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電話,陳興還愣神瞭好一陣,這王正放著好好的逍遙日子不過,竟然跑來混官場瞭,偏偏還跟他在同一個省,這倒是有意思瞭,興安市和南州市毗鄰,兩個城市還都靠海,對外出口貿易發達,在南海省十個地級市裡,興安市的經濟發展程度僅次於省會南州,是南海省十分重要的一個城市,以前曾也有過興安市市委書記兼任省委常委的情況,這足以說明興安市的重要性,隻不過這一屆的興安市市委書記並沒有兼任省委常委,這其中的一些情況,似乎跟省裡的政治鬥爭有關。
陳興邊想邊往樓下走著,王正調到興安市去當常務副市長,恐怕要蓋過市長的風頭,倒是張義剛才在電話裡所說,王正在地方上能幹出些什麼來,這也令陳興挺期待的,王正之前沒有任何政府工作經驗,在國企掛名瞭一個副總也屬於不管事的那種,隻是在裡面占個位置,享受個級別待遇而已,平常就是忙自己的事,陳興有聽張義說過,王正以前自己搞過金融和外貿生意,少說也有好幾億身傢,借用傢裡的關系背景,想虧錢都難,如今看來,王正是錢撈夠瞭,開始想弄個官帽子當當瞭。
“嘿,有個高幹老爸就是比別人少奮鬥幾十年。”陳興撇瞭撇嘴,這就是特權階層的好處,別人可能一輩子都奮鬥不到的位置,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已,而且可以無視幹部任命程序。
想瞭想,陳興也懶得再去琢磨這事,話說回來,他也是一個幸運兒,要是沒有跟張傢攀上關系,他就是奮鬥個幾十年,恐怕還是在政研室裡,到五六十歲的時候,頂多撈個正處級待遇,還不是實權的那種,至於那種實權的處級幹部,想都不敢想,如今卻也是成瞭一市之長瞭,他也算是超常規的越級提拔瞭,和王正比起來,其實他也沒資格說王正什麼。
“小李,去省紀委。”陳興上瞭車,吩咐李勇道。
車子到瞭省紀委門口被攔瞭下來,門口的崗衛一絲不茍的進行著檢查和登記,同時還要打電話到內部確認陳興是否約瞭紀委內部的人,哪怕陳興今天坐的是市長專駕的小號牌車,在這裡依然要被攔下來,紀檢部門相對於其他機關單位來說,無疑是檢查最為嚴格的部門之一,當然這也隻是相對而言,如果是省委省政府的小號牌車,到瞭這裡,門口的崗衛怕是攔也不敢攔,直接放行。
省紀委書記譚正站在辦公室的窗口居高臨下往下望著,陳興從車上下來時,譚正沖抬頭往上望的陳興點瞭點頭,陳興連忙點頭回禮。
快步往樓上走去,進瞭譚正的辦公室,受到省紀委辦公氛圍的影響,陳興的臉色也很是嚴肅,“譚書記,冒昧打擾,還望譚書記不要見怪。”
“陳市長不必這樣講,你既然有重要事情要當面見我,那我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靠後排不是。”譚正朝陳興笑瞭笑,並沒有一般人想象的那樣,紀委書記就該是一臉嚴肅,不茍言笑的那般,相反,譚正臉上的神色很溫和,和普通人沒啥兩樣,如果不是坐在這間省紀委書記的辦公室裡,恐怕在外頭也不會認出他就是省紀委書記。
譚正的玩笑話也讓陳興放松瞭不少,臉色緩和瞭許多,在譚正的示意下,陳興也坐瞭下來,譚正似乎也頗好茶道,走瞭一遭功夫茶,譚正笑道,“陳市長,來一杯,嘗嘗我這裡的茶葉怎麼樣。”
“譚書記,您讓我這不懂喝茶的人來品嘗,那真是對牛彈琴瞭。”陳興笑著端起茶抿瞭一口,好茶葉和壞茶葉他還是分得出來的,因為茶葉泡出來的味道就差遠瞭,但要他再細品的話,他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瞭。
“這喝茶就跟人生一樣,要慢慢細品。”譚正笑瞭笑,“這人一生,酸甜苦辣,五味陳雜,要知其味,隻有自己身入其中,喝茶也一樣,要把自己融入到這茶裡,才能品出其清香。”
“譚書記高論,您喝茶已經喝出意境來瞭,我連入門都算不上。”陳興笑著搖頭,這番話並不是特意恭維,就沖著譚正喝茶還能講出這道理來,陳興就真心佩服,不過陳興今天來可不是想和譚正喝茶談茶道的,將剩下的茶一口喝完,陳興已經琢磨著要開口。
“陳市長,喝茶可不是這樣喝的,囫圇吞棗,一口見底,那樣再好的茶也浪費瞭。喝茶也能看出一個人的心境,陳市長現在有心事,難怪靜不下心來。”譚正笑著瞥瞭陳興一眼,“好瞭,我就不和陳市長多扯瞭,陳市長急著說正事,我也好奇什麼事能讓陳市長親自跑一趟。”譚正說著,臉色也嚴肅瞭起來。
“好,那我也不多廢話瞭。”陳興點瞭點頭,將小日記本拿瞭出來,鄭重的遞給譚正,“譚書記,您先看看。”
譚正疑惑的接過瞭小日記本,陳興鄭重的樣子已經引起瞭他的好奇,更別說今天陳興親自跑過來見他,譚正心裡沒有半點驚訝是不可能的。
翻開日記本的第一頁,剛看瞭兩眼,譚正眼睛就瞇瞭起來,小日記本第一條寫著‘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李浩成收瞭某某人一百萬’,光看到這第一條內容時,譚正臉色就變瞭一下,可見其心裡的震驚。
接著往下看,所記的內容都是跟第一條一樣,記著李浩成違法違紀的事,連李浩成應酬的時候接受別人的性賄賂,跟女人婬亂的事都有,看得譚正眉頭大皺。
隻看瞭一小部分,譚正便將日記本合上,臉色凝重的望著陳興,“陳市長,事關重大,恕我問一句,這東西,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譚正這話無疑是有話外之意,這小日記本裡的內容都是手寫的,也沒有其它別的證據,如果單憑這樣一個日記本就去查一個省管幹部,那就有些兒戲瞭,要是隨便一個人杜撰些內容寫省長幹嘛幹嘛,那豈不是得查省長去。
“譚書記,出於對那爆料人的保護,我不能說出她的名字,她自己也有要求,希望能對她的身份保密,她不希望受到騷擾,我能跟譚書記說的是,她是李浩成很親近的一個人,所以日記本裡的內容,基本都會屬實,我不敢說妄下斷言說每一條內容都是真的,但我相信她沒必要作假,我在這裡也願意以個人名義為她擔保。”陳興認真道。
陳興的話讓譚正震動瞭一下,盯著陳興看瞭一會,譚正一臉嚴肅,這時候的他,終於是有瞭紀委書記的威嚴,那眼神能看得人心裡發怵,好在陳興問心無愧,也不怕和譚正對視,陳興可以想象那些問題幹部在譚正這種眼神的註視下,恐怕連站都站不穩。
“陳市長,你是認為我們紀委會對爆料人的安全造成威脅嗎?”譚正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情感,和剛才還能和陳興開玩笑的樣子判若兩人,而此刻的譚正,才是譚正工作的時候真正的狀態,這是他真實的一面,隻就事論事,並不針對人。
“譚書記,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擔心有人會走漏消息,雖然我相信省紀委的人,但有些事情是不可控的,意外往往就出現在我們覺得不可能的時候,所以我不得不謹慎,還望譚書記您見諒,這也是為瞭保護爆料人。”陳興誠懇道。
“好吧,我可以不追問你爆料人,不過李浩成是常務副市長,你讓我們查這樣一個重量級的省管幹部,總不能光憑著一份手寫的筆記本吧,最好還是得有相應的佐證。既然那爆料人可以知道這麼多內幕,他是否能提供一些別的證據?”譚正說道。
“這……”陳興一時也被譚正問住,昨天林虹隻是給瞭她這麼一個筆記本,倒沒說還有沒有別的東西,不過想來林虹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在李浩成身上裝錄音器,那肯定是有錄音資料的,但林虹昨天並沒有說,這倒令陳興奇怪。
遲疑瞭一下,陳興說道,“譚書記,這裡面的內容記得這麼清楚,難道還不足以讓你們省紀委立案調查嗎?就算是查李浩成是草率瞭點,但也不一定非要一來就查李浩成吧,這日記本裡記的內容還涉及到瞭其他人,那些向李浩成賄賂的人,省紀委難道不能查嗎?他們要是承認,那不也證實瞭這日記本記的內容都是真的。”
“查是可以查的,其實隻要收到這樣一個日記本,哪怕不是你親自送來的,我們都會重視。”譚正深深的望瞭陳興一眼,“但正因為是你送來的,所以我才會想要更確鑿的證據,我想陳市長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陳興愣瞭一下,和譚正對視瞭一眼,陳興並不笨,很快就明白譚正的意思,因為這是他送來的,所以譚正才越發重視,而與此相對應的是,譚正必須更加慎重的對待,並且多考慮其他因素,南海省乃至南州市的特殊政治環境讓譚正多瞭一些思慮,這裡面是否會有政治傾軋的鬥爭,陳興身為市長,李浩成是常務副市長,兩人陣營不同,陳興是否有借機報復並且清除異己的動機在裡面?這些都是譚正要考慮的,所以譚正才格外重視。
“譚書記說的沒錯,我也不拍胸脯說自己沒有私心,相信我要是那樣說的話,譚書記也不見得會相信,還會覺得我虛偽,但我想不管是出於私心還是出於公心,隻要是違法違紀的幹部,我們的態度應該隻有一個,那就是零容忍。”
陳興正視著譚正的目光,他也不怕和譚正開誠佈公的談,要說完全沒私心,陳興也不敢說,但要說他隻是為瞭打擊報復清除異己,那陳興敢摸著良心說沒有,假如李浩成沒問題,相反,非常的清正嚴明,那麼,對於這樣的對手,陳興就算是再討厭對方,還是會敬重他,將對方當做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而不是采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
兩人的目光宛若在空氣中擦出瞭火花,陳興坦然的目光讓譚正臉色逐漸柔和瞭下來,幹瞭這麼多年的紀委工作,譚正早練就瞭一雙火眼金睛,幹部有沒有問題,譚正不敢說一看一個準,但能在他的目光註視下還泰然自若的,譚正還是很少見的,關鍵還是陳興跟他對視的眼神毫不示弱,這讓譚正大為驚訝,下面的官員面對他的時候,還沒有一個敢跟他這樣對視的,對陳興的膽色,譚正心裡暗道瞭一聲好小子,對陳興這個年輕的市長,愣是生出瞭幾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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