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致遠本是想著讓何秉謙晚上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好出發,畢竟回去的路程也有三百裡呢,可不好走。
可何秉謙哪裡睡得著?
拉著薑致遠,問瞭京城目前的局勢,問瞭以前的老同事老朋友,還問瞭傢人的情況。
最後還問瞭,要他回去主持的那個項目是什麼項目。
一直問到瞭快十二點,才終於精力不濟瞭。
被薑致遠強行按著睡下瞭。
等到何秉謙睡著瞭,薑致遠卻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瞭半天,還是翻身而起。
輕輕的打開瞭房門,外面,三個士兵已經換過一次崗瞭。
見薑致遠出來,警惕的看瞭過來。
薑致遠叮囑瞭一句,讓他繼續警戒,說自己去見一個人,很快消失在瞭夜色中。
後面的草棚裡。
顧勇還沒有睡,點著一點油燈,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從天黑一直等到瞭現在,外頭除瞭蟲鳴鳥叫,還有遠遠的狼嚎的聲音,聽不到任何動靜。
他的心也慢慢沉瞭下去。
失落的看著那一點油燈,露出一點苦笑來。
他還在期盼什麼?又有什麼臉期盼呢?
正要吹熄油燈,卻聽到瞭外面傳來的熟悉的腳步聲。
忍不住驚喜的一下子站瞭起來,“是,是致遠嗎?”
外面的腳步聲停在瞭門口,然後他期盼已久的聲音響起:“是我。”
顧勇想開門,手都摸到瞭門邊,卻又不敢開瞭。
猶豫瞭一下,才道:“你,你不該來的——”
薑致遠平靜的反問瞭一句:“你等到現在,等的不就是我來嗎?”
顧勇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道:“傢裡還好吧?你媽她——”
薑致遠不緊不慢的回瞭一句:“我傢裡一直挺好的,你們顧傢大概不太好!至於我媽,離開你以後就一直過得很好!”
顧勇眼神閃動瞭兩下,艱澀的問出口:“大軍他們,他們——”
“哦,顧大軍上瞭軍事法庭,被判瞭刑,現在也在接受改造!顧大奎犯瞭錯,轉業到蜂窩煤廠保衛科,一個月三十六塊錢,和張亞男一起要養活一傢十幾口,張亞男要跟他離婚呢。”
說完這一句後,想瞭想又加瞭一句:“聽說方大妮也正在到處托人給她找下傢,聽說相瞭不少老頭——”
“你——”顧勇捂著胸口,真想罵一句逆子,可話到瞭嘴邊,又咽下去瞭。
深吸瞭好幾口氣,穩住瞭心神:“你,你這是故意來氣我的媽?”
薑致遠的聲音沒有一點起伏:“你想多瞭,我本不知道你在這裡改造!不過既然見到瞭,雖然脫離瞭父子關系,於情於理也該來看看,畢竟看到你過成這樣,回去告訴我媽一聲,也好讓她高興高興。”
“你,你什麼時候也變得跟你那個媳婦一樣,這樣嘴上刻薄不饒人瞭?”顧勇捂著心臟,狠狠的道。
薑致遠的聲音裡帶瞭一點笑意:“唔,這不是婦唱夫隨嘛!畢竟言言說過,一個被窩裡睡不出兩樣的人來!”
顧勇被氣得不行,很想發脾氣,可很快還是按奈住瞭。
再度深呼吸,調整瞭一下心態,決定換個話題。
“你來這裡做什麼?是有什麼任務?還是上面的政策有變瞭?”顧勇不傻,雖然他被下放到瞭這裡,之前是各種信息不通,不知道外頭有什麼變化。
可從年前,他為瞭搶救農場的財產,那幾頭羊把腿凍傷後,農場對他的看守就松瞭許多,待遇也好瞭起來。
他又能放得下身段,彎得下去腰,跟農場的保衛科的幾個人關系處得還不賴。
偶爾能看到一些近期的報紙,從報紙上,隱約感覺到瞭上面的政策好像有變。
今天看到薑致遠,他越發的有瞭猜測。
守到現在不肯睡,其實最想問的還是後面這些問題。
薑致遠早就將顧勇此人看得透透的,知道他前面問的那些,雖然也是他想知道的,可其實他最想知道的,是外面的政策,京城的動向,還有他有沒有可能出去。
當下笑瞭:“我來看看你,在外人眼裡,也算是對你這個斷絕瞭關系的父親仁至義盡瞭,至於其他的,你別忘瞭,我的工作性質,保密可是第一要學會的!”
說著從兜裡掏出一些錢來,放在瞭門口,用石頭壓住:“我放瞭點錢在你門口,要是缺啥就買點啥吧!保重!”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走瞭。
顧勇聽著外頭的腳步聲越走越遠,終於沒忍住拉開瞭門,隻看到一道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到瞭。
低頭,借著屋裡昏黃的燈光,看到瞭被石頭壓住的東西。
拿開石塊,將那一些錢捏在手裡,好半天,才進屋關門。
在燈下數著那一張張的鈔票,十塊,五塊,一塊……
有什麼滴落在那些鈔票上,湮濕瞭上面的字跡,又被另外一張鈔票遮蓋住……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
薑致遠他們就吃瞭一頓早飯,又買瞭幾個剛蒸好的饅頭,一點小咸菜,灌上瞭熱水,坐上車出發瞭。
何秉謙一直緊繃著的背,在離開瞭馬河農場,並將農場遠遠的甩在瞭身後,再也看不見之後,才松懈瞭下來,靠在瞭椅背上。
他終於離開瞭這個地方,隻希望這輩子再也不會回來瞭!
回去的路並沒有走來的時候的路,為瞭安全起見,換瞭另外一條路。
更饒更崎嶇也更顛簸。
何秉謙不出意外的暈車瞭,苦膽水都吐出來瞭,整個人直打飄。
薑致遠看他這架勢,生怕出意外,本打算在途中找個公社歇腳。
卻被何秉謙斷然拒絕!
他現在還覺得不踏實,還沒離開西北,沒坐上回京城的車,沒有踏上京城的土地,他就有一種自己還會再回到農場的錯覺。
總覺得後面有人在追趕他們,要將他再帶回農場。
所以一路催促薑致遠,不必顧忌他的身體,盡快趕路,先回西北軍區。
在西北軍區,想來沒人能帶走他吧?
緊趕慢趕,除瞭中途在一個小生產大隊借宿瞭一晚上外,終於在第三天的中午,趕到瞭西北軍區。
何秉謙心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才放松瞭下來,整個人一下子就昏瞭過去。
一番手忙腳亂後,何秉謙被送到瞭部隊醫院,診斷下來,營養不良,各種慢性病,還有身體的損傷,觸目驚心。
薑致遠隻能給京城那邊去瞭電話,再多留一段時間,讓何秉謙的身體情況穩定一些瞭後,再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