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緊咬著牙關，臉色十分難看，隻飛快地轉過頭出瞭院子門，出門之後，卻又飛快地將院子門關上瞭。
“來人！來人！”
檀清酒聽見瞭周大人的叫喊聲。
“夫人呢？夫人呢？將夫人帶過來！”
浴桶裡面的孩子垂著頭，一動不動，隻能聽見他仍舊稍稍有些重的喘息聲。
過瞭好一會兒，孩子才抬起瞭頭來：“我是不是……遲早都會死啊？我是不是病得很重啊？”
這個孩子比星祈星佑他們大兩三歲，可是身量卻和星祈星佑他們差不瞭多少。
檀清酒眼中閃過一抹不忍：“不是的。”
“你別騙我瞭。”孩子睫毛輕輕顫動著：“我都知道的，娘親說，我這病是個拖累，我就不應該來這世上。”
“她說看我每次發病那樣難受，有時候會覺得，我不如死瞭算瞭，死瞭還沒有那麼痛苦。”
孩子聲音極輕，隻靠在浴桶上，似乎已經力竭：“我也覺得，生病太痛苦瞭，我每次喘不上氣的時候，都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瞭。”
“我什麼都不能做，不能跑不能跳……”
“我如果死瞭，也許，一切就好瞭吧。”
檀清酒笑瞭笑：“誰說的？我已經找到救你的辦法瞭。”
“我會找到究竟是什麼東西引發你的哮喘，然後以後你記得不要碰觸，不要接近那些東西就行。”
“而且，人也並不一定非得要跑跑跳跳對不對？”
“你看朝堂上也有很多文官，他們也不需要跑跳，不需要上陣殺敵，可是卻仍舊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
“再比如……我。”
檀清酒抬起手來指瞭指自己：“我是個女子，很多人都說，女人就應該早早嫁人，相夫教子，不應該在外面拋頭露面。”
“但是我不聽啊，我是女子，身子也不怎麼好，但是我可以學醫啊，學醫之後，我可救瞭不少的人。”
周小公子定定地看著檀清酒，眼睛似乎有光芒驟然被點亮瞭。
檀清酒眼中笑意更濃，小孩子總是天真可愛，讓人心情愉快的。
“所以，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存活的意義，都可以做一些，比較有意義有價值的事情，沒有人的存在是有錯的，就看自己怎麼選擇瞭。”
“若是選擇瞭一條錯誤的路，做瞭一些錯誤的事情，那才是錯的。”
周小公子若有所思地點瞭點頭。
檀清酒又笑瞭起來：“而且，你隻要不接觸會引發你病的東西，你就會和平常孩子差不多，你休養一段時間，吃一段時間的藥，也就可以像尋常孩子一樣，跑跑跳跳瞭。可能沒有辦法練武那些，但是尋常事情還是沒問題的。”
“真的嗎？”
“嗯。”
檀清酒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瞭一道淒厲的女子聲音：“老爺，是不是小六不好瞭？他是不是……沒瞭啊？”
檀清酒聽見那女子說的話，眼中忍不住的泛起瞭一抹冷色。
不等周大人回答，那周夫人已經自顧自地嚎哭瞭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可憐的小六啊。”
“肯定是那個女人，肯定是妙手神醫害死瞭他。”
“肯定是她！”
“我傢小六之前都是好好的，她一來，就不行瞭，除瞭她不可能再有別人瞭。”
檀清酒眸光愈發冷瞭幾分，神情淡漠。
小六有些慌亂瞭起來：“王妃娘娘，我娘親她……”
檀清酒看瞭小六一眼：“她雖然是你娘親，雖然是她生下瞭你，可是在你出生在這個世上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人生的人。”
“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即便是你身體不好，她也沒有權利，剝奪你活下去的權利。”
“更何況，是用這樣殘忍的手段來剝奪，是讓你這樣痛苦的剝奪。”
檀清酒垂下眼：“她應該受到自己該有的懲罰。”
頓瞭頓，檀清酒又接著道：“但是你作為她的孩子，你也有權利選擇原諒她。”
“我剛剛說瞭，從你來到這個世上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是一個獨立的有自己思想，可以自己選擇的人瞭。”
檀清酒站起身來：“我隻是一個外人，就不參與你們之間的傢事瞭。”
“但是，她想要害你，卻要嫁禍污蔑給我，這件事情卻就與我有關瞭。”
小六張瞭張嘴，嘴唇微微顫抖著。
沉默瞭好一會兒，周小六才點瞭點頭：“我明白瞭。”
檀清酒應瞭一聲，才走到院子門外打開瞭院子大門。
院子外面，周夫人還在嚎啕大哭著指責著，周大人立在一旁，臉色十分難看。
見院子門被打瞭開，周夫人的嚎哭聲戛然而止，隻飛快地抬起頭朝著檀清酒看瞭過來，見到檀清酒，周夫人眼中閃過一抹狠色：“就是你！就是你這個庸醫，害死瞭我的孩子！”
“你還敢自稱是什麼神醫！我要殺瞭你，為我的孩子報仇！”
“夠瞭！”周大人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瞭周夫人的嚎哭聲。
周夫人渾身一頓，隻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周大人：“我們孩子都被她害死瞭，你還幫著她說話？”
“你是不是看她漂亮，所以……”
“啪”地一聲，是周大人一巴掌打在瞭周夫人的臉上。
周夫人大概完全沒有防備，臉都被打得偏向瞭一旁。
終於安靜瞭。
檀清酒這才開瞭口：“周小公子並沒有死，我將他給救回來瞭，為何周夫人卻口口聲聲說我殺瞭他？說我醫死瞭他？”
“周小公子就在裡面，周夫人在指責別人污蔑別人之前，是不是應該去看一眼，人究竟是不是死瞭呢？”
周夫人捂著臉，神情愈發難以置信，隻捂著臉轉過瞭頭來：“什麼？沒有死？”
檀清酒神情愈發清冷瞭幾分：“怎麼？周夫人難道還盼著自己兒子死不成？”
“人都沒有見到，就一口一個我害死瞭人？我行醫這麼多年，都沒有見過，這樣詛咒自己兒子的。”
周夫人卻沒有心思再聽檀清酒說什麼瞭，隻飛快地沖進瞭院子，就看見自己兒子正坐在院子裡的浴桶裡，睜著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