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小平眼裡,我和小魚兒是他的父親和弟弟,而在你眼裡,我和小魚兒是畜生和孽種。”
景行雲語氣很平靜,看著景軼染的眼裡再也沒瞭身為父親的慈愛與溫暖。
其實他是個明白人。
如果沒發生今天的事,他們父女父子之間的感情可能還能裝聾作啞地繼續維系下去。
但今日之後,一切掩藏在冰雪之下的陰謀和黑暗都被揭開。
繼續粉飾太平顯然已經不可能瞭。
再牽強地佯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自己接受不瞭,想來他們心裡也會一直藏著一根刺。
有時候緣分就是這樣,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要散的時候,攔也攔不住。
他輕嘆瞭一口氣,說道:“小染,好聚好散,別讓我們大傢都難堪。”
景軼染看著父親冰冷的眼睛,頹然地坐回瞭座位上,身旁的楚關胤也木愣愣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們倆的兒女神情彷徨,充滿瞭對未來的迷茫。
——
景傢發生的事自然不可能傳揚開去。
但敏銳的人還是察覺到瞭氣氛的變化,特別是上京城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傢,開始四處打探消息。
景傢這事雖然瞞得緊,但還是有消息傳揚瞭出去。
當人們得知聶傢居然聯合景軼之兄弟,準備將景行雲父子倆一鍋端瞭時,眾人都狠狠地倒吸瞭一口氣。
不知該感嘆聶宏鈺母子倆膽大妄為,還是該嗤笑景軼之兄弟倆不識好歹。
之後沒多久,景軼時四兄妹並非景行雲親生的事也被有心人給曝光瞭出來,而那時候景軼之已經被逮捕,景軼時因為受傷被暫時允許保外就醫。
但等他傷愈後,依然面臨著幾項重大罪名指控,其中有一項就是危害國傢罪,即便景行雲願意出面調解,但不吃個二、三十年牢飯是絕對沒法出來的。
至於景軼之,這輩子能在鐵窗裡度過餘生都是看在他曾經也是景傢人份上瞭。
而景行雲即便不看這麼些年的父子情份上,也得考慮景軼平的心情,所以他並沒有對這對兄弟趕盡殺絕。
所以雖然結果於他們而言悲慘瞭一點,但就他們所犯下的罪行而言,已經是一種恩賜瞭。
倒是對於聶宏鈺的處理,因為衛玲和聶傢的關系,不意外地出現瞭波折。
聶宏鈺被從景傢帶走以後,暫時羈押在上京警務總局,至於衛玲,因為並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她也參與瞭這起大案,而且聶宏鈺咬死瞭自己才是主使,聶傢其他人並未參與。
所以衛玲隻是被帶走問詢瞭一番,就被放回來瞭。
而有衛玲在外面奔走,聶宏鈺的待遇自然要比景軼之要好很多瞭。
但別忘瞭,景傢願意開恩放景軼之兄弟一馬,但他們對聶傢可沒有半點留情的意思。
事發第二天,景傢就開始瞭一系列針對聶傢的大動作,而聶傢自然也不可能舉白旗直接投降。
一時間風雨欲來,上京城內氣氛肅穆而緊張,連出租車司機的話都不自覺少瞭許多。
來上京旅遊的遊客紛紛感嘆瞭一句:“不愧是上京,連司機師傅都是如此的高貴冷艷。”
而此番景聶兩傢正面開火,受到波及最大的就是兩傢的附屬傢族,特別是依附聶傢的二三流傢族,幾乎是人人自危。
倒不是聶傢積弱,雖然對上景傢,聶傢確實有些不夠看。
但他們畢竟也是五大傢族之一,而且衛玲背後還站在衛傢,當然也不至於到一敗塗地,一瀉千裡的地步。
可是別忘瞭。
景傢現在也不是單槍匹馬的景傢瞭。
因為景容與和林野的關系,在逼宮事件發生後,洛昀舟代表洛傢毫不遲疑地站到瞭景傢那邊,對聶傢和衛傢展開瞭猶如狂風暴雨般的聯合打擊。
除瞭楚傢之外,四大傢族一起下場開戰,上京城內簡直就是腥風血雨。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聶衛兩傢完全是在茍延殘喘,本身景傢一傢就能硬剛這兩傢瞭,現在有洛傢從旁策應,強強聯合之下,說一句所向披靡絕不為過。
何況這兩傢背後還有景容與和林野。
現在誰都不敢小覷這兩個年輕人的能量,這對小夫妻都是大魔王級別的,隨便一個人出來都是能攪動風雲的主兒。
特別是林野。
她給她親爸和她外公分別送瞭一朵回春蘭的事也被傳瞭出去。
這件事就像有貓爪撓瞭某些人的心,不少沉寂多年,早就不問世事的大佬紛紛出山,向景、洛兩傢表示瞭他們的心意,表示如果有需要,在聶傢這件事上,他們也可以幫點忙。
目的不言而喻,都是沖著林野去的。
回春蘭對那些暮年的大佬而言,比十八歲時遇到心動的女神還重要。
這樣的大局面下,聶傢的倒臺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瞭,甚至連同衛傢都要元氣大傷,能不能繼續維持住五大傢族的風光都不一定。
“老爺,衛玲女士求見。”
景行雲正拉著景軼平下棋,門口傳來周彬言的通報聲。
父子倆捏著棋子的手都頓瞭頓,相互對視瞭一眼。
“爸,這不會是對你來使美人計的吧?”景軼平的心情還不錯,他是個隨遇而安的人。
雖然先後得知自己的身世,又遭遇親兄弟的背叛等等人生大事,他看上去和以前並沒有太大區別。
大概是在戰區待久瞭,見多瞭慘烈的生死離別,見多在炮火槍口下艱難求生的難民,在大生大死面前,他們傢這樣的變故真的不算什麼。
所以他的心態要比其他人要平穩。
而且他不蠢,看得出父親和小弟一直在用他們的方式保護他,父親明明有忙不完的工作,卻還天天拉著他下棋。
那天過後,父親親自領著他去給他的親生父母祭拜。
“帶你們和你們媽媽回上京時,我把你爸的骨灰也帶瞭過來,給他選瞭處風水寶地安瞭傢,你媽媽去世後,我遵照她的遺囑把她們合葬在瞭一起。”
“景傢主墳裡的隻是一座衣冠塚。”
“這些年一直隻有我來祭拜他們,現在好瞭,有瞭你。”
“以你的哥哥姐姐們的性子,你爸媽大概是指望不上他們瞭,所以你以後有空就常來看看他們,他們肯定很高興。”
看著親生父母的照片,聽著父親溫柔又有力的聲音,景軼平感覺從未有過的平靜。
他能明確地感受到,自己是被愛著的。
他的親生父母愛他,養大他的父親也愛他。
而小弟明明想他媳婦想的瘋魔,卻還是留在瞭上京沒離開,美其名曰是要看到聶衛兩傢倒臺。
這些他都懂,更把感動默默藏在心底。
有這麼好的父親和弟弟,他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呢?
至於那些讓他失望的哥哥姐姐?
人生哪有處處完美的呢?戀愛能碰到渣男渣女,親人又怎麼就能百分百遇到好傢人呢?
罷瞭,以前是怎麼處的以後還怎麼處,最多就是比以前多瞭個去處——監獄。
也挺好,至少那兩位哥哥用不著他太費心思瞭,以後他們由國傢養著。
景軼平很具阿q精神地想。
“瞎說什麼呢?像你爸這樣豐神俊朗的美男子能看上一個死老太婆?這美人計也太沒水準瞭。”
景軼平打量他爸這臉,點瞭點頭。
確實,以他爸現在這張臉,找個20出頭的小姑娘談一場純純的戀愛都沒問題。
他年輕時都看不上衛玲,甚至還因為被衛玲糾纏不惜離傢出走,現在就更加不可能看上衛玲。
當然,他本來也就是開個玩笑而已。
以景聶兩傢現在針尖對麥芒的形式,衛玲女士上門來的目的已經不言而喻。
“爸,和你站在一起,我覺得我都要自卑瞭。”
他和他爸站一起,別人說他們是兄弟都屬於恭維。
“你要是樂意,可以找小魚兒他媳婦兒,她那邊肯定有好東西能讓你煥發第二春,再不濟也可以找小魚兒,他不是那什麼頂牛醫生嗎?還懂制藥,讓他幫你也是一樣的。”
“那算瞭,我又不是小姑娘,還整這些花裡胡哨的。”
“瞧瞧,你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求著他們倆出手,你倒好,居然還嫌棄上瞭。”景行雲語氣驕傲,有這樣的兒子兒媳,誰都沒他有面子。
景軼平笑瞭笑,“等我有瞭心儀的姑娘,那姑娘嫌棄我長得太老太醜,我再找小弟和弟媳也不遲。”
父子倆說的樂呵,一旁一直沒等到景行雲回復的周彬言也不出聲打斷他們,含笑靜立著。
“差點忘瞭,衛玲要見我是吧?”景行雲終於想起還有這回事瞭,“老周,那你讓她進來吧。”
“好。”
周彬言應聲離開,去引衛玲女士進來。
沒多久,衛玲獨自一人在周彬言引領下走瞭進來,她看上去依然是那個時髦精致的老婆婆,穿著得體,姿態優雅從容,帶著上位者的氣勢。
隻是仔細看就會發現她比景行雲大壽那天要滄桑瞭一些,眉宇間的陰鬱和疲憊也藏不住。
“稀客,坐。”
景行雲放下手裡的棋子,禮貌地對衛玲笑瞭笑,招呼她坐下。
景軼平在衛玲進門時就先一步站瞭起來,站到瞭景行雲身後,喊瞭一聲,“衛姨。”
“軼平也在啊,呵呵,好久不見瞭,你看著是越來越精神瞭。”衛玲在景行雲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打量瞭景軼平好幾眼。
景軼時兄妹四人的身世如今整個上京城上流社會的人都已經知道瞭,誰能想到當年景行雲帶回來的居然都是別人的崽和老婆。
他這種不拘一格幫別人養孩子和老婆的精神,著實讓不少人大跌眼鏡。
也因為這件事,衛玲私底下受到的嘲笑更多瞭,大傢都說景行雲就是因為不想繼續被她糾纏,又想回傢,所以不惜娶瞭別人的老婆替別人養孩子也不想被她再纏上。
別說別人瞭。
其實連衛玲自己都是這麼想的。
所以現在看到景軼平,她難免又想到瞭當年看到景行雲帶著韓柔和景軼時他們回來時的景況,想到自己最後的孤擲一註,換來的卻是男人無情的拒絕。
心底有怨氣也有恨意。
但事到如今,她連發泄出來的資格都沒有。
直到今時今日,她才不得不承認,在和景行雲的愛情戰爭裡,她早就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不管是韓柔也好,還是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南書也好,她甚至連和她們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
“衛姨也越來越年輕瞭。”景軼平客套地恭維,純粹是睜眼說瞎話。
衛玲當然也能感覺得出他的客套,她自己是什麼樣子自己最清楚,更不用說對面還坐瞭一個看上去比她兒子還要年輕的老頭子。
她苦澀地笑瞭笑,將目光移向景行雲,“行雲哥,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今天來找你是為瞭什麼你應該很清楚。”
“衛女士這話我聽不懂,你今天冷不丁上門,既沒提前和我打招呼,更沒給我下帖子,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哪能知道你所為何事。”
景行雲半點也沒有和衛玲客氣的意思,她都要殺他和他兒子瞭,他還能跟她慈眉善目,友好協商?
想什麼呢!
他看上去就那麼寬宏大量嗎?
“……”衛玲在來之前就已經預想到瞭景行雲的反應,但真實看到他這麼不客氣地冷臉,她依然覺得不好受。
她衛玲一貫心高氣傲,哪怕是年輕時追在景行雲身後的那段日子,她依然是高傲且自信的。
嫁進聶傢後,果斷地弄死瞭老公,以一個女人,以聶傢當傢主母的身份掌控聶傢,並且以一己之力將聶傢推上新的高峰之後,她更是說一不二。
何曾受過這樣的氣。
但世事弄人,現在的她不止老瞭,也失去瞭繼續高傲囂張下去的資本。
面對殘酷的現實,她不得不低下她高貴的頭顱。
“行雲哥,我想請你放過聶傢和衛傢。”她的語氣帶上瞭一絲卑微。
景行雲突然笑瞭起來,那笑聲落在衛玲耳中卻滿滿都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