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仍然沒回神，林野忍不住提高瞭音量：“洛先生！”
“啊？”洛昀舟這才驚醒過來，看著林野無可奈何的神情，他頓感赧然，“對不起，我剛才走神瞭。來，趕緊坐。”
兩人這才面對面坐下。
服務員站在他們身旁，遞上瞭兩份菜單，等待他們點單。
“我要一份雞尾杯，一份牛尾清湯，副菜就……生醃馬哈魚配大主教汁吧，主菜七分熟菲力牛排，我就這些吧，謝謝……”林野將菜單遞回給服務員。
洛昀舟想也沒想，“我和她一樣。”
在等待上菜的間隙，服務生先給他們倆送來瞭兩杯咖啡，咖啡濃鬱的香味在空氣裡彌漫，暖香沉沉。
林野端起喝瞭一口，品味唇齒間的美味。
沉默。
除瞭咖啡杯碰撞桌子時不時發出的聲響，包廂裡沒人說話。
洛昀舟怔怔地看著林野，秀美的眉毛，又大又明亮的眼睛，粉桃一樣嫣紅的唇……
“……洛先生，你今天請我來就是為瞭來和我演默劇的？”
氣氛實在太過古怪，一向耐心很好的林野終於還是忍不住開瞭口。
這次洛昀舟倒是沒走神，聽到她的話連忙收回瞭目光，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林野，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父親會是什麼樣的人？”
這麼開門見山的嗎？
林野挑眉，細白的小指輕劃過桌面，冰冷的觸感讓人清醒。
“看來洛先生已經瞭解過我的傢庭情況，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她再次端起瞭面前的咖啡，“說沒想過自己的親生父親那絕對是騙你的，沒有哪個孩子不渴望父愛。”
“我不止想過我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還想過他為什麼從來都不出現，他是不知道有我這個女兒的存在，還是不想要我？”
洛昀舟臉上露出憐惜之色，立馬激動地說道：“不是的，不是的，他沒有不想要你，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有個女兒，如果他知道，他絕對不會放著你不管的！他會把你捧在掌心中，他會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拿到你面前，為瞭你，他可以做一切，甚至放棄自己的生命！”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酸楚、悲傷、欣喜、苦澀，各種滋味五味雜陳。
因為能清晰明白地感受到對方的情緒，所以林野知道他此時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誠意的。
“是嗎？”她將咖啡杯湊到自己唇邊，黑咖啡的味道沖散瞭嘴裡的酸甜苦辣，“洛先生又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因為，因為我就是你爸爸。”洛昀舟眼裡滿是慈愛的光芒，他深深凝視著林野，“小野，我真的是你的爸爸。”
似乎是怕她不相信，他拿起一旁的公文包，抽出一份資料放在林野面前，“小野，你看完這些就明白瞭，我沒有騙你，雖然這件事有些復雜離奇，但你的的確確是我和我過世的夫人，也就是你媽媽唯一的女兒。”
“林疏影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你媽媽，她隻是……”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描述林疏影的情況。
林野接著他未盡的話尾說道：“她隻是個代孕。”
在那份資料前，林野絕對不會想到自己的身世這麼復雜，她居然是試管嬰兒！
大約二十八年前，洛昀舟與明傢的長女明靜如喜結連理，兩人青梅竹馬，感情十分好，但其實當年的洛傢老傢主，也就是洛昀舟父親並不贊同兩人的婚姻。
因為明靜如從小就體弱多病，是個貨真價實的病西施。
如果沒有明傢的背景與財力，明靜如絕對不可能活過十六歲，她這樣的身體絕對不可能生孩子，所以洛老傢主會反對也不意外。
但洛昀舟對明靜如用情極深，不管明靜如能不能生，他都要和她在一起。
洛老傢主拗不過兒子，最終隻能妥協答應與明傢聯姻。
洛昀舟和明靜如婚後四年，明靜如的肚子果然一直沒有動靜，哪怕洛昀舟從來都不在意有沒有繼承人，但外界的風言風語依然傳進瞭明靜如耳中。
因為思慮過重，明靜如的身體每況愈下，不管洛昀舟如何勸慰開解都無濟於事，有一天，明靜如向洛昀舟提出瞭試管嬰兒的想法。
最開始洛昀舟並不同意，因為做試管嬰兒對母親的傷害比較大，以明靜如當時的身體狀況，這麼做是在消耗她本就短暫的生命，而且孩子還極有可能生不下來。
但這一次明靜如異常的固執。
最終洛昀舟隻得答應瞭下來。
當年做試管嬰兒最好的醫院就是尚寧市長寧安康私立醫院，也就是現在的市二醫。
夫妻倆做好瞭完全的準備，聯系瞭這方面最好的醫生，但試管胚胎最終卻沒有成功，夫妻倆隻能敗興而歸。
沒過兩年，明靜如就鬱鬱寡歡而亡瞭。
但洛昀舟夫妻倆不知道的是，其實胚胎是培養成功的，‘它’隻是被替換成瞭失敗品。
而將那顆未著床小胚胎的人替換走的就是林疏影的好友，當年在長寧安康醫院工作的護士常慧芳。
常慧芳正是受到林疏影的指使，那時候林疏影正好遭遇丈夫背叛，心態不太正常，一心一意想著要報復丈夫，讓他也體會一番自己的痛苦與憋屈。
但她又不肯委屈自己去找野男人，就想到瞭在醫院工作的好友，因為曾無數次聽她提到過試管嬰兒和代孕的事，所以她就想到瞭偷取醫院已經培植成功的胚胎，移植入自己體內。
那個年代既沒有監控設備，監管也不是很到位，所以常慧芳這個內部人員順利得手瞭，並且還幫助林疏影完成瞭胚胎移植手術。
這就是林野出生的始末。
所以她其實是洛昀舟和明靜如的女兒，雖然生下她的是林疏影。
也許林野應該感謝林疏影，因為以明靜如的體質，順利產下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終極有可能落個一屍兩命的結果。
“你早就已經知道瞭？”洛昀舟詫異地看著她。
林野點頭：“嗯，我確實比你早知道這件事。”
“那……這些材料難道是你……”他倒不是在懷疑林野的身份或者動機，他反倒很高興，如果這些材料真的是林野寄給他的話，那說明這孩子也是想要認回他的。
“不是我。”林野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但顯然，有人處心積慮想要我們相認。”
洛昀舟作為洛傢傢主，他當然不傻，聽到她這話立刻就想到瞭各種可能性。
眉心深深皺起，“會是什麼人？對方又有什麼目的？還是說我們父女相認會對他有好處？”
“我不知道。”林野也始終沒想明白這件事，當然多少還是有點想法的，隻是還不能確定。
她想瞭想，冷下心腸說道：“所以為瞭讓那個人目的落空，我們還是別相認的，您知道的，我現在過得很好，已經不需要父母親情瞭。”
“不行，我絕對不答應，你是我洛昀舟的女兒，是我和靜如生命的延續！”洛昀舟站瞭起來，一把握住瞭林野放在桌上的手，“小野，我不管別人有什麼目的，但你要相信爸爸，不管發生什麼事，爸爸一定會保護好你。”
他的眼睛裡不知不覺沁出眼淚來，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洛昀舟成年後就隻在妻子去世時哭過，在收到這份資料時是第二次，而今天是第三次。
“你不會知道當爸爸得知自己有個女兒時有多高興，多幸福。”
林野感受著從手掌傳遞過來的力量與溫度，感受著從男人身上洶湧而來的感情。
她像是被燙到瞭一樣，猛地把手從男人手中抽瞭出來。
“……洛先生，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兒這件事還說不準，也許我們都被幕後那人給糊弄瞭。”
畢竟他們並沒有做過DNA鑒定。
“不，我確定你就是我和靜如的女兒，你的眼睛和鼻子和你媽媽簡直一模一樣，還有你的臉部輪廓和唇形都遺傳瞭你奶奶，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你十分親切，讓我很想接近。”
“所以就算沒做DNA鑒定，我也十分肯定你是我的女兒。”
洛昀舟說著深吸瞭一口氣，“小野，如果你心存懷疑，那我們現在就可以去做鑒定。”
“……那倒是不用這麼急。”林野連忙擺手，“今天太晚瞭。”
“是，是我太心急瞭。”洛昀舟稍稍冷靜瞭下來，“那明天可以嗎？”
林野嘆瞭口氣，“洛先生，我真的已經過瞭需要父母疼愛的年紀瞭，就當我們從來就不知道彼此的存在這樣不好嗎？而且你也知道我的情況，不缺錢更不缺名聲，所以你們洛傢對我也沒什麼吸引力。”
洛昀舟可以理解她的抗拒，在得知林野的存在後，他第一時間讓人調查瞭她這些年的經歷。
她在林傢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他都知道，想到林傢人對她的欺辱與虐待，他就恨不能把林傢人通通弄死！
他的女兒本該過最好的生活，是他洛傢千嬌萬寵的寶貝，卻在林傢遭受各種折磨，讓她對親情徹底絕望。
“小野，我知道你現在已經不需要我瞭，我也理解你的難處，更理解你一時間難以接受我的出現，所以我不指望你現在就認我這個父親，我隻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你就當我是你剛認識的朋友，有空的時候可以和我出來見見面，吃吃飯，好不好？”
迎視著對方殷切期待的眼睛，林野不知為何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
“……好。”
“謝謝你，謝謝你小野，爸、我很開心。”
這時包廂門被敲響，服務生開始給他們上菜。
“小野，這個牛尾清湯燉得不錯，你喝喝看。”
“嗯。”
“小野，你平常都喜歡吃什麼？是更喜歡中餐還是西餐？”
“我不挑食的，中餐西餐都愛吃，不過我最喜歡的是景容與做的菜。”
聽她提起景容與，洛昀舟瞬間就進入瞭老丈人的角色，原本和煦如春風的臉黑瞭黑，“景小四他對你好嗎？他那個人從小就不好相處，對誰都冷冰冰地，連景老爺子都拿他沒辦法，他在傢有沒有欺負你？唉，你說你怎麼這麼年輕就著急結婚瞭？”
之前景容與在他眼裡是別人傢的小孩，哪哪都優秀，是他最看好的年輕人。
但當知道傢裡還沒認回的大白菜被他最看好的年輕人給拱瞭之後，以往那些優點就全部成瞭缺點，以往的缺點則被無限度的放大。
如果現在有人問他景容與怎麼樣？他能說給人說出一百個缺點！
“他對我很好。”林野看著他陰沉的臉色，就像看到瞭一個在無理取鬧的老父親，突然很想給景容與打個電話，告訴他，他老丈人對他很不滿意。
“你不用替他說話，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他的性格我最清楚不過。小野，以後他要是做瞭對不起你的事，你一定要告訴爸爸，爸爸就算拼著這條老命不要也要替你討回公道。”
爸爸嗎？
林野斂下眼睫，說不出什麼感覺。
這個詞熟悉又陌生，讓她想要碰觸卻又忐忑不安，她會擔心這些都會是鏡花水月，害怕剛擁有就失去……
她林野到底也隻是個普通人啊。
和洛昀舟的這頓飯吃到十點才結束，洛昀舟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想和她說。
他是個很有涵養且有底蘊的成熟男人，無論是時政還是八卦娛樂，他都有他自己獨到的見解，林野不得不承認，和他聊天是一件十分讓人愉快的事。
這個人就是她的……父親嗎？
——
“林野又雙叒叕上熱搜瞭！”
網上，路邊的美食攤，學校食堂裡，《羨魚》片場中，隨處都可以聽到這句話。
章慧在熱搜爆起來時就趕到瞭《羨魚》片場，正在聽林野解釋上熱搜的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是，和你上熱搜的那個老男人是你親爹？”
那天吃完飯以後，洛昀舟還把林野送回瞭她暫住的酒店，不止如此，他還就近選瞭一傢便捷酒店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