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悶頭開車不說話,敢給關二爺臉色看的,我大概還是千古第一人,一方面我確實對這老頭有點不滿,另一方面,其實我是在利用這段時間想辦法,讓第一天到這什麼也不懂的客戶遠跋河南這顯然是行不通的,我第一次希望到瞭車站沒票,可這也不現實,我們知道河南有全國最大的中轉站,一天24小時去河南的車絡繹不絕,我還有一個計劃就是隻給老頭買到下一站的票,到時候列車員把老頭趕下來,我開著車直接再把他接回來,可是這個出意外的概率實在太高,關二爺是那種你趕他就下的人嗎?
關羽見我不說話,笑道:“我知道你肯定在心裡罵我呢,說這老頭其實一點也不仗義,故意給你出難題。”
我陰著臉說:“哪敢啊,可是話說回來,你為什麼就一天也不能等呢?”
誰想關二爺嘆瞭口氣道:“你也說瞭,我孤苦伶仃的,其實一個人活著全是為瞭身邊這幾個人,你想一想,如果把你放在一個錦衣玉食的地方,但身邊沒一個親人沒一個朋友你願意嗎?”
我摸著下巴想瞭想,不得不承認二爺很有當哲學傢的潛質,可問題是河南那個農民八成不瘋即傻,能解決問題嗎?
關羽又道:“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欠周倉的!”
我“啊”瞭一聲,難道關羽和周倉之間還有勞資糾紛?也對哈,咱去賓館服務生翻著手掌把你從車裡接出來還得給小費呢,周倉給老關牽瞭一輩子馬,這得多少錢?
關羽道:“我說瞭,上輩子光顧著打仗,忽略瞭身邊這位老夥計,他跟著我出生入死幾十年,我連話都沒好好跟他說過幾句,在我心裡,一直拿他當兄弟的,可直到死,這句話都沒機會對他說,旁人提起周倉,都說那是我的奴才,可我不是這麼想的,即使這樣他仍然惦記著我,這是恩德吶!”
我也嘆瞭一口氣,我現在改變主意瞭,我知道,要不把老頭送到周倉跟前他是絕不會罷休的。
到瞭車站一問,離現在最近的一趟車是12點的,而且沒座兒,我拿著這張票找瞭一個自動取款機取瞭一萬塊錢然後回到車裡,我把票和錢都塞到二爺手裡,簡單跟他介紹瞭一下貨幣面額的狀況,然後把我的電話號碼也寫給他,囑咐說:“萬一你順利到瞭河南,先學會用電話,跟我說一聲,還有,河南那地方辦證的肯定不少,先辦個身份證……”
關羽笑道:“行瞭,老夫雖然不是諸葛軍師,可也不傻。”
我坐後一點重新打量著他,好象沒什麼不對勁的瞭,但終究是不放心,最後一跺腳:“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說著就要下車買票,關羽一把按住我說:“別動,再這樣二哥生氣瞭。”
“那你記住給我打電話,還有,錢在我們這是好東西……”
關羽插口道:“錢在我們那也是好東西。”
“……所以掛印封金那一套悠著點,千萬別太仗義疏財瞭,再有,出瞭站有女人拉你別跟著走,那都不免費。”
關羽:“……”
又過一會,我看瞭看表說:“走吧,我送你進站。”
我們這座城市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來來往往的人川流不息,就是到瞭這個點兒,火車站裡仍然是人頭攢動,我把二爺領到候車室,他要坐的那輛K字頭的火車在第三候車室,我們到瞭前面已經排瞭幾百號,各種各樣的人帶著各種大包小包,吃的喝的應有盡有,就我們倆手裡什麼也沒拿,我讓二爺在原地等我,趕緊出去買瞭一堆吃的喝的還有零食,等我再回來進站口已經開始剪票瞭,關羽隨著人流已經離我老遠,我隻能捏著站臺票用眼睛跟住他,等進瞭剪票口我才把東西給在老爺子手裡,關羽提著那一大包東西沖我揮瞭揮:“行瞭,你走吧。”說著就要下站臺。
我一把拉住他:“二哥,你不能這麼走!”
關羽呵呵一笑:“送君千裡終須一別,賢弟就送到這吧。”
我叫道:“你坐錯車瞭……”去河南的車是第二通道,關羽在第一個樓梯口就要往下走。
後來我是親眼見他上瞭車才走,關羽站在窗戶前一個勁沖我招手,我扯著嗓子喊:“一會車開瞭補張臥鋪……”
就這樣我送別瞭關二爺,幸好有我跟著,要不老頭就下瞭廣州瞭。
出瞭火車站我心裡空落落的,跟二爺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老頭的厚德高義確實令人折服,遺憾的是二爺隻在我這待瞭幾個小時,幫著我打瞭一架,飯也沒顧上請,吃瞭幾個羊肉串兒就走瞭,這頗讓我心酸,如果不是今天晚上的事有點特殊,我一定把他送到河南,因為我要現在走瞭,讓雷老四以為我跑路瞭,說不定又要引出什麼別的麻煩來。
我回瞭當鋪別人都已經睡瞭,來到睡覺那屋,隻有項羽坐在床上看書,他一見我頭破血流的狼狽樣,噗嗤一聲樂瞭出來,心情大好:“又跟人打架去瞭?”把我氣的,你說這人怎麼這樣呢?我差點沒忍住把他那片餅幹吃瞭然後揍他一頓,想想還是沒敢,我今天吃的虧就夠多的瞭,其實就算我不吃方鎮江那片餅幹無非也就是多挨一會打,二爺最後肯定還得救我,可是我變身武松以後好象更糟糕瞭,現在頭也破瞭手也抽抽瞭,還不如當時直接把後背露出來給人打呢。所以以後這餅幹一定要謹慎使用,項羽那麼大的塊頭力舉千斤當然沒事,我也舉一個指不定哪就斷瞭,相當於286的配置裝VISTA系統。
我拿冰敷瞭一會然後睡覺,這一覺一下就睡到瞭第二天曰上三竿,我往起一坐,頓時感覺到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像拿小刀片拉的一樣疼,大腿內側也火辣辣的,我出瞭一會神才想起昨天我好象除瞭鐵頭功還練高抬腿來著,昨天是破瞭的地方疼,今天則是從裡往外疼,看來不少地方都拉傷瞭。
我覺得通過我的事例很好地詮釋瞭那樣一個問題:給奧拓裝上法拉力的發動機到底能不能跑300邁?
答案是能!就是跑完10分鐘這車就得報廢。
我一瘸一拐像個牽線木偶一樣刷完牙,就癱到樓下的椅子裡再也不想動瞭。
大概10點半的時候,從外面一推門進來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後生,大圓臉,皮膚挺白,有點中年發福的跡象,個子可不低,大概快到一米九瞭。
我把身子往正坐瞭坐,裝模作樣地說:“能幫您什麼嗎?”咱現在畢竟還是當鋪經理,爭取在臨走前站好最後一班崗。
這大個胖子邊關上門,邊客氣地問:“你是小強嗎?”
“是……我。”我一邊答應著一邊看這胖子,發現他有點眼熟,再看幾眼,知道肯定是見過,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見的瞭。
這胖子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一個指頭指著我,滿臉隔靴搔癢的樣子,就是想不起我是誰來。
我站起身把手伸過去,有點尷尬地說:“咱是不是見過?”
胖子握住我的手,猶疑道:“我也覺得。”
我使勁抓著頭,最後問:“你小時候傢是哪的?”
胖子道:“東門大街……”
“我也是啊!”我使勁端詳胖子,忽然一拍大腿:“二胖!你是二胖吧?”
幾乎就在我脫口叫出他名字的同時,二胖也意外地喊瞭起來:“小強!”
我們哈哈大笑,掰住腕子互相打量,我給他腆起的肚子上使勁來瞭一下,罵道:“你狗曰的,後來搬瞭傢就再沒見過,也不說找我們玩。”
二胖笑瞭笑,有點不自在地說:“我搬走那年都快高考瞭,沒時間,等再回去你們也全搬瞭。”
我拿出煙來給他一根:“小時候咱倆盡掐架。”
二胖就著我的手把煙點著,笑道:“可不是麼。”
我倆坐在沙發上,互相看著彼此,忽然一時找不到話題瞭,光是傻笑。
這就是我常常提起的二胖,比我大三歲,我說瞭,我倆從小不對付,掐著架長大的,也算是發小吧,現在見瞭,小時候的事歷歷在目起來,不過都三張兒的人瞭,那些不愉快也就成瞭過眼煙雲,猛的見瞭還是覺得挺親切的,就是還有點找不著話頭,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有點好笑有點小尷尬。
最後還是二胖先打破沉默,說:“我還以為是哪個小強呢,原來是你呀。”
我也問:“哎對瞭,你找我幹什麼?”大傢也知道,當鋪不同於小賣部,一般人他是不會進來這種地方的。
二胖聽我一問,臉色忽然變瞭變,道:“我找你也是受人之托。”
“誰呀?”我渾不在意地問。
二胖沒有回答我,頓瞭頓才又說:“關羽呢?”
我一時沒反應過勁兒來,茫然道:“你說什麼?”
“我問你關羽呢,他昨天不是來瞭嗎?”
我幾乎把自己舌頭咬掉,結巴道:“你怎麼知道?”
二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是呂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