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宏鈺這番話並非危言聳聽,其實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同樣也是始料未及。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他今天絕不會親自出場,如果他隻是在幕後,起碼還有回旋的餘地。
但世界上最難買的就是後悔藥。
眼下他也是騎虎難下。
事已至此,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當然,作為臨時盟友,景軼之必須陪他一起走。
景軼之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但是讓他真的拋棄他的親人,這種像是一億重金和心愛的女朋友同時落入懸崖,他雙手各抓瞭一個,但卻隻能選擇一樣,否則他自己也會掉下去一樣。
被迫走在瞭人生的十字口。
“如果我說我可以把他們都關起來,從此以後不再放他們出來呢?”
景軼之還是下不瞭決心放棄哥哥姐姐他們的性命。
聶宏鈺卻是冷笑瞭一聲,“沒想到景二爺這麼婦人之仁。”
“你說可以把他們關起來,自此以後不再讓他們出現在人前,也許你可以做到,但你的哥哥嫂嫂姐姐姐夫還有他們的孩子會心甘情願接受這種命運嗎?特別是你的侄子外甥都還年輕,讓他們一輩子當籠子裡的金絲雀,你說可能嗎?”
“就算你能鎮壓住,但你過世以後呢?你能確保他們不會蹦躂出來?”
聶宏鈺說的對,景軼之望向景軼時等人,他們雖然沒有出聲,但表情都是不情願的。
換成他,也不會甘願成為一隻永遠逃不出牢籠的寵物。
“軼之,如果你要囚禁我們,那還不如把我們都殺瞭!”
第一個無法接受景軼之這種處理方式的就是景軼時,他高高在上這麼多年,身居要職,又怎麼可能忍受被終身囚禁的命運。
景軼之看著憤怒的哥哥,緩緩垂下瞭眼睫。
“……那就照你說的做吧,聶傢主。”
他的聲音很低,但在這種壓抑的場合下,每個人都清楚聽到瞭他的話。
景軼時等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瞭眼,短暫的沉默後,是徹底的爆發!
“景軼之!”
“你不得好死!”
“景軼之,你簡直畜生不如,你是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的?”
“不要,二舅舅,我不想死,你饒瞭我吧!”
憤怒、無助、恐慌,各種各樣的情緒發泄出來,又夾雜在一起,像是一鍋沸騰的粥。
聽得聶宏鈺腦殼疼,隨手抓過其中一名屬下手裡的槍,“吵死瞭,讓他們給老子閉嘴。”
與此同時,他抬起手裡的槍,安裝瞭消音器的槍口發出微弱的“砰”一聲輕響。
景軼時的胸口頓時出現瞭一個血洞,鮮血如熱燙的泉水般噴射而出。
“老公!”
“大哥!”
“爸爸!”
誰都沒想到聶宏鈺說動手就動手,景軼時本就受瞭重傷,身體還在康復期,現在又遭一槍。
雖然不是心臟位置中彈,但如果不能及時動手術取出子彈,景軼時能否活得過今晚猶未可知。
當然,如果景容與願意出手的話,他想死也不容易。
景軼時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成為這場陰謀裡的第一個受害者。
景軼之準備聯合聶傢對父親和景容與動手這件事他事先也是知曉的,也曾有過猶豫,但考慮到自己和孩子們的未來,他最終還是選擇瞭配合他們的計劃。
他作為魚餌受傷,借此將景容與騙回上京,然後接下來的事就由景軼之和聶宏鈺出面,兩人裡應外合,一舉奪下景傢。
為瞭避免消息泄露,他也隻知道計劃的開始一部分,後續他們要怎麼處理,比如要怎麼避開重重盤查把人帶入景傢老,又要怎麼確保景傢老宅裡發生的事傳不出去,之後對外又要怎麼說明等等,這一些他都不知道。
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弟弟。
這些年要是沒有景軼之在幕後出謀劃策,他也沒辦法順利在財政部站穩腳跟。
他相信自己的弟弟如此費心謀劃,都是為瞭他和他兒子。
但顯然他錯瞭。
大錯特錯。
他的好弟弟為的從來就不是他,而是他自己。
景軼之不是想推他成為景傢傢主,他是自己想做這個傢主,而他卻從沒看懂過這個好弟弟的野心。
何其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自己,他就像一個白癡,任由他們糊弄欺騙自己,還成為瞭他們助紂為虐的幫兇。
父親罵的對,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血液從傷口處快速流出,身體感覺到瞭陣陣涼意,他想他可能快要死瞭。
他看著撲倒在自己身旁哭泣的妻子兒女,又望向不遠處神色凝重的父親和淡漠如初的景容與。
“爸,四弟……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真正對他用心的那個人是誰?而能救他的人又是誰?
景軼時的聲音微弱無力,更像是彌留之際的回光返照。
“聶傢主!”
而面對這個突發狀況,景軼之顯然也沒料到聶宏鈺說動手就動手,連一絲一毫緩沖的時間都沒留給他。
看著臉色慘白神情滿是不甘與不可置信的倒回床上的大哥,即便已經做好瞭心理準備,他依然有些難以接受。
他雖然有野心,但也並不是完全的冷心冷情。
隻是相比起親人,他自己的未來更加重要。
“怎麼?這麼快就後悔瞭?”聶宏鈺滿臉譏誚地瞥瞭眼他,“剛才可是你自己說的,隨我處置。”
景軼之咬瞭咬薄唇,無從辯解,他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隻能滿目陰沉地看向景容與,冷獰地說:“我們最重要的目標是景行雲父子,先解決瞭他們。”
聶宏鈺覺得他這話倒是沒毛病。
當務之急,確實應該先解決瞭景行雲父子,避免節外生技。
抬起手,他帶來的那群人立馬將槍口全部對準瞭景行雲和景容與。
一時之間,氣氛凝窒。
“送景傢主和景四爺上路。”聶宏鈺冷聲下令。
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瞭呼吸。
然而,血花飛濺的場面並沒有如聶宏鈺景軼之想象中那樣發生。
那些原本對準瞭景行雲父子倆的槍管突然轉變瞭一個方向。
所有槍口都對準瞭景軼之和聶宏鈺。
急轉直下的情況。
不止景軼之和聶宏鈺傻眼瞭,連景軼染等人都懵逼瞭。
這又是什麼情況?
“秦楚,你什麼意思?”聶宏鈺陰沉著臉看著用槍懟著自己的男人,“你要背叛我?”
秦楚是他最為信任的手下,是他母親在他小時候就開始培養起來的跟班,一直跟在他身邊,為他鞍前馬後,赴湯蹈火。
他從來就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把槍口對準自己。
叫秦楚的男人卻是邪邪一笑,“聶傢主,讓你錯愛瞭,我不叫秦楚。”
聶宏鈺表情一凝,大駭:“你不是秦楚!”
他瞳孔驟縮,猛然把目光射向景行雲父子倆,“你們早就知道我們要對你們動手!”
不是疑問,而是確信。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不對勁的就是景行雲父子,他們倆的反應從頭到尾都太平靜瞭,不管是看到他們闖進來,還是景軼之暴露自己的野心和絕情。
他們的反應都太淡瞭。
就仿佛他們早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一樣。
而他和景軼之在他們眼裡更像是兩個主動站上舞臺的小醜。
“聶傢主莫非真以為我景傢老宅是什麼人都能強闖進來的?你是太高看自己,還是太小看我景傢瞭?”看瞭半天戲,景行雲這才不屑冷嗤。
早在景軼時遇襲,景行雲就已經意識到瞭不對勁。
當時出席那場商務會議的領導人中,景軼時既不是身份最貴重的,也不是地位最高的。
如果他是景傢繼承人那還另當別論,但世人皆知,景傢老大無腦又沖動,即使又景傢庇護也最多能做個守成之將,卻絕對成不瞭開國明君。
所以他的重要性自然大打折扣。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成為歹徒襲擊的第一目標,這件事本身就存在很大的問題。
而且景軼時遇襲前後的反應也值得商榷。
景軼時畢竟不是演員,所以他在遇襲前那種不自然流露出來的緊張就顯得十分不合理,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馬上會受傷,所以即使心裡已經做好瞭準備,身體卻會下意識做出抵抗與防禦動作。
遇襲後他也沒揪著這件事追責,更加不符合他以往的行事作風,他可是那種最受不得委屈的人,在那樣的場合下遭遇襲擊,他不鬧得人仰馬翻絕不可能。
但這回他卻是安安分分地回瞭國。
景行雲要是還不能從這些反常中察覺到不對勁,那他這景傢傢主還是趁早退位讓賢比較好。
一旦心裡有瞭計較,那要順藤摸瓜就不難瞭。
景行雲很快就知曉瞭他的‘好兒子們’的計劃,沒多加考慮,他選擇瞭將計就計,直接上演請君入甕。
效果還挺不錯的。
聶宏鈺和景軼之臉色卻已經是死灰一片瞭,而景軼染等人倒是恢復瞭一點元氣。
事情發展到現在,就算他們再不甘願,也不得不認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和景行雲父子作對絕對討不瞭好,和他們和平相處對他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反倒是他們的“好弟弟(好叔叔/好舅舅)”真正讓他們見識到瞭他的心狠手辣。
“……你們是從什麼時候就知道的?”聶宏鈺不甘心,但現在的情況和剛才已經反瞭過來。
現在掌握著主動權的是景行雲父子。
而他則成瞭被捉的鱉!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景行雲心情並不佳,靠在椅背上神色冰冷。
是啊,事到如今知道這些重要嗎?
聶宏鈺不禁自問,“我想知道自己是怎麼輸的。”
他都這麼請問自己瞭,景行雲就算懶得回答,還是如實說瞭。
“從老大遇襲開始就懷疑瞭,他算個錘子,憑什麼那群歹徒不襲擊別人,卻找上他這樣一個傻子?他死瞭對誰有好處?總不能是財務部副部長想上位,專門找這麼個機會趁機解決他吧?”
景行雲絲毫不顧忌自己這麼說會傷到大兒子脆弱的心靈,反正都是自找的。
聶宏鈺沒想到一開始他們就露出瞭馬腳,原來他以為的勝券在握從一開始就是別人眼中的搞笑劇。
而被嫌棄的一無是處的景軼時卻隻能慘白著臉苦笑。
是啊,他算個錘子。
他蠢得這麼無藥可救,自己都能把自己蠢死瞭,哪個歹徒會吃飽瞭沒事幹冒著生命危險來襲擊他。
瞧瞧,多大的紕漏啊。
但他們卻個個自信滿滿的,覺得自己已經掌控瞭全局。
殊不知從頭到尾都是別人眼中的鬧劇。
“……秦楚呢?你又是什麼人?”聶宏鈺又把目光帶回面前的男人身上,心裡有憤怒,有憋屈,有不甘,也有恐懼。
“江山。”這時一直表現得寵辱不驚的景容與對那名男子點瞭點頭。
“是,四爺。”
聶宏鈺面前的男人抬手摘下瞭戴著頭上的面具,露出男人俊朗的臉。
江山。
萬裡錦繡江山中的最後一人,因為之前為瞭配合景容與而不得不失蹤的江山。
為瞭不被陸南那邊察覺異常,江山在‘詐死’後被景容與帶回瞭國,暫時扔給瞭老爺子。
反正閑著也是無聊,他在得知聶宏鈺等人的計劃後就主動跑去當瞭間諜。
身為景容與最得力的下屬之一,他打入敵人內部取代秦楚可謂是毫無壓力。
再加上他的面具是景容與親手制作的,別說聶宏鈺瞭,就算是和秦楚朝夕相處的女人都別想從這張臉上找到破綻。
當然,秦楚並沒有朝夕相處的女人。
“江山?你居然就是江山!皿域的江山?!”
萬裡錦繡江山的大名,即便是聶宏鈺也是有所耳聞的,皿域三大將之一,掌控著皿域的軍工建設。
沒想到自己身邊居然隱藏著這麼一位大佬。
聶宏鈺不知道該感慨景容與真夠看得起自己,居然派這麼位大佬來對付自己。
還是該慶大佬沒早早就把自己給解決瞭,讓他能好端端地活到瞭現在。
除瞭苦笑之外,聶宏鈺發現自己現在什麼都做不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