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一點也不意外林疏影會出聲阻止，有記憶以來，她這個母親就沒讓她有過一次愉快的印象。
以前她還願意敷衍。
但從她搬離汪傢那天起，她們母女的情分就徹底消耗殆盡瞭。
喊她一聲‘林女士’，還是看在汪彌安面子上。
“不用理她。”林野挽著身旁男人的手臂，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去。
景容與自然是跟隨媳婦的腳步走，讓媳婦不待見的丈母娘，那就不是他的丈母娘。
腳步邁得堅定不移。
“林野！”
沒得到回應，林疏影的叫聲又尖銳瞭三分，像極瞭破瞭嗓子的尖叫雞！
與此同時，林野的手腕被人從身後拉住，力道很大，骨骼發出疼痛的警報。
林野皺眉轉過頭，抬起被抓住手腕的那隻手，朝前輕輕一揮，擦過林疏影的頭發。
“松手！”
那是冰冷到充滿著殺意的聲音，甚至影響到瞭周圍的空氣，好似有‘咔擦’‘咔擦’的聲響在林疏影耳邊回蕩。
一瞬，膽顫心寒。
因為這瞬間撲面而來的恐懼，林疏影甚至沒感覺到頭皮被扯掉幾根頭發的痛楚，她隻覺得如果不松手的話自己的手臂會被直接切斷。
在這種讓人天靈蓋都凍結的冷意穿透下，林疏影倏然松開瞭抓著林野手腕的手。
滿面隱怒，語氣羞惱質問道：“你這是什麼態度？”
林野不動聲色地將那幾根頭發收攏在手心裡，輕輕甩瞭甩被她抓出紅印子的手，才轉過身冷漠地看著林疏影，“對沒禮貌的人的態度。”
“你！”林疏影氣急敗壞，“我是你媽。”
“林女士，我們早就斷絕關系瞭，別再用這讓我惡心的身份來教訓我，你沒這個資格瞭。”
聞言林疏影眼神微妙地往左邊閃瞭閃，“我不懂你在亂說什麼！鸞兒說你是走紅瞭就不想管我們瞭，我之前還不想相信，看來還真被她說中瞭。”
“呵。林女士以為我是三歲幼童嗎？”林野嗤笑，“如果你堅持要跟我裝傻，那我也不介意把那份斷絕書掛到網上去，順便和大傢講講那些年我在你們林傢的經歷，你可以試試最後網友們是站我還是站你們？”
當年和林傢斷絕關系時她也是留瞭個心眼的，所以那份斷絕書雖然是林效國夫妻代表簽的，但為瞭以防萬一，同時也蓋上瞭林疏影的個人公章。
代表著林疏影本人知曉並同意她與林傢斷絕關系。
因為她一直都以抱養的名義掛在林效國夫妻名下，養育她的也一直是林效國夫妻，所以從法律上來說，她和林疏影並沒有什麼關系。
至於倫理上的母女關系……
在昨天那通電話以後，她也不確定這關系到底存不存在。
所以剛才林疏影拉扯她時，她趁機扯瞭她幾縷發絲，準備回去驗一下DNA，她有理由懷疑林疏影和自己可能沒有血緣關系。
淡定地將那幾根頭發塞進瞭褲子口袋裡。
“……你這孩子為什麼總要說這麼傷人的話？”被林野語氣裡的強硬給震懾住，林疏影有些心虛，又有些下不來臺。
其實在林野走紅，又從林予安口中得知林野一出手就買下瞭近億的珠寶，從顧陸安母女那裡又聽說林野傍上瞭一個有錢男人，在看到她身旁這位容貌出色氣質尊貴的男人……之後，她就有心想要改善自己和林野的母女關系。
雖然她內心深處極度厭惡這個女兒，但當得知這個女兒很有出息很有錢後，她這個做母親的想沾點光也不為過吧？
原本就是林野欠她的。
她本來就應該孝敬她。
但每次她看到林野這張臉就下意識產生厭惡反感的情緒，自然沒辦法對她有好態度。
“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個當媽的，可能是因為這些年我把你丟給你外公外婆，讓你覺得我不重視你，雖然我有我的苦衷，而我也不祈求你能體諒我，但我再怎麼樣都把你生瞭下來，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說話嗎?非得每次都跟鬥牛一樣氣我嗎？”
林疏影的臉上掛著苦澀的笑，像極瞭被傢裡不聽管教的孩子傷害的母親，心痛卻又無能為力。
“林野，以前確實是你媽和叔叔我考慮事情考慮得不夠周到，當年是因為擔心你在我們這樣的重組傢庭裡生活會不順心，所以我們商量過後才決定讓你和你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汪海生也長嘆瞭一口氣，語氣慚愧懊惱：“事到如今我們也不求你能諒解我們，但無論如何，冕寶他都是你親弟弟，希望你不要因為我們這些長輩犯的錯而遷怒他，其實他一直很尊敬很仰慕你這個姐姐。”
他說著摸瞭摸身旁汪彌安的後腦勺，“這一次他會被綁架，其實是因為你媽和你小姨在傢說瞭你一些不好聽的話，他生氣之下才會離傢出走的。”
一旁安靜下來聽汪海生說話的林疏影動瞭動嘴巴，又偷覷瞭一眼林野身邊那俊美不凡的男人，想張口要一筆精神補償費。
冕寶是因為林野才會遭遇這麼可怕的事，說穿瞭就是她害的，既然林野現在有錢瞭，那補償一下冕寶不是應該的嗎？
“對，冕寶他是……”
但話才起瞭個頭，右手就被汪海生給拉住瞭，他還沖她搖瞭搖頭。
夫妻倆在一起這麼多年，對彼此還是十分瞭解的，汪海生顯然也猜到瞭林疏影想說什麼，林疏影也明白瞭他的意思。
林疏影輕輕皺眉，有些不甘心，但最後還是把話憋瞭回去，經過這幾次接觸，她也清楚林野的性格就不是能讓她予取予求的。
夫妻倆的小動作林野自然都看在瞭眼裡，甚至兩人在想什麼她都能猜到。
“小野，叔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然不會親自趕來救冕寶，所以叔叔希望你以後也能和冕寶相親相愛互幫互助。”
林野平靜地註視著侃侃而談的汪海生，對這個繼父她並沒有太想法，他是老實人，還是偽君子，都和她無關。
所以聽他說出這番‘交心’的話，林野一點感覺都沒有。
當然，她不是不懂他想傳達的意思，他很清楚她和林疏影的關系已經不可調和，但又舍不得她這根又粗又壯的金大腿，所以想讓他兒子牢牢抱住。
說好聽點是‘互幫互助’，說難聽一點就是‘快讓我兒子吸血’。
很清醒，也很功利，但比起林疏影的假惺惺，汪海生這樣直白的私心反倒舒服多瞭。
“爸，你們都別說瞭！你們不覺得丟臉我覺得！”
汪彌安沉著臉，他爸媽的意思他怎麼會聽不出來，他隻覺得羞愧又難堪。
為什麼他爸媽要這樣對姐姐？他們有什麼臉這樣要求姐姐？
“姐，對不起，你和姐夫先回去吧。”
在汪海生夫妻倆再次開口前，汪彌安搶先開口，一邊說一邊伸手把兩人往他們前面推。
林野任他推著往前走，唇邊微微浮起一抹笑，“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汪彌安動作微僵，好半晌才啞著嗓子低低應瞭一聲：“……謝謝姐。”
溫柔的手掌在他腦袋上輕輕揉瞭揉，霎時帶走瞭他滿心的鬱悶。
坐上車，林野才從口袋裡抽出那幾縷長發。
“……你懷疑你和林疏影的關系？”景容與當然註意到瞭林野扯林疏影頭發的動作，立刻就想明白瞭她的意圖。
“嗯。”林野把昨天林疏影激動之下說出來的那句話復述瞭一遍，“把我留給那個乞丐婆生？這句話很奇怪吧？”
景容與清俊的眉微微隆成小包，“確實很奇怪，就好像她可以決定你從誰的肚子裡生出來一樣。”
“是啊。”
林野也有這種感覺。
她以前不是沒懷疑過自己和林疏影之間的關系，但當年因為情況特殊，所以林疏影是在一傢特殊療養院生的她，那天就隻有她一個新生兒，基本上不存在被人掉包的可能。
所以她才沒想過去驗DNA。
但她顯然忽視瞭這世界上還有一種可能。
“傾霧，送我去交大生物實驗室。”林野敲瞭敲駕駛座椅背。
“是，夫人。”
驗DNA這種事她可以自己做，反正儀器實驗室那邊剛好都有。
所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最重要的是不用等待。
結果很快就出來瞭。
“……不是？”在車裡一邊看報表一邊等待的景容與看到林野陰鬱的神情，已經大致猜到瞭結果。
林野點瞭點頭，“三個以上位點不符合遺傳規律，不支持存在親子鑒定關系。”
也就是說，她和林疏影並沒有血緣關系。
原來，她從來就不是林傢人。
原來，林傢人不喜歡她是有原因的。
原來，這就是原來。
所以她那十幾年又是為瞭什麼呢？
而她的親生父母又會在哪裡？他們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拋棄她？
她神色怔怔地望著車窗外流逝而過的風景，心裡混亂地像是長出瞭一茬茬野草，狂風一吹，草葉雜亂地糾纏在一起，成瞭一團亂麻。
一隻大手突然蒙住她的眼，遮住瞭眼前螢火流光一樣斑駁混亂的光影。
“別想瞭，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不管你的親生父母是誰，你的未來都已經獨屬於我瞭，不是嗎？”
男人霸道的聲音回蕩在她耳中，像沁涼的冰泉澆灌而下，將她糾結成亂碼的心緒慢慢理順，逐漸平靜瞭下來。
她長舒一口氣，松懈地靠到男人身上，“我隻是有點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明白，我明白的。”景容與輕輕吻瞭一下她的發頂，眼底有濃濃的疼惜與愛憐。
他是在少年時認識的林野，偷偷關註過她很長一段時間，她在林傢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他很清楚。
所以他更加心疼她的遭遇。
“先把事情調查清楚再說，我覺得這件事可能另有隱情。”林野並不是傷秋悲春的人，很快就調整好瞭自己的心緒。
她已經結婚，有瞭自己最重要的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已經過瞭渴望父愛母愛的年紀瞭。
所以，親生父母如何真的已經不是很重要瞭。
不過事情還是得搞清楚的，她白給林傢當瞭這麼多年的孝子賢孫，總得知道這當的到底值不值吧？
——
這一晚，有人輾轉反側，有人好好睡瞭個安生覺，也有人靜靜地守護著他心愛的人兒，徹夜未眠。
同一個晚上，隔著夙景園兩條街之外有個普通的居民小區，小區的某個小高層裡，一道看不清高矮胖瘦的人影坐在沒開燈的客廳裡，面前跪瞭一個同樣面目不輕的人。
“說說看，誰允許你擅自對付林野的？”沙啞的聲音沒有起伏，在黑暗的房間蔓延，讓人覺得壓抑又詭異。
跪著的那人微微瑟縮瞭一下，“主人，我隻是想幫您先試探一下她。”
如果此時林野在場，一定會聽出這道聲音正是謝棲桐的那個女助理露娜。
“試探？呵呵呵……”
這道笑聲讓人有種身處陰間的鬼魅感。
暗光中隱隱透出一線漆黑的光，似是一團柔順的迤逶青絲，人影在暗氳的光下微微搖曳，有一種沉寂的暗湧在波動。
“那你試探出什麼瞭？”
感覺到主人壓抑的憤怒，露娜有種嗓子被捏住的窒息感。
“……對不起，主人，我知道錯瞭。”
暗光中的人影一晃，瑩潤白皙的指節輕敲著面前的茶幾，冷凝又嘶啞的聲音在靜夜中回蕩，詭秘到讓人心寒。
“哦？那你錯在哪裡瞭？”
露娜覺得自己的領口系得太緊瞭，想伸手去解扣子，但又害怕面前的人，隻能忍耐著用手扣在地面上。
“我不應該沒經過主人的同意就去找林野麻煩。”
“砰！”
擺在茶幾上的煙灰缸砸在瞭露娜的額頭上，迅速留下瞭一個茶杯大的傷口。
“蠢貨！你如果有本事找她麻煩我不會有意見，最好你能直接弄死她，但偏偏你什麼本事沒有，又自以為是，什麼都做不好卻去找她麻煩！”那人隱怒的聲音更加陰厲駭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瞭？”
露娜一驚，“怎麼會？主人你是不是搞錯瞭？我……我一直隱藏得很好，林野絕對不可能知道那些事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