傢裡,把賀叔嚇一跳,差點沒認出來。
劉漢東也給賀叔買瞭幾套衣服,都是適合中年大叔的西裝、夾克,賀堅一米七出頭,身材中等,穿上倒也合適。
“東東出息瞭,都會給媽買衣服瞭。”水芹忽然眼圈就紅瞭,兒子養瞭三十年,終於該享福瞭。
劉漢東說:“我在近江和人合夥做房地產生意,等樓盤蓋好,咱們都搬過去,把爺爺也接過去,濱河小區的房子就留給漢南算瞭,他也不容易,我不和他爭。”
水芹說:“還說呢,你爺爺不是找瞭個老伴麼,你大伯母可氣壞瞭,三天兩頭去鬧事,話說的可難聽瞭,你要是有條件就把爺爺先接走八,我怕他年紀大瞭,哪天氣得不行犯瞭病可就糟瞭。”
劉漢東忍著怒火,先幫母親把東西搬到新傢,收拾打掃一番,吃瞭午飯休息瞭一下,等到下午三點鐘才打瞭輛車去瞭濱河小區。
隻有保姆在傢,兩位老人在花園裡散步,樹蔭濃密,涼風習習,劉驍勇遠遠看見孫子過來,臉上浮起笑意:“就知道你回來,特地讓保姆買瞭菜。”
劉漢東奇道:“您怎麼知道?”
劉驍勇說:“邵文淵打電話來說的。”
劉漢東更納悶瞭,回江北的事兒沒和邵教授說啊,這老頭未卜先知?
劉驍勇說:“他可不是未卜先知,人傢邵教授是國內研究周易八卦的權威,掐指一算什麼都知道。”
劉漢東心說這還教授,神棍差不多,岔開話題問道:“爺爺,大伯母還經常來鬧?幹脆你跟我去近江算瞭。”
劉驍勇說:“她鬧她的,我住我的,住到天冷自然要搬到省城去,濱河小區的房子沒暖氣,你潘奶奶怕冷,住不得。”
又說:“你大伯母這樣是要遭報應的。”
話音剛落,保姆跑來瞭:“爺爺,他大娘又來罵街瞭,您先別回去,等她罵完再說。”
劉漢東明白瞭,爺爺不是出來散步,是躲惡人來瞭,他氣不過,拔腿就往回走,來到傢門口就見大伯母搬瞭張凳子坐在門口,正在向左鄰右舍講述老爺子的荒唐故事。
“我們傢這個老公公也真是,快一百歲的人還不服老,不知道從哪兒撿來一個瘋老太太,還就過上日子瞭,離休工資那麼多,不給兒子孫子花,請倆保姆伺候老太太,我看這房子百年之後也得白送給人傢,你們說這上哪兒說理去!”
大伯母拍著大腿,唾沫星子橫飛,鄰居們磕著瓜子聽的津津有味。
劉漢東過來瞭,他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一言不合揮拳相向,可是大伯母怎麼說也是長輩,又是女人,他沒法動手,隻能耐心勸說:“大娘,你少說兩句趕緊回去吧,別丟人現眼瞭。”
大伯母眼一瞪:“小東,大娘是為你好,這房子是你爺爺要留給你的,小南本來就沒份,現在你爺爺找瞭個不明不白的老伴,人傢兒女找上門來怎麼辦,這房子八成保不住瞭,我都替你急的慌。”
劉漢東說:“大娘你這樣說就沒道理瞭,這房子是爺爺的,他想給誰就給誰,我都沒說什麼,您這麼熱心圖的啥?趕緊走吧。”
大伯母氣定神閑:“等我說完就走,我每天下午都來說道說道,直到你爺爺回心轉意。”
忽然她的手機響瞭,從包裡摸出來接瞭:“喂,誰啊。”
聽瞭幾句,大伯母變瞭臉色:“在哪兒,嚴重不?已經在醫院瞭,我馬上過去。”聲音都顫抖瞭。
“怎麼回事?”劉漢東雖然極其討厭大伯母,但畢竟還是親戚,如果是漢南出事,自己這個當哥哥的不能置身事外。
“漢南出車禍瞭。”大伯母頓時沒瞭剛才的囂張氣焰,哭喪著臉,神情絕望如同霜打的茄子,也顧不上罵街瞭,匆匆推瞭電動車就走。
爺爺和潘奶奶回來瞭,問大伯母怎麼沒罵街罵夠鐘就回去瞭,劉漢東就說漢南出事瞭。
劉驍勇嘆口氣:“父母的冤孽讓兒子來承擔瞭……不管怎麼說,漢南是你弟弟,你去看看吧,能幫忙就幫一把。”
劉漢東立刻趕往市立醫院,在急診室打聽瞭一下,護士說剛才送來一個車禍傷員,已經進手術室瞭。他又來到手術室,就見大伯和大伯母在門口焦灼等待,一見劉漢東過來,大伯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撲過來:“小東,你來瞭。”
“大伯,怎麼回事?”劉漢東問。
“漢南開車失控撞護欄上瞭,傷的很重,這可怎麼辦啊。”大伯愁的眼淚都下來瞭。
劉漢東也解決不瞭問題,隻能陪著他們在手術室門口等著,直到晚上八點,漢南才推出來,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但目前還在危險期,要進重癥監護室。
大伯母擔心起來:“那一天得多少錢啊。”
醫生不理她,轉頭走瞭。
在大伯母的堅持下,漢南還是被送入普通病房,大伯身體不好不能看夜,大伯母要回傢給漢南收拾住院的東西,就隻好麻煩劉漢東瞭。
要換別人,興許就拍拍屁股走瞭,劉漢東是厚道人,大伯兩口子市儈,這個弟弟可是貨真價實的親堂弟,他在病房守瞭一夜,直到第二天漢南醒轉,訴說瞭事故發生的經過。
原來漢南是為避讓一輛違章行駛的渣土車才撞上護欄的,新車買瞭不到兩年就撞毀,讓漢南情緒低落消沉,雙腿骨折更讓他絕望,這下工作丟瞭,女朋友更是遙遙無期。
第二天,爺爺來醫院探望漢南,給瞭一萬塊錢,賀堅和水芹也來瞭,拿瞭五千塊錢,大伯兩口子千恩萬謝,面帶羞愧,所謂現世報即是如此。
……
開學在即,劉漢東返回近江,先去公司行政部拿上學的手續,他滿心以為公司安排的學校是江東大學,可是拿到手裡的卻是近江交通職業技術培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頓時傻眼。
這破學校的前身是交通局下屬技校,掛著大專牌子唬人,其實隻要花錢就能上,劉漢東當即就發飆瞭:“這不糊弄人麼。”
行政部小頭目兩手一攤:“在職培訓的話,公司並不負責聯系院校,再說咱們公司的員工全部都是本科畢業,繼續深造也是讀研,象您這種情況屬於特例,為瞭聯系交通職業學院也花瞭我們不少資源呢。”
劉漢東說:“那就是說如果我拿到江大的錄取通知書,公司也給報銷一切費用?”
“當然。”對方略帶鄙夷看著他,給出肯定的答案,劉漢東毆打安傑的事情在公司傳開,所有員工同仇敵愾,都很討厭這個人。
劉漢東當即去瞭江大,找到邵教授求助:“你不是說讓我讀書麼,能給我辦個學籍麼?”
邵教授不含糊,拿出一張條子說:“早寫好瞭,去教務處辦理吧。”
劉漢東拿著條子去教務處找人,果然一路順風,當然他拿到的並不是錄取通知書,而是復讀通知書,他十年前進的是計算機系,這次進的卻是文學院歷史系。
“能不能換個專業。”劉漢東說。
人傢一口拒絕:“不行,歷史系是邵校長給你定的,我們不能更改。”
劉漢東愣瞭:“邵校長,你說那老頭是校長?”
“早先當過校長,現在退居二線瞭,不過還是校董會的負責人,怎麼,你不知道?”
“現在知道瞭。”劉漢東一臉愕然。
工作人員繼續給他科普:“其實江大就是邵校長傢裡開的,江大前身是清末巡撫衙門辦的江東洋務學堂,民國後改成私立大學,首任校長邵秋銘,是邵校長的祖父……”
劉漢東聽瞭一腦袋邵傢的光輝歷史,拿瞭復讀通知書去報到,正是新生入學的季節,美麗的江大校園內擺著許多長條桌,高年級的學長學姐們殷勤的為新入學的學弟學妹們提行李,填表格,順便挑選獵物。
“這位新同學,您是哪個學院的?”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劉漢東回頭一看,竟然是許久未見的宋雙。
“劉漢東,你怎麼來瞭?送新生入學?”宋雙戴著志願者的袖標,忙的小臉通紅。
“我就是新生。”劉漢東亮出瞭復讀通知書。
“呀,你成瞭我的學弟瞭,走,學姐帶你去文學院那邊報到。”宋雙一臉壞笑領著劉漢東向長條桌子走去,讓他和一幫青澀的十八歲少男少女一起填表,領取生活用品。
劉漢東被分配到男生宿舍二號樓,這是一棟八十年代的老樓,一層隻有一個洗手間,宿舍裡四張床,不是劉漢東上大學時候那種雙層床,而是上層床下層書桌,已經有兩位新生先到瞭,正在父母幫助下鋪床。
其中一個新生的父親看到劉漢東,頓時笑道:“小劉!”
劉漢東一看這不是張愛民麼,再看那穿著新衣服怯生生的男生正是張愛民的兒子張煒。
“喲,兒子考上江大瞭,也不通知一聲。”劉漢東掏出煙來,張愛民謝絕:“戒瞭,孩子考上大學,我這壓力就大多瞭,煙酒都不沾,能省則省,你帶誰過來的,是不是也在306宿舍?”
劉漢東很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就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