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出瞭公安局,上瞭自己的車,用拳頭狠狠的捶瞭座椅一拳,心裡頭的憤怒可想而知,後面跟上車的何齊見到陳興的臉色鐵青,坐在副駕駛座上,示意司機開車,何齊這會也不敢多嘴說什麼。
轉頭有些擔憂的看瞭陳興一眼,何齊知道陳興對今天的事很憤怒,但事情直接牽扯到的是縣委副書記李紹同的傢人,何齊從一開始就預感陳興插手這件事恐怕會碰壁,今天所見已經有一半驗證瞭他的猜測,陳興在現場親眼所見,縣公安局的人都敢陽奉陰違,更何況之後的所謂要給陳興一個及時的回復,到時候肯定又是編造好瞭一套完整的借口。
縣公安局裡,李明波跟著局長韓東一起到瞭辦公室,兩人臉上的神色略有陰霾,陳興會盯上這事,明顯有些出乎兩人的意料之外。
“昨天的事故,陳興就在現場,我當時沒想到他就是新來的副縣長,我估計他也目睹瞭事故的經過,到時候交警隊的事故認定報告一出來,就怕陳興會盯住不放。韓叔叔,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李明波開口問著韓東,韓東是他父親提拔起來的,對方能有今天的地位,他的父親出瞭大力,是以李明波在韓東面前說話也十分直接。
“陳興初來咋到,在溪門隻是一個外來戶,單單一個他倒是沒什麼好怕的,就怕他背後的人。”韓東神色凝重,“陳興之前是市裡周書記的秘書,那是陳興最大的靠山,就怕這件事會通過陳興引起周書記的關註。”
“那怎麼辦?”李明波一驚。
“明波,放心,現在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韓東沉吟著,果斷道,“今天抓來的幾個人立刻放瞭,還有,你立刻去跟死者的傢屬協商,賠償他們一筆金額,封住他們的口,隻要當事人不再往下追究,就算陳興想揪住這件事不放,他也無能為力。”
韓東說著冷笑瞭一下,“更何況陳興剛到溪門縣,隻是孤傢寡人一個,死者的傢屬都不再說什麼,他又能怎麼樣。”
“好,韓叔叔,我馬上去做。”李明波眼睛一亮,笑道,“錢隻是小事,我就不信砸點錢過去,那些鄉巴佬會不動心。”
晚上,陳興在辦公室看完資料,準備回住的地方時,手機意外響瞭起來,看瞭看來電顯示的陌生號碼,陳興疑惑的接起瞭電話,“喂?”
“陳興同志,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見個面?”
“你是?”陳興皺瞭皺眉頭,電話那頭的聲音對他來說完全是個陌生的聲音。
“陳興同志來瞭不就知道瞭,我在縣城的李記飯館201包廂等你。”
陳興正待問什麼,對方已經掛斷瞭電話,眉頭微蹙,陳興心裡大致能猜到對方同樣是體制中人,從對方對他的稱呼就能看出大半來,普通人不會‘同志同志’的稱呼。
“對方能知道我的電話,應該也是縣政府的人。”陳興心裡琢磨著,已然打算赴這個約請,特別是陳興從那一聲‘同志’隱隱感覺到對方跟他的地位可能相差無幾,很有可能是縣裡的幾名副縣長之一,陳興打定瞭主意要去看看虛實。
出瞭縣政府,陳興選擇打車來到瞭對方所說的那傢李記飯館,直接上瞭二樓的包廂,陳興很容易就看到瞭在樓梯邊201包廂,輕敲瞭下門,陳興雙眼微微瞇著,盯著門框,門從裡面打開,陳興終於看清瞭對方是誰。
“方縣長。”陳興面色有些驚訝,隨即便釋然,果不其然,他的猜測基本沒錯。
“怎麼,陳縣長看到我一點都不驚訝?”約陳興過來的是副縣長方嘯。
“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方嘯多看瞭陳興一眼,臉上多瞭幾分笑容,跟聰明人講話就是省事,側身讓瞭一步,將陳興請進來,方嘯這才重新將門關上。
“陳縣長想必還沒吃晚飯吧。”方嘯坐下,笑著看瞭陳興一眼,將手頭的菜單遞瞭過去,“這傢小飯館雖然比不得那些高檔的酒店,但勝在飯菜有幾分地道的農傢口味,還是十分不錯,陳縣長今天可以嘗嘗。”
“我這人吃飯都比較隨意,最不擅長的就是點菜,還是方縣長你來吧。”陳興笑著搖瞭搖頭,將菜單推回到方嘯跟前。
“那我就隨意點幾個瞭。”方嘯沒再跟陳興客套,隨意點瞭幾個,便將菜單送瞭出去。
當方嘯重新坐到椅子上時,包廂裡的氣氛仿若一下子變得沉寂起來。
陳興在暗暗揣摩著方嘯今天約他出來的用意,方嘯又何嘗不是在打量著陳興這位新來的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副縣長。
“陳縣長是城裡人,剛到溪門來,應該是很不適應吧。”方嘯率先打破瞭兩人的沉默。
“還好。”陳興略點著頭,“其實溪門隻是相對於海城這個大環境來說才會讓人覺得比較落後,跟中西部一些真正貧困的縣比起來,溪門也還算是好的。”
“那是當然,內陸地區畢竟不能跟沿海相比,那裡有些地方確實很窮,不過溪門畢竟是處在沿海地區,不能跟內陸的地方相比,那樣沒有可比性,我們把溪門同其他沿海城市下面的區縣相比,溪門的貧窮那就是毋庸置疑瞭。”
“方縣長這樣說也不完全對,海城市是靠海沒錯,但溪門可沒靠海,溪門的地理位置在海城的內陸偏西,離海可還有段距離。”
“陳縣長說的也是。”方嘯笑著點頭,嘆瞭口氣,“要是溪門也有靠海的話,那或許不至於像現在這麼窮瞭,至少會有一定的地理優勢,就拿隔壁的安臨市來說,安臨靠海,地理位置優越,在海城市下面的十多個區縣市當中,安臨市怕是可以排進前三瞭,也是咱們海城最早建市的縣級市之一,經濟的發達程度完全不是溪門可比的。”
“方縣長好像對安臨挺熟悉?”
“不是,以前曾經有到安臨去考察過,那裡的民營經濟十分活躍,上瞭規模的私企很多,心有感慨而已,不知道溪門什麼時候才能趕上安臨市的水平。”方嘯笑著搖瞭搖頭,“同是海城下面的縣市,差別卻是這麼大。”
“溪門雖然落後瞭點,但依托海城經濟大發展的背景,相信溪門總有一天也能發展起來,市裡面也不可能一直任由溪門保持這種現狀,相信以後會增加對溪門的支持力度。”
“希望如此吧。”方嘯笑瞭笑,眼裡透出幾分希翼的神色,除瞭是溪門的父母官,他更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溪門人,這是他本地人對溪門能夠發展起來,脫貧致富的一片殷切的寄托和希望之情。
陳興一直在悄然的觀察著方嘯,對方臉上的神色沒有逃過他的雙眼,心裡有所觸動,忍不住多看瞭方嘯一眼。
“陳縣長是不是對我今天找你來感到很詫異?”
“不錯。”陳興身子微微坐直,註意力一下子集中起來,對方終於要步入正題。
“陳縣長,說實話,上午你頂瞭李縣長提出的車子采購方案,我對你是有些佩服的。”方嘯望著陳興,真誠道,“原本我並沒打算這麼快約你出來,想多觀察你一陣子,今天上午開完會,我知道你回到辦公室不久,就到公安局去瞭,而且是為瞭幾個棚戶區的居民,我下午斟酌瞭好久,還是決定找你出來談一談。”
方嘯說著,仔細看著陳興的反應,他並沒有說出自己之前對陳興的真實評價,剛聽說新來的副縣長才28歲,仔細一打聽,更是瞭解對方是已調到省委的原市委書記周明方的秘書,方嘯那會心裡其實對陳興產生瞭不好的印象,將陳興定義為一個靠著巴結逢迎,阿諛奉承上位的人,來到溪門,無非是想下來鍍點金,把履歷弄得漂亮點,直至今天上午開會,陳興頂瞭李縣長提出的車子采購方案,方嘯才對對方有些刮目相看。不過早上那會,方嘯對陳興的看法仍是帶有一些偏激,認為陳興是仗著背後有人撐腰,目中無人,初來溪門,就敢把李政不放在眼裡,中午聽說陳興為瞭幾個棚戶區的居民到瞭公安局,而且起因還與李明波有關,方嘯弄清瞭事情的來龍去脈,心裡才放下瞭對陳興的一些成見,想著要約對方出來見一面。
“方縣長真是有千裡眼,順風耳,連我幹什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陳興瞥瞭方嘯一眼,心裡一驚,他的第一反應無疑是懷疑對方派人跟蹤瞭他。
“陳縣長,千萬不要誤會,我是聽別人說才知道你去瞭縣公安局,不然我可沒那個本事還能瞭解你的一舉一動。”方嘯看出瞭陳興心中的懷疑,忙笑著解釋道。
“不知道方縣長今天找我出來又是為瞭什麼事?”陳興淡淡的點著頭,認可瞭方嘯的解釋。
“陳縣長今天為瞭幾個棚戶區的居民到公安局去,想必也聽說瞭昨天的車禍?”
“不錯,昨天我就恰好在事故現場。”
“哦?”方嘯詫異的看瞭陳興一眼,道,“李明波開著那輛法拉利跑車撞死人已經不是第一次瞭,昨天的那起事故,我也是在今天才知道,聽說那個傷者已經死亡瞭,這已經是兩個月來李明波撞死的第二條人命瞭,若是再任由對方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會出現幾條人命。”
“方縣長也在關註這個?”陳興看瞭對方一眼,語氣有些重,道,“我就不明白,整個溪門縣的公檢法系統難道都成瞭擺設?李明波開著跑車在鬧市區就敢肆無忌憚的飆車,撞死人對他來說仿若成瞭傢常便飯的事,就沒人站出來制止他?任由他逍遙法外?”
方嘯抬頭望瞭陳興一眼,嘆氣道,“我何嘗不是像陳縣長這樣憤怒過,可笑的是,我堂堂一個副縣長對此卻也是無能為力。”
聽著方嘯的話,陳興沉默瞭下來,李明波的父親是縣委副書記,在溪門這個地方上,李明波開車撞死人,相關人員在對待事故的處理上難免要受到來自上面的權力幹擾,陳興並非不能理解這種情況,隻是任由李明波這樣張狂下去,陳興不敢想象到底還會有幾條無辜的生命要血灑在他那輛黃色的法拉利跑車上。
“李副書記難道就如此縱容自己的兒子,罔顧黨紀國法?”陳興感覺到自己的心頭狠狠的憋瞭一口氣。
“李副書記就這麼一個兒子,自然是呵護有加,出現那種事,或許李副書記也不想,但是事故既然出瞭,李副書記肯定會站在自己兒子後面,幫其掩蓋。”
“關系到自己的傢人子女,李副書記會徇私,這是人之常情,也能理解,但是難道有瞭第一次血淋淋的教訓,李副書記就不會好好管教他的這個兒子?非得再鬧出第二次人命?又或者在李副書記眼裡,人命就如此不值錢?”
“哎,陳縣長你說的何嘗不是我想的,但也不知道李副書記是怎麼想的,縱容他這個兒子已然到瞭任其為所欲為的程度。”
“這次的交通事故,若是不再將李明波繩之以法,繼續任其逍遙法外,還不知道往後還要出幾條人命。”陳興語氣堅決。
“陳縣長有什麼具體的想法?”方嘯臉色一喜,陳興的話正中他的下懷。
心裡面已經做出瞭決定,陳興這會反而冷靜瞭下來,看著方嘯,“李明波之前的那一起交通事故,方縣長就有關註,不知道方縣長又有什麼看法?”
“我能有什麼看法,若是能讓李明波受到法律的制裁,哪怕是給其一個輕微的教訓,我也會盡力去做,隻可惜我能力終究是有限,而且最主要的是那死者的傢屬選擇瞭妥協,收瞭對方的一筆錢財,對此事不再追究,以至於李明波還能夠這麼張揚跋扈,再加上有李副書記施加影響,公安機關最後也是不瞭瞭之,我一個人也沒法再做什麼。”方嘯無奈道。
“死者的傢屬妥協?”陳興面色一怔。
“不錯,死者的傢屬先妥協瞭,同對方私下調解,不再上告。”
“對普通老百姓來說,或許私下調解才是明智的選擇吧,跟李明波這種本地的權勢傢庭比起來,他們始終是弱勢群體,私下調解也許還能得到一筆安慰費,選擇對簿公堂,對他們來說,最後怕是什麼都得不到,還有可能會被威逼恐嚇。”陳興無奈的搖瞭搖頭。
“陳縣長說的不錯,所以這次如果想要讓李明波受到法律的制裁,不僅需要司法機關能夠介入,而且死者傢屬的態度也很重要,若是死者傢屬在關鍵時刻又選擇瞭妥協,那到頭來,很有可能又是前一次的翻版瞭。”
陳興輕點著頭,方嘯說的話正是其所擔心的,在溪門這個地方,李明波的父親李紹同身為縣委副書記,本身就能利用自身的權力對司法機關產生幹擾,要是死者的傢屬又在對方的金錢攻勢下選擇瞭妥協,那事情就真的是難辦瞭。
“方縣長,我想我們未嘗不能利用傳媒的影響力來做些事。”
“利用傳媒?”方嘯看瞭陳興一眼,有些擔憂道,“這種方法我不是沒想過,隻是這樣一來,事情無疑會鬧得沸沸揚揚,怕是縣裡的領導同志知道瞭會有看法。”
“方縣長是擔心汪書記瞭解情況後,會有意見吧。”陳興一下就看穿瞭方嘯心中所想,對方既然敢在李明波的事上挑刺,那就所懼怕的就該不是李紹同,能讓方嘯稱呼領導同志的,在溪門縣裡面怕是也就隻有縣委書記汪東辰一人。
“不錯,若是通過媒體,恐怕會鬧出很大的社會影響,那樣對咱們溪門的形象也會有一定的負面影響,到時怕是汪書記知道是你我二人在幕後操作,就該對我們產生看法瞭。”方嘯苦笑道。
陳興沒有說什麼,他能理解方嘯的想法,盯著李明波的事不放,無疑已經得罪瞭李紹同,若是連汪東辰也得罪瞭,那在溪門怕是真的沒有容身之地瞭。
就在兩人沉默間,門口傳來敲門聲,方嘯起身去開門,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面色剛毅,身穿警服,陳興打量著對方時,方嘯已經開口介紹道,“陳縣長,這是公安局的副局長路鳴。”
“陳縣長,您好。”路鳴略帶恭敬的朝陳興問好。
陳興點瞭點頭,看瞭路鳴一眼,現在總算是知道方嘯為何會知道他中午去公安局的事。
“路鳴,你現在來的可真是時候,我跟陳縣長也才剛點瞭菜,看來你直接帶瞭張嘴就可以來蹭飯吃。”方嘯笑著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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