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莊子上來的老嬤嬤

作者:面北眉南 字數:5211

“姨娘,林三太太怎麼瞭?”金桔有些好奇地問。

方姨娘回過神來,對她安撫似的柔和地一笑:“無事,我隻是想起瞭一件事情罷瞭。”

方姨娘有一點很好,她從來不對身邊伺候的人發脾氣。

在任何時候,她都是善意體貼的,如水一般溫柔的女子,所以方姨娘身邊的丫鬟婆子們對她都很盡心。

“伺候筆墨,我有封信要寫。”方姨娘坐瞭片刻,終於還是起瞭身,往書房走去。

金桔勸道:“姨娘,已經很晚瞭,可要仔細您的眼睛。”

方姨娘搖頭:“沒關系。”

方姨娘是知道自己的弟弟不久之後就要升遷的,她也希望方雅存能來燕北,這樣以後在任傢她的地位就能更穩。

官場上的事情方雅存來信與她提過幾句,這次她弟媳來燕北還是她事先打聽的各路官員的住處和喜好。這次燕北幾個富饒的州縣空下來有五六個缺,爭這幾個位子的卻不隻五六個人,方雅存上次來信曾和她提起過蘇傢的一個姻親也有意來燕北。

方姨娘是個一點就透的聰明人,二太太蘇氏這次無緣無故的就幫瞭林大太太一把,肯定是有緣由的。現在看來最大最有可能的緣由就是蘇氏想要為自己的娘傢大嫂搭上林傢三太太這一條線。

方姨娘很慶幸現在獲悉瞭此事,讓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她需要盡快將蘇傢的意向告訴自己的弟弟,讓他早一些做好準備。

事情終於朝著任瑤期希望的方向發展瞭,這還隻是一個開頭,而萬事隻要有瞭開頭,就一切都好辦瞭。

任傢決定在端陽節當日啟程去雲陽城。橫豎也就是一個多時辰的路程,算不得太遠。

任時佳這次與任傢人一起回雲陽城,她正好坐完瞭月子,再在娘傢躲著也不像。這次回去也順便能趕上林傢給小岑哥兒準備的滿月宴。所以這次任老太太也會在林傢多待上個幾日。

這次任大太太留在傢中。任老太太帶著孫輩們過去。原本任老太太打算冷著五太太不帶她和任瑤玉的,後來不知怎麼的又改瞭主意。至於三太太李氏,任老太太向來是不肯帶她出門的。

“今兒祖母說瞭,方姨娘和任瑤英也一起去。”晚上在給李氏請安出來的時候,任瑤華對任瑤期道。

“因為那位方夫人要來?”任瑤期微微挑眉,並不意外的樣子。

“嗯。”任瑤華心情不怎麼好,臉色冷冷的。

臨分別的時候,任瑤期聽到她隱忍又不甘地道:“這三房到底誰是妾,誰才是正經的正房太太!這就是我們任傢所謂的規矩?當真可笑!”

任瑤華說這話並未想要從誰那裡聽到答案,說完之後她就挺著僵直的腰背走遠瞭。任瑤期站在庭院中看著她的身影漸漸隱沒在廊下的暗影裡。隻有暗紅色的裙擺在丫鬟手中的燈籠光下時隱時現,不多會兒也消失在瞭前方的角門處。

第二日就是端陽節,任傢上下都在準備出行事宜。

李氏雖然不去,卻也忙著給任瑤期和任瑤華姐妹兩人收拾東西。

女兒為李氏打抱不平,李氏卻是早已經習慣,對自己被留在傢中一事並不介懷,反而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見任瑤華這幾日一直沉著臉色一副不痛快的模樣,似是隻要一點小事惹瞭她就能炸瞭。

任瑤期擔心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這一日終於還是將她拉到一邊笑著勸道:“三姐。你在這邊嘔什麼氣呢?都嘔瞭幾日瞭也該消停瞭。隻要母親她高興不就行瞭?”

任瑤華一聽就來火:“什麼隻要母親高興!我不信她是真的高興!我昨兒還去求祖母,才剛開瞭個口就被祖母岔開瞭話題。”

任瑤華面上雖然是火氣很大的樣子,聲音裡卻是帶瞭委屈的。

任瑤期知道她的脾氣,見她對著自己發火也不生氣。反而笑道:“我倒是覺得母親不像是強顏歡笑的樣子,因為……父親這次不也不去麼?”

任瑤華一愣,暴怒的模樣變成瞭愣怔。

“所以我覺得母親這次不去也好啊,你知道父親那性子。一畫起畫來吃飯的事兒都能讓他忘到天邊兒瞭,母親就算是與我們一起去瞭雲陽城她也會惦記著父親。”說著任瑤期朝著任瑤華眨瞭眨眼,帶瞭些揶揄的神色。“三姐,你都這麼大瞭還離不開母親,羞不羞啊!”

“我,我不是……”任瑤華下意識就要辯解,待看到任瑤期壞笑的模樣才反應過來是被妹妹打趣瞭。

“你盡會胡說八道!”任瑤華拂袖擺出瞭長姐的架勢,想瞭想她又不確定地問,“父親真的不去嗎?”

任瑤期點頭:“當然,我問過瞭。不然你去問問母親?”

見任瑤華臉色總算是好看瞭些,任瑤期不由得抿嘴一笑。

雲陽城去不去,對李氏而言其實沒有那麼重要。難道李氏去瞭就能在方姨娘面前彰顯正室的身份?李氏就算是委屈也隻是會為瞭任時敏。

所以在任瑤華為這件事情大動肝火的時候,任瑤期偷偷的讓袁大勇幫她從一個潦倒的書生那裡買瞭一幅前朝舊畫回來。

上一世任時敏手裡的每一幅他心愛的畫任瑤期都知道出處,原本這幅畫是要在今年秋被任時敏手下一個管事買回來孝敬給他的,任瑤期將這畫提前買瞭回來。

因為任時敏有個愛好,每次得到一幅好畫後會花上半個月的時間來仔細推敲琢磨,然後再自己臨摹下來。

果然,任時敏一看到畫腳都挪不動瞭,什麼端陽節龍舟賽,在三老爺心裡全是過眼的煙雲。他是不會為瞭煙雲而冷落自己的心頭好的。所以三老爺大手一擺,雲陽城爺不去瞭,爺要在傢閉關畫畫。

如此,李氏高興瞭,方姨娘鬱悶瞭。

方姨娘若是和任時敏攜手去雲陽城看什麼龍舟賽,正室李氏反而被留在傢裡。外頭對任傢三房的妻妾地位自然會做一番猜測,李氏難免會被人輕看。而方姨娘揣著正室的待遇,在雲陽城裡串門子也方便一些。

現在任時敏撂挑子不去瞭,方姨娘行事就沒那麼方便瞭。

到瞭下午,任老太太還專門派瞭人過來找任時敏,想讓他跟著一起去雲陽城,畢竟這也算是一年一度的盛事,燕州有頭有臉的人傢都會過去,男人們觥籌交錯之間也能交流一下傢族情誼。

可是三老爺是誰,三老爺說不去就不去。牛來拉也不去,誰也強迫不瞭,最後幹脆賴在正房裡躺下裝病瞭。任老太太氣得不行,卻也拿他沒有辦法。

李氏配合著在三老爺床前伺候著,渴瞭端水,餓瞭就端吃的,盡心盡力。

這下連任瑤華也高興瞭,臭瞭幾日的臉色終於放晴,彎著嘴角去看丫鬟們收拾東西瞭。

任瑤期也在屋裡看著丫鬟收拾東西。說是看著,其實是徐嬤嬤指揮丫鬟們,她歪炕上看書。

正當這會兒,周嬤嬤過來瞭。

見周嬤嬤這會兒過來。任瑤期還以為是正房那邊任時敏和李氏那裡又出瞭什麼事情,不由得將手中的書放下瞭,從炕上坐瞭起來。

周嬤嬤上前來行瞭一禮,卻是小聲道:“五小姐。羅婆子來瞭。”

任瑤期聽到這個人名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羅婆子?”

“就是前一陣子,您說要見的那位莊子上的老婆子。”周嬤嬤低聲解釋道。

任瑤期立即想瞭起來。

是那位住在莊子上的婆子,上次任瑤期問周嬤嬤瞿傢的事情。周嬤嬤說莊子上住瞭一個年紀大的婆子,對白鶴鎮上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

原本早就該請來瞭,不想這位姓羅的婆子前一陣子被莊子外頭的一條野狗咬傷瞭腳,所以耽擱瞭下來。任瑤期也因為任傢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暫時將這事兒給擱下瞭。

“人呢?”任瑤期問道。

“這會兒府裡上下都忙著,我讓小丫鬟帶著她去吃飯休息瞭,畢竟年紀大瞭,怕有個什麼閃失。您現在要見她嗎?”

任瑤期想瞭想:“先讓她歇著吧,晚些時候再帶來見我。”

“奴婢原本吩咐莊子上的人等她傷好瞭再送過來,原以為還要些日子,不想正好趕上您要求雲陽城這會兒,是奴婢安排不周。”周嬤嬤請罪道。

任瑤期擺瞭擺手,安慰道:“無妨,我隻是想問她些事兒罷瞭。早來晚來都一樣。”

周嬤嬤下去安排瞭,用瞭晚膳之後任瑤期才讓她將那個姓羅的婆子帶過來。

羅婆子已經七十來歲瞭,一直在莊子上做活兒,頭發花白,面色是黃褐色的,臉上全是褶子,走路還一瘸一拐的,精神倒是還不錯的樣子。

扶著她的是一個歲的小丫頭,長相倒是清秀就是膚色太黑,梳著個雙髻沖天辮,穿瞭一身紅色的粗佈衫,眼神靈動。

見任瑤期的視線停留在那個小丫頭身上,周嬤嬤忙道:“這是羅婆子的孫女,祖孫兩人相依為命,羅婆子不放心將她留在莊子上就一起帶過來瞭。”

雖然有些奇怪羅婆子這麼大歲數瞭孫女還這麼小,不過任瑤期也沒有多問,笑著點瞭點頭,免瞭羅婆子的禮,讓桑椹去拿瞭個凳子來讓羅婆子坐瞭。

羅婆子道瞭聲罪,小心翼翼地挨著半個凳子坐下瞭,戰戰兢兢的也不敢先開口說話。跟著她的小丫頭對屋子裡的事物感到有些好奇,見自己的祖母拘謹卻也不敢放肆,規規矩矩的挨著羅婆子站在她身後。

任瑤期對那小丫頭溫和地道:“你先跟著這位桑椹姐姐去吃點心好不好?”

小丫頭用眼角瞟瞭一眼桌上的那裝著百果墩、糖耳朵、豆面糕、蜜麻花、糖蓮子,葵花子兒等各色點心果子的紅漆鑲螺鈿八棱食盒,咽瞭一口口水,然後看瞭自己的祖母一眼,沒有動。

羅婆子輕輕拍瞭拍她的手:“聽主子的話,去吧。”

桑椹端起瞭那個紅漆鑲螺鈿八棱食盒朝著小丫頭招瞭招手,帶著她往外頭去瞭。

羅婆子看著孫女一步一回頭的離開,搖瞭搖頭。對任瑤期道:“小姐莫怪,小孩子鄉下地方長大的,沒見過什麼世面。”

任瑤期微微一笑:“我瞧著倒是很好,身子骨也結實,她平日裡跟著您一起下地幹活兒?”

羅婆子臉上笑出瞭深深的褶子:“這孩子心地兒好,當年才剛學會走路就想著要幫我幹活兒,平日裡我幹什麼她就跟在我後邊幫忙。我這一生無兒無女,臨到老瞭撿瞭個寶,這一生也值瞭。”

任瑤期一愣,原來那小丫頭不是羅婆子親孫女。

羅婆子似是知道別人心裡怎麼想。說道:“這孩子是我七年前在田坎兒上撿到的,當時隻有六七個月大的樣子。”

周嬤嬤有些驚訝:“這麼說她隻有七歲?我還以為有九歲瞭。”

小丫頭長得身體結實,身量也高,瞧著也很機靈,跟歲的孩子差不多。

“可不是,飯量也大著呢!好在她自己能幹活兒,不然我也養不大她。”羅婆子搖頭笑道。

任瑤期在一邊打量這羅婆子,這婆子年紀很大,容貌也與一般的常年在田間操勞的農婦沒有什麼兩樣。不過任瑤期卻是感覺道她說話動作並沒有外頭那些農婦們粗俗,就連她那個收養回來的孫女也知道分寸。

“羅嬤嬤一直在我們傢莊子上麼?傢裡是哪兒的?”任瑤期問道。

羅婆子瞇著眼睛想瞭想,才道:“奴婢是白鶴鎮近郊的,父母在災年的時候餓死瞭。所以自小就在莊子上幹活兒,不過原本那莊子不是任傢的。”

“哦?那莊子原本是哪一傢的?”任瑤期問道。

任傢的幾個大莊子是在前任傢主任寶明在的時候買下來的,是與任傢這座宅子差不多一起買的。

“在任傢之前那莊子是一戶唐的人傢的。”羅婆子道。

任瑤期想起來這座宅子好像也是從一戶姓唐的人傢那裡買的,可能是這戶人傢買祖宅的時候順便將名下的莊子也一起買給瞭任傢。這是很常見的事情。

周嬤嬤見任瑤期在問羅婆子的話,想瞭想,將屋子裡的丫鬟婆子們都叫瞭出去。隻她自己親自留在屋裡守著。

“不知道羅嬤嬤記不記得一戶姓瞿的人傢?應該是幾十年前白鶴鎮上的富戶,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傢道敗落瞭。”任瑤期看著羅婆子,輕聲問道。

羅婆子又是瞇著眼睛想瞭想,這似乎是她想事情時候的慣用的表情:“奴婢倒是沒有聽說有這麼一戶富戶。”

任瑤期不由得皺眉:“真的沒有嗎?您再仔細想想?”

羅婆子果真又想瞭想,還是搖頭:“沒有。小姐確定是我們白鶴鎮附近的嗎?會不會是別的地兒的?”

任瑤期不由得有些失望,點瞭點頭:“可能是我記錯瞭。”想瞭想,她又問,“在我祖父那一輩,任傢有沒有跟哪一戶人傢不和過?”

羅婆子聞言看瞭任瑤期一眼,賠笑道:“小姐這是什麼話,任傢向來和睦友鄰……”

周嬤嬤站在任瑤期身邊冷聲打斷道:“羅婆子,我們五小姐這麼老遠將你找來,不是為瞭聽你說那些有得沒得的廢話的。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答好瞭,小姐自會給你賞銀,再好好兒的送你和你孫女回去。”

羅婆子一頓,看瞭看周嬤嬤又看瞭看淡笑不語的任瑤期,又想瞭許久才斟酌著道:“要是說不合嘛……也不是沒有。當年任傢買瞭西山的幾個山頭建瞭煤窯,曾經與臨近的一個山主打過官司,因為那個山主寫瞭狀子到縣老爺那裡去告任傢將煤窯挖到瞭他傢山頭的地底,不過後來任傢花高價將那山主的山頭也給買下來瞭,兩傢便和解瞭。另外就是有一年有座煤窯塌瞭,埋瞭不少人,有一傢人的兒子帶頭鬧事,最後被官府抓瞭起來,不過聽說那人在押解的途中逃跑瞭,臨走還放言說要與任傢勢不兩立,不過這麼多年過去瞭也沒見人出現,估計早成瞭黃土一堆瞭。”

任瑤期靜靜聽著,在心理做著判斷。

羅婆子接著又說瞭幾戶人傢,都是幾十年前與任傢有過大大小小的過節的。最後羅婆子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來瞭,眼巴巴地看著任瑤期賠笑道:“小姐,奴婢就隻記得這麼多瞭。”

任瑤期看瞭看窗外,這時候已經過瞭掌燈時分,院子外頭都點起瞭燈籠,屋子裡也點瞭蠟燭。

“今兒就先到這裡吧,你先回去歇著。”任瑤期笑著端瞭端茶,示意周嬤嬤先將人送出去。

周嬤嬤將羅婆子送瞭出去交給瞭丫鬟,讓丫鬟將人帶去外院歇著,又轉身回來瞭。

“小姐,這婆子還要留在府上嗎?”

任瑤期正斜靠在炕上想事情,聞言抬頭:“嗯,暫時先讓她在府裡待著吧,等我從雲陽城回來再做打算。”

她總覺得還能從羅婆子口中問出什麼來,不過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去雲陽城,任瑤期今日沒有時間細細盤問瞭。

“那奴婢先將她們祖孫安排在外院住著。小姐今兒早些休息,明日卯時一到就要啟程呢。”周嬤嬤囑咐瞭一聲就退下瞭,交代丫鬟們進來伺候任瑤期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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