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有一陣短暫的壓抑,盡管心裡對路鳴要說的話已經有所準備,此刻路鳴說出來,陳興的內心仍是有不小的震動。
“路鳴,這也隻是你的猜測而已,沒有真憑實據之前,有些話出口要謹慎。”陳興看瞭路鳴一眼,心裡頭並不平靜。
路鳴鄭重的點著頭,他心裡的猜測也就當著陳興的面說一說而已,出瞭這間辦公室,他也當自己沒說過這句話,隨意懷疑縣委書記,這要是被敵對的人聽瞭去,隨便都能給他扣個政治錯誤的大帽子,要知道,他屁股下的這個局長位置,可也很多人眼熱著。
兩人依舊是沉默瞭那麼幾秒鐘,陳興似是還沉浸在路鳴剛才的懷疑裡,不時的蹙著眉頭,很顯然,若是汪東辰真的是金玉娛樂城背後那隱藏的大靠山,那要是能從金玉娛樂城裡查出點什麼,汪東辰恐怕也很難脫得瞭幹系,陳興對路鳴的這個猜測其實是很重視的,隻是陳興不得不顧慮到汪東辰是縣委書記的事實,沒有鐵證在前,陳興可不敢輕易就將主意打到汪東辰頭上,況且短時間內,他跟汪東辰並沒多少實質性的利益沖突。
“陳縣,眼下那個林茂將金玉娛樂城當成瀉火的對象,我想我們可以在這裡面做做文章,金玉娛樂城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嘛,連我這個公安局長都要對其忌憚三分,那個林茂是過江的猛龍,讓他跟娛樂城正面碰撞一下,或許能夠一舉兩得,不僅能夠間接的收拾一下娛樂城那個李光頭的囂張氣焰,而且還有可能試探出娛樂城背後的靠山是否是那位。”路鳴這次沒有再直接點出汪東辰的姓名,但說者和聽者都是心知肚明。
“李光頭?看來你對他可真是氣憤的咬牙切齒瞭。”陳興笑著望瞭望路鳴。
“我一個局長還收拾不瞭他一個混混出身的娛樂城老板,說出去也真是丟人的很,跟其他縣市的同僚比起來,我這個局長算是比較窩囊的瞭。”路鳴狠狠的握瞭握拳,他確實是在娛樂城的事上掉過面子,那還是以前當副局長的時候,組織人查瞭一趟娛樂城,結果第二天他就被縣長常勇點名批評瞭,雖說常勇已經因為牽涉到刑天德的案子而被省紀委帶走,在溪門已經是過去時,而路鳴,如今更是取代韓東成瞭局長,路鳴依舊是沒有選擇大張旗鼓的去調查娛樂城,縣裡面不知道有多少官員在這傢娛樂場裡進進出出,路鳴知道自己真要是動真格瞭,恐怕跟踩地雷差不多。
“法恢恢,疏而不漏,這傢娛樂場要是有那些不幹凈的東西,早晚要取締的。”陳興笑瞭笑。
“對瞭,陳縣,還有一件事要跟您匯報,是有關張盈那小姑娘墜樓的案子。”路鳴清瞭清嗓子,“我們無意間調查發現,汪財在張盈墜樓事發時並沒有在傢,而是在事發後才匆匆回瞭傢,然後再從傢裡出來,偽裝成他事發時在傢的場面。”
聽到路鳴說起張盈墜樓的案子有瞭進展,陳興的註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到這上面來,目光緊緊盯著路鳴,陳興期待著路鳴能夠說出更有力一點的證據來。
感受到陳興期盼的眼神,路鳴頗有些苦笑的聳瞭聳肩,“目前也就調查到這個疑點,要是想繼續調查下去,怕是要傳喚汪財協助調查,這樣一來的話,案子的壓力就大瞭。”
“光憑目前你們掌握的證據,能夠對汪財做什麼?”陳興直截瞭當的問出瞭重點。
“沒辦法對他做什麼。”陳興問的直接,路鳴也回答的簡單。
陳興的氣息也是稍稍一頓,沉默瞭兩三秒鐘,陳興的眉心處依舊緊擰著,有疑點也沒辦法對汪財做什麼,這個案子等於還是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路鳴在一旁陪著沉默著,有些話說出來也是多餘,他和陳興兩人心中都是有數,要是汪財是一個普通人,那查瞭也就查瞭,最後若是能夠證明汪財跟這個張盈墜樓的案子無關,放人便是,誰敢對公安局辦案說三道四?
偏偏這汪財是縣委書記汪東辰的小堂弟,其本身坐在縣委招待所總經理這個職位上也很是結交瞭一些人物,當然,汪財的人脈關系乃至其真正能夠硬氣的底牌還是有汪東辰這個大靠山,要想明目張膽的調查汪財,那就要考慮到汪東辰的反應,這個彎是怎麼也繞不過去的,可想而知,汪東辰哪怕是稍微表示下對這個案子的關註,公安局就得面臨足夠大的壓力。
“今天你說的兩件事看起來像是一件事。”陳興目光若有若無的看瞭路鳴一眼。
路鳴也不是笨人,腦袋瓜子轉瞭轉,立馬就明白陳興是什麼意思,點瞭點頭,路鳴默認著陳興的話,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論是之前提到的金玉娛樂城,路鳴懷疑金玉娛樂城背後真正靠的主兒是汪東辰,還是後面提到的張盈墜樓的案子,他今天來向陳興匯報的兩件事看似扯不到一塊去,卻偏偏有瞭交集,而這交集還是兩件事的根結所在,若是沒有汪東辰這個因素的影響,不論是他想大張旗鼓的搜查金玉娛樂城還是調查汪財,都不會面臨有可能來自上面的壓力,有陳興首肯,路鳴就敢放手做一些事,現在卻不得不顧及到汪東辰的反應。
“屁股挪瞭個位置,卻還是跟以前沒啥兩樣,能辦的事照樣能辦,不能辦的事還是不能辦。”路鳴實實在在的發出瞭一句感慨,這是他的切身體會,此刻說出來也是格外唏噓,這話的意思其實也容易理解,他是好不容易才媳婦熬成婆,從副局長的位置混到瞭局長,本以為手上權力大一些瞭,也就更加的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辦事瞭,最終的結果其實不是這麼一回事,這就好比玩遊戲,遊戲的角色可以換,但遊戲的規則是不變的,不管角色變成什麼樣,都得遵守這個規則,是局長也罷,是副局長也罷,路鳴還是免不瞭受到束縛。
“這溪門的天還是那個天,你自然還是要在原有的規則下辦事。”陳興笑著指瞭指天上。
路鳴也是無奈的點頭,他這個局長在下面的警員看來是位高權重,但換個角度,換個比較的對象,他仰望上面的領導就如同下面的警員仰望他一般,沒有本質的區別,在這森嚴的體制裡,官大一級壓死人真的不是隨便說著玩的。
“張盈的案子還是得調查,這個小姑娘死不瞑目,我說要給她一個公道就一定要給她一個公道,我一個代縣長要是連對一個死去的小姑娘的承諾都做不到,那我頭上這個代字也沒資格摘掉瞭。”陳興面色很是平靜的說著。
陳興的話聽在耳裡,路鳴也不禁神色凜然,陳興說出瞭這樣的話,那可就一點都不是開玩笑瞭,誰也不會拿自己頭上的官帽子來開玩笑,陳興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其心裡對此事是真正的重視,路鳴跟陳興也是共‘患難’過的人瞭,對陳興的瞭解一點都不少,該狠的時候,該玩手段的時候,陳興是一點都不會手軟的,敢讓人冒充市紀委的事情就已經足夠說明很多,正是因為之前見識瞭陳興這樣的性格,路鳴才更加的肯定陳興揪住張盈墜樓的案子不放,絕對不是想給自己樹立一個什麼現代包青天的美名,隻要是個頭腦正常點的人也不會為瞭這個可有可無的名聲去跟縣委書記硬碰一下,陳興這是鐵瞭心要在這個案子上弄個水落石出。
從這件事上,路鳴看到瞭陳興身上既互相矛盾又完全讓人不覺得突兀的性格,陳興會玩陰玩狠,但那是體制內逼出來的,面對弱勢的老百姓群體,陳興又體現出瞭其公道而執拗的一面,從這個角度上講,陳興還沒真正的蛻變為一個政客。
“我會盡量克服困難。”路鳴對陳興承諾著。
“娛樂城那邊的事你也關註一下,林茂的性格吃不得虧,在省城他肆無忌憚的亂來都沒真正的吃過虧,這次到咱們溪門這個小地方來反而是受瞭皮肉之苦,估計他也不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要是能讓他的怒火持續的發泄在娛樂城身上,那或許還真能試探出一些東西來。”陳興笑著道。
“陳縣說的極是,這禍水東移,說不定還真被我歪打正著瞭。”路鳴咧嘴笑瞭起來,他也很想看看汪東辰到底是不是娛樂城後面的靠山。
就在陳興和路鳴說著話,副縣長方嘯也匆忙趕過來瞭,陳興為瞭湊資金出來搞旅遊區的建設,不惜把主意打到瞭各個機關單位的財政撥款上,下面的單位不敢沖陳興撒氣,卻是敢暗中做些小動作,這不,亂子很快就出來瞭,已經有人到縣政府討說法來瞭,當然,這來的人肯定不是機關單位的人,想暗中搞破壞的人也不會這麼沒腦子,來的人都是些實實在在的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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