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的表態讓方雅存內心痛苦不已。
他與劉氏多年夫妻,當初會娶劉氏進門更多的看中的是劉氏的傢族會帶給他助益,而對於劉氏這個相貌平平的妻子,他年少的時候是有些看不上的。
後來他在方傢立足的之初,劉氏的傢族明裡暗裡確實給瞭他不少的幫助,劉氏相貌雖然不佳,但是性情溫順,善解人意,又向來以夫為天,即便是方雅存常常以挑剔的眼光來看她,也實在是挑不出來她除瞭容貌之外的任何缺點,再後來兩人又有瞭孩子。
這麼些年下來,方雅存對劉氏也是有感情的。
雖然他年少輕狂的時候也曾暗中想過,等到他功成名就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眼色過日子的時候,想要什麼樣的如花美眷沒有,可是到瞭一定的年紀閱歷漸增之後他也明白瞭,這一生有劉氏這樣的妻子,其實算是他的福氣。
他幼時生長的環境比較特殊,最早有姨娘護著他們姐弟,姨娘不在瞭有姐姐處處為他謀劃,但是在方傢這樣的環境中,方雅存從小到大都是過得戰戰兢兢的,生怕嫡母那一日看他不順眼會要瞭他的小命,他的生活真正安定下來是在劉氏進門之後。
剛剛劉氏說她要帶著兒子吊死在方傢門前,不知道怎麼的就讓方雅存回想起瞭當年那些朝不保夕的幼年和少年時代,這讓他心慌瞭。
下午,方老太太再次讓眾人去方傢祠堂商討對方雅存的處置問題。
劉氏娘傢果然安排瞭人提出瞭眾多疑點,然後將罪名漸漸推到瞭方姨娘頭上。在這個過程中,劉氏的目光一直停在方雅存身上沒有移開。
方雅存站在那裡拳頭握緊瞭又松開,松開瞭又握緊,每次他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一接觸到劉氏絕望中暗含祈求的目光,便又失去瞭開口的勇氣,這是方雅存這一生中過的最為煎熬的時刻。
一位族老開口問方雅存:“老四。事實是這樣嗎?是你姨娘和姐姐給雅尋下的絕育散?”
方雅存面對眾人的目光,又看瞭看劉氏和兒子,最後頹然地喃喃道:“不知道,我不知道。”除瞭“不知道”,他不知道還能怎麼回答別人的質問。
一邊是他的親姐,一邊卻是他的妻兒。
劉氏見狀卻是松瞭一口氣,眼中也浮現出一絲歡喜的情緒。
她想,這麼些年,她總算沒有白白對他掏心掏肺。在這之前,劉氏心裡一直都是忐忑的。她並不真的想死,她也更怕他們母子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一個方雅茹。
方老太太看瞭方雅存一眼,嘲諷又輕蔑的樣子。
傾向於認為方雅存與這件事情無關的人也不少,所以方雅存不承認,方老太太又暫時拿不出更加有用的證據來指證方雅存,族裡也不能隨便給方雅存定罪,而且現在已經有瞭一個更合適頂罪的人出現瞭。
一個死去的姨娘和一個早已經不是方傢人的姑奶奶,自然是比方雅存這個差點要成為方傢未來接班人的人帶給方傢的動蕩小。
不過方老太太卻是不肯放過方雅存的,她認為方雅存即便是沒有動手。至少也是知情之人,可是她栽培瞭他這麼多年對他一直傾心信任,卻不見方雅存告知她真相,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如果方傢族中不處置方雅存。她就要將這件事情報官,交給官府來定罪。
官府插手能不能給方雅存定罪不好說,不過方氏一族的臉會丟盡是肯定的。
方老太太也是個難纏的人,這一點方傢人都知道。
一直吵到瞭晚上。最後方老太太終於同意後退一步,方雅存不從族譜中除名可以,但是要從方傢祖宅中搬出去。至於方傢的繼承人她要另定。
當年方雅存一個庶子能做得瞭方傢的主是方老太太支持的結果,現在方雅存的翅膀雖然硬瞭,但是方老太太身為族長夫人,在族中的餘威還是有的。
方雅存那一方也想著,方老太太接瞭九老爺的孩子進府,看樣子是培養那個小孩子當方傢的接班人瞭。但是方老太太想是一回事,事實會不會如她所願卻是另外一回事瞭。
畢竟孩子還小,方老太太年事已高,方傢年輕一輩中能有能力接方雅存的班的人少之又少,方傢最後還是要依靠方雅存這位四老爺。隻要方雅存不被趕出方傢,以後也不是沒有當傢主的機會。
方雅存那一方商量瞭一番,覺得這個時候先穩住方老太太,讓方雅存脫罪,將事情平息下來最為緊要,別的可以再徐徐圖之,不然被方老太太不管不顧的鬧下去,方傢肯定會受到影響,大傢的利益都會被損害。
所以,方老太太的要求方雅存那一方商量之後就接受瞭。
方雅存這一房盡快從方傢祖宅搬離,方傢族中之事暫時由幾位族老接手,他們這一支的產業則交回方老太太手中。
芳姨娘人已經不在瞭,方老太太想要追究也追究不得。方雅茹心思歹毒,助紂為虐,謀害長兄,被方傢逐出族,方傢會去信給任傢表示從今而後不再承認她是方傢女。
如果方姨娘還在任傢的話,這對她而言是一個十分沉重的打擊。被方傢除名就意味著她沒有娘傢瞭,百年之後她的牌位上也不可以稱“方氏”。一般的出嫁女子會因此而羞憤自盡的大有人在。
不過方雅存和劉氏卻覺得方老太太今日的所做作為實在是不像她之前的風格,怎麼有些重重拿起,輕輕放下的意思?
尤其是方雅存,他年幼的時候沒有少在方老太太那裡吃苦頭,有些不相信方老太太會這麼容易就放過瞭他。
不管方雅存夫婦兩人心裡是怎麼想,方老太太似乎真的有將事情就這麼瞭結的意思,等交接之事商量好瞭之後,方老太太就安排人送客瞭。
族人都離開之後,方老太太看也沒有看方雅存夫婦一眼就讓人扶著回瞭自己的院子,隻讓人來通知他們快寫搬離方傢,且不準帶走方傢的任何財物,就與那些以前被她掃地出門的庶子們一樣。
方雅存心裡鬱誶,也一言未發,一路上都陰沉著臉,更沒有看劉氏一眼。
等夫妻兩人回去之後,劉氏便回房換瞭一身衣裳褪去釵環,親自捧瞭筆墨紙硯到方雅存面前來求他寫放妻書。
方雅存瞪瞭劉氏半響,最後踢掃掉瞭她手中的東西,拂袖而去。
劉氏低頭看著地上灑落的紙筆,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嘴角邊卻是緩緩勾出瞭笑意。
身為一個平凡女子,她其實並不太在意什麼夫貴妻榮,這麼些年無論她做什麼,心裡想的都是讓他能滿意她。
她在意的是自己的夫君心裡到底有沒有她這麼個人,她怕的是在她夫君心裡別人占據的位置比她更重要。
患得患失瞭十幾年,在這一刻她竟然才感覺到瞭真正安心。
方雅存經營瞭這麼些年也有些傢底,所以第二日他們就從方傢搬離瞭出去,一傢人住到瞭之前買的一座小院裡。
不過對於方傢,方雅存卻是不願意放手的。已經吃進嘴裡的東西,誰又願意吐出來?
方雅存的算盤打的極好,他打算拖延一段時間將手中的產業置換出去,留個空殼給方老太太。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方老太太竟然能先一步就料到他的打算,在一早就拿到瞭方傢名下產業的所有的賬本,並且重金請瞭好幾個極有資歷的掌櫃拿著賬本去與他一一交接,隻要數目有一點不對之處他們就不依不饒。
在他算一步,敵人算三步的情況下,方雅存的如意算盤被徹底粉碎瞭。方老太太以令人驚訝的速度收回瞭方雅存手中的所有產業。
方傢族人誰都得嘆一句,薑還是老的辣。
收回瞭方雅存手中的產業之後,方老太太並不解恨,她讓人去挖瞭芳姨娘的墳,將方姨娘的屍骨燒毀扔進瞭茅坑,還請瞭一些江湖術士日夜做法,要讓芳姨娘在地下也不得安寧。
方雅存得到消息之後氣得差點吐血,他回方傢去找老太太理論,卻是連方傢的大門也進不去瞭。
而方雅存的上司這陣子又來找方雅存要銀子給上頭孝敬,不過現在方雅存已經不能再隨意支取方傢的銀子瞭,自出手自然就沒有以往大方,這讓馮免十分不悅,在得知方傢發生的事情之後,馮免對方雅存的態度也冷淡瞭許多。
以至於後來上面派人來追究那些在燕北折損的探子的事情的時候,方雅存被盧公公的人狠狠地教訓瞭一頓,之前的升遷之事也不瞭瞭之瞭。
方雅存自顧不暇,雖然依然有派人去找方姨娘,但是也沒有時間和本事去找人算賬瞭。
方傢動亂的這段時間,任瑤期都有接到江南送過來的信,所以對於方雅存的處境她瞭若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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