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傢人多少都有些擔心,萬一田傢人豁出去不要臉瞭,不讓田小芳上門怎麼辦?
“擔心也沒有用,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兒就成,我說老大傢的,你跟老四傢的去借盆子和筷子。
我早就跟吳傢說好瞭,你倆拿個筐子過去背就行。
老三傢的,你到廚房去燒火,先把燴菜燉上……”姥姥指揮若定,已經開始安排活瞭。
大傢夥被支使得團團轉,也顧不上再擔心瞭。
算瞭,沒新娘就沒新娘,反正他們是盡力瞭。
招娣和盼娣,跑到後院去抱大花。
作為傢裡唯一的大公雞,大花一身羽毛很鮮亮。
他已經有兩個老婆瞭,小黃和小紅,現在又要替陳學文去拜堂,大花是有艷福的。
不是姥姥不想多養雞,而是現在有規定,一傢養的雞不能超過三隻。
陳傢人性子敦厚,對這幾隻雞挺好,大花不怕人,很順溜就被抓住瞭。
招娣和盼娣合作,幫大花清理羽毛和爪子,免得新娘沾上雞屎。
元妮跟娘的主戰場在廚房裡,除瞭燴菜以外,還要炒一個蔬菜,再拌兩個涼菜。
光是洋蔥炒雞蛋,就得弄一大鐵盆。
在他們旁邊兒,是一邊埋頭切菜,一邊小聲罵人的趙富花。
燴菜是席面上唯一帶肉的菜,趙富花原本以為,做燴菜油水很大,她可以守著大鐵鍋,一邊做一邊吃。
沒想到姥姥很精明,先讓趙富花去準備其他配菜,至於肉片子,那要等她老人傢親自放……
一陣忙碌之後,陳傢大院裡終於擺起瞭四張圓桌,每張桌上四大盆菜,分別是肉片子燉豆腐粉條,洋蔥炒雞蛋,青菜拌油炸豆腐絲,還有蒜泥蒸茄子。
除瞭四個主菜之外,饅頭用竹筐裝著,擺在正中間。
菜是樸實瞭一些,在如今的農傢,依然算得上等席面瞭,至少能管飽。
飯菜剛剛端上桌,客人們就陸陸續續地來瞭。
鄉裡鄉親們都帶著禮物,有手工做的佈鞋,有自傢蒸的大饅頭,還有的是一把粉條子或者是半筐青菜。
現在農村結婚,搭禮錢的人很少,除非是關系特別好,才會用紅紙包上幾毛錢,提前給送過來。
所以辦婚宴,主傢多半是要賠錢,不過為瞭臉面,就算是賠錢,也得擺幾桌。
姥姥跟姥爺招呼著客人,心裡邊暗暗,記著大傢夥給拿的禮。
這些東西以後都是要還的,佈鞋對佈鞋,青菜對青菜,陳傢人既不吃虧也不占便宜。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看到喜氣洋洋的大隊長,身邊還跟著一個幹部模樣的年輕人。
姥爺頓時精神一振,大隊長可不是誰傢的喜事都去,人今天能來就是給他們傢面子。
“大隊長,裡邊請。”
“老哥,叫啥隊長呀?這不是見外瞭嗎?咱們兩傢可是連著宗的。”大隊長一臉笑容,反而跟姥爺攀起瞭交情。
紅旗大隊的人都姓陳,要論交情,姥爺和大隊長的確是有點關系。
可大隊長手中有權,從來不認這個,今天卻主動提起,這讓姥爺有些摸不著頭腦瞭。
大隊長笑著指向身邊的年輕幹部,“我說老哥呀,顧幹部專門點名,要到你傢來喝喜酒,你再藏著掖著可就不地道瞭。”
話說到這份上,姥爺才明白,大隊長今天如此給面子,原來是因為這個年輕幹部。
可這人,他的確是不認識啊。
“大隊長,顧幹部,裡邊請,當傢的,你也別愣著瞭,把地窖裡的酒抱出來,陪人傢喝兩盅。”姥姥反應很快。
不管對方是什麼路數,這麼笑瞇瞇地上門,就是給陳傢臉面,必須要好好招待。
姥爺連忙點頭,“對對對,必須要好好喝幾杯。”
酒可是好東西,最便宜的瓶裝白酒,一瓶就得一塊多錢,關鍵是還要酒票。
所以村裡的普通人傢辦酒宴,那是隻做飯,不管酒。
陳傢從未來過這麼給臉面的客人,這才把珍藏在地窖裡的一壇子白酒,給抱瞭出來。
看到大隊長和顧幹部就座瞭,其他客人自覺地避到瞭另外幾桌上。
“咦,學文呢?接親還沒回來?”坐下之後,大隊長就發現不對勁兒瞭。
隻有姥爺和陳大舅坐在主桌上陪他們,身為主角的新郎新娘卻沒有蹤影。
姥爺硬著頭皮說道,“學文不舒服,他四哥去迎親瞭,這會兒也該到瞭。”
大隊長和顧超都是聰明人,看見姥爺臉色,知道這裡邊恐怕有內情,兩人就不談這個話題瞭。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口響起瞭噼裡啪啦的炮竹聲。
小孩們高興的又叫又跳,都跑出去搶炮瞭。
姥爺立刻樂瞭,大門口能放炮,說明把新娘給接回來瞭。
到瞭這個時候,他一直緊懸著的心,總算是松快下來。
老四陳學兵是傢裡最老實的,他最聽爹娘的話,爹娘讓幹啥就幹啥,絕對不會弄錯瞭,也不會多走一步。
此刻,陳學兵板著臉,穿著過年走親戚的新衣裳,一本正經走在前頭,把新娘和送親的人,都給領進瞭院裡。
大傢夥一眼就看到瞭蒙著紅蓋頭的新娘子。
新娘父母是不能送親的,此刻陪在田小芳身邊的,是她的兩個妹妹。
田小芳蒙著紅蓋頭,看不清楚啥表情,她兩個妹妹卻是撅著嘴,不太高興的樣子。
姥姥一看這情形,心裡更不高興,然而程序已經走到瞭這一步,就是硬著頭皮,也得把堂拜完,她自動忽略送親人的表情,
“新娘子來瞭,招娣,快抱大花,拜天地瞭。”
就這樣,在滿院子震驚的目光之中,新娘子手裡被塞瞭一隻大公雞。
“學文病得狠麼?難道連堂都不瞭?”
“沒病,我知道這事,這不怪學文,是新娘子要的彩禮太多瞭,陳學文又是個腦子糊塗拎不清的,陳老太太不敢讓兒子跟她見面。”
“啊?要瞭多少?”
畢竟是一個大隊的人,知道內情的不少,當即就有人把田小芳的要求給說出來瞭,引起瞭一片驚呼。
俗話說得好,當著矮人不說短話,田小芳隻是蒙著蓋頭,並沒有堵住耳朵。
當她聽到,大傢夥都在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候,雙手都在顫抖。
陳傢太欺負人瞭,不僅不按照要求給足彩禮,還在婚前把陳學文給關瞭起來。
這樣一來,讓她連改口提條件的機會都沒有。
這不算完,還讓她跟大公雞拜堂,這……
田小芳還沒想好,到底該怎樣還擊,大花就已經做出瞭反應。
它是動物,比人更敏感,察覺到田小芳身上的殺意之後,大花猛地低頭,在她手腕子上狠狠叨瞭一口。
然後,就在田小芳的驚叫聲中,振翅逃跑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