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人剛從火車上的廁所出來,聽到綿綿的話,他忍不住道,“我這是送你回傢。”
男人名叫趙馮國,也就是沈傢所托的人,送回綿綿。
頓瞭頓,他有些好奇地看著綿綿身上的粉色挎包,“你之前沒有這個挎包,現在這個是哪裡來的?”
綿綿愣瞭下,捏瞭捏粉色小挎包,仰頭看他,不解,“這是一直都有的啊,媽媽給我帶的。”
“是嗎?”趙馮國愣瞭下,難道是他記錯瞭?
他探究地看瞭過去,隻覺得面前的這個綿綿,似乎比之前白瞭一些?
是他錯覺吧?
明明還是那麼一個人。
也可能是光線的原因吧。
趙馮國放棄瞭胡思亂想,閉目養神,“好瞭,等下瞭火車,在上船要不瞭多久,就到你傢瞭。”
綿綿聽到這,下意識地皺起眉毛,小聲確認道,“是回有沈美雲的那個傢嗎?”
對不起媽媽,綿綿叫瞭你的名字。
聽到這。
趙馮國的臉上露出幾分同情,“不是,是你沈美雲媽媽,讓我送你回親生父母傢的。”
“胡說,沈美雲就是我的親媽媽。”
這——
趙馮國嘆口氣,也不知道如何解釋起來,實在是,這話說來話長。
“那你從短說。”
綿綿先是慌張,接著,迅速冷靜下來,媽媽教過她,到瞭陌生的地方,要先確認這是哪裡。
很快,綿綿就弄清楚瞭,這就是她媽媽說的穿越瞭。
媽媽也穿越瞭。
可是,綿綿穿越到瞭火車上。
媽媽穿越到瞭哪裡?
*
二月的北京城春寒料峭,大雜院的屋簷下,結瞭長長的冰棱子,像是水晶一樣,晶瑩剔透。
可惜,作為南方人的沈美雲,卻沒精力欣賞這個美景。
在拿到出行證明後,她扒拉瞭一碗白粥,迅速換上大衣,提著她媽準備好的行李,跟著出瞭門。
她一出來。
在院子內水池子上洗菜的鄰居們,頓時一驚。
“美雲?!”
“你不是病瞭嗎?怎麼還出來吹冷風啊?”
“你傢人呢?他們讓你出來瞭嗎?”
二月的冷風,還刺骨得很,洗菜的手,都凍到麻木瞭。
旁邊的吳奶奶,忍不住道。
“我有事出去一趟。”
聲音軟糯,像是江南的吳儂軟語,聽得人心頭都跟著軟瞭下來。
這下,鄰居們聽著聲音,不由地看瞭過去。
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好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明明都是穿的一樣的臃腫的大衣,但是那大衣,到瞭她身上,硬生生的能看出幾分,身姿窈窕,纖細玲瓏。
還有那臉,黛眉杏眼,瓊鼻櫻唇,當真是堪稱一個絕色佳人。
大傢也跟著下意識地壓低瞭語氣,怕驚著她,“既然好瞭,那就在傢多休養身體。”
“綿綿那孩子都送走瞭,你還有啥事急著出去?”
“再大的事情,能比得過自己的身體重要?”
面對周圍熱心鄰居們的勸解,沈美雲苦笑瞭下,應付過去,就跟著離開大院。
她這麼一走。
周圍頓時炸開鍋瞭。
“她這是要去找綿綿?”
“估計是的,美雲那丫頭,性子一向木訥,也隻有遇到綿綿的事情,才會著急起來。”
“可是,綿綿那丫頭都被沈傢兩口子,送走瞭啊。”
“沈傢都要遭難瞭,找綿綿那小丫頭回來,有什麼用?”
“我看他們還不如搬回老屋去,那才是他們這種文化人該待的地方。”
說實話,多年前,從玉橋胡同嫁到四合院的陳秋荷。
突然又攜著丈夫和閨女,搬回來大雜院這種窮窩窩。
說實話,大傢都很費解。
這好好的獨門獨戶的四合院不住,住這種放個屁隔壁都能聽到的大雜院。
這不是想不開嗎?
“這有啥想不開的,我覺得更想不開的,是沈傢兩口子,讓美雲一個單身姑娘,收養一個閨女。”
這話一說,大夥面面相覷。
五年前,沈傢要收養綿綿那孩子,他們就覺得奇怪。
畢竟,這年頭傢傢戶戶的糧食都不夠吃。
養活自傢孩子都夠困難瞭。
更別說,養活一個沒血緣關系的孩子瞭。
但是,沈傢說養就養瞭,大夥雖然說閑話,但是私底下到底是念著,沈傢人良善的。
都是住在一個屋簷下,處鄰居的。
鄰居是個良善之輩,他們也住得安心不是?
可是,後來沒多久,沈傢傳來消息,那孩子不是掛在沈傢老兩口下面,而是掛在沈美雲下面的。
這不就是平地一聲驚雷,炸得眾人都回不過神?
啥?
掛美雲名下?
那個時候美雲才十九歲,正是說親的好年紀。
這冷不丁的突然多一個孩子,這還怎麼嫁人?
為此,當時不少鄰居都上門勸,沈傢兩口子不能太寵孩子,那是害瞭孩子的。
可是,沈傢兩口不聽,還一意孤行。
硬是要他們閨女給收養瞭。
這也就算瞭,畢竟,沈傢條件好,他們沈傢條件,在整個大院都是獨一份的。
又隻要瞭沈美雲一個獨身女。
別說養綿綿一個孩子瞭,就是三個孩子也養得起。
這不,一養就是五年。
現在外面,都知道沈傢要出事瞭,沈傢兩口子著急忙慌的安排後事。
這才把綿綿給送瞭出去。
隻是,美雲要真的把那孩子給找回來,那不是煞費瞭父母的一片苦心嗎?
想到這裡。
周圍鄰居搖頭,“我看沈院長和陳老師,就是把這孩子寵得太過瞭。”
旁邊的吳奶奶聽瞭,忍不住嗤瞭一聲。
“要是你傢兩口子,都是吃供應糧的體面人,隻有這一個獨身女,還長得跟仙女一樣,你寵不寵?”
“別說,沈院長和陳老師瞭,美雲要是落在我傢,我照樣把她寵上天。”
無他,這孩子也太好看瞭一些啊。
眾人聽到吳奶奶的話,有忍不住羨慕道,“要是能讓美雲那仙女落在我傢,我一定好好對她。”
這話一說,被人笑罵道,“你也不看看你傢那張八樣,養得起美雲這個仙女不?”
說個不中聽的。
他們偌大個四合院,前後兩進的院子,幾十戶人傢。
也就沈傢才養得起美雲這個仙女。
那也是因為,沈傢原先不就不是他們大雜院的人。
用老一輩人的話,那是金鳳凰落在瞭枯樹枝上。
隻是,暫時棲息而已。
有人就說瞭。
“您們算算,美雲打小吃的住的,哪是普通人傢肖想得起的?”
“好像也是。”
有人嘆氣,“那孩子生下來,據說她媽沒奶,全靠奶粉活下來的。”
這年頭,奶粉多金貴啊?
一罐奶粉都抵得上人傢小半個月的工資瞭。
可是美雲硬生生地吃到兩歲去,到瞭長大瞭,那就更不得瞭。
別人傢傢傢戶戶吃粗糧,就美雲頓頓吃細糧不說,紅糖雞蛋麥乳精樣樣不落下。
至於穿的,那時候沈院長還不是沈院長,隻是沈大夫的時候。
他每個月發工資,第一件事帶著美雲去百貨大樓買東西。
以至於,十五歲的美雲,就有瞭大院裡面第一輛女式鳳凰牌自行車。
十六歲的美雲,就擁有瞭大院裡面第一臺紅燈牌收音機。
十九歲的美雲,隻需要一聲說想收養那個沒人要的女嬰。
沈院長和陳老師二話不說答應下來。
說實話,這些大院的鄰居也算是活瞭一輩子的人瞭。
也沒見過哪戶人傢,像是沈院長和陳老師這般寵孩子的。
這不,寵得太過咯。
那沈傢兩口子一落難,美雲的福氣怕是要到頭咯。
可憐啊。
*
沈美雲還不知道她一出去,就成為瞭院子中的焦點,當然,知道瞭也無所謂。
外人的想法,對於她來說不重要。
她現在就想要去找到她寶貝女兒。
沈美雲出瞭大雜院,一路向西走,狹窄的路邊,虯枝老樹的枝丫,探出頭來,零星可見的綠色尖尖。
她經過合作社外,站在玉橋胡同的十字路口,等去火車站的三路公汽。
她剛往這裡一站。
原本不打算剎車停在這裡的公汽,硬生生的一個急剎車,引得車上的人一陣叫罵。
司機和售票員卻不以為意。
朝著下面站著沈美雲招手,語氣爽快道,“同志,上車。”
沈美雲應瞭一聲道謝後,提著行李,走瞭上去。
那一上車,鬧哄哄的公汽內,瞬間安靜瞭下來。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瞭過來。
該怎麼形容這一張臉呢。
白玉雕一樣,仿佛在發光,光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做,都滿堂生輝。
他們算是明白瞭,什麼叫做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
這不,面前就站著一個活生生的啊。
見大傢不說話。
沈美雲有些奇怪,她轉頭,朝著開車的司機和售票員說瞭一句。
“同志,我到火車站下車,謝謝瞭。”
聲音軟糯,像是裹著一層蜜糖流淌開來,光聽著,就是一種享受。
司機足足愣瞭三秒鐘,這才發動車子,說瞭一聲,“不用謝。”
旁邊的售票員見沈美雲沒位置,還特意站起來,朝著她讓座,“同志,你過來坐。”
沈美雲恰好有些站不住瞭,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公汽,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車子內的地面上,還放著竹篾編制的籠子,雞鴨鵝在嘎嘎叫,還散發著一股屎香味。
沈美雲聽到聲音,她便抬頭看向對方。
那售票員呼吸一窒,真正對上那一張臉,才是一種視覺沖擊。美,美到驚心動魄。
讓人忘記呼吸的那種。
“我剛說什麼?”
那售票員惱羞的抓抓頭。
沈美雲難得被對方呆頭的樣子,給弄啼笑皆非,“同志,不用讓座,沒關系的。”
“沒事沒事,為人民服務,是我們售票員該做的。”
說完,那年輕的售票員就站瞭起來,主動把自己屁股下面的位置讓出去。
說實話,這簡直是驚呆瞭,車上的所有人。
要知道,公汽上的售票員眼高於頂態度極差,他們坐的位置,那是鑲著金子的。
不管任何時候,都不會讓出來的。
這會不止讓出來瞭不說,還態度這麼好。
簡直是——
哦,對上沈美雲那一張臉,好像也不奇怪瞭。
沈美雲朝著對方道謝,“那麻煩到火車站,喊我一聲。”
“嗯嗯沒問題。”
到瞭火車站後,沈美雲得到瞭一車人的註目禮,她下車就直奔火車站。
七十年代的首都火車站,是北京的地標建築之一,很是氣派人潮湧動。
沈美雲問瞭路,直奔售票處。
得益於父親給開的出行證明,她順利買到瞭去黑省的車票,她來的晚,錯過瞭最早的一班列車。
目前最快的一班,也要十一點才發出。
還需要在等待發車時間。
沈美雲有些著急,她站在候車臺,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有穿列寧裝的,有帶雷鋒帽的。
還有背著大被單做成包袱,被壓彎腰匍匐前進的。
她這才有瞭一種真實的感覺。
她穿到瞭首都的七十年代。
而且,還弄丟的她的寶貝女兒。
想到這裡,她越發急迫瞭起來,一直等到瞭檢票排隊的時候。
沈美雲幾乎是第一個排隊的。
等上瞭火車,她才跟著松瞭一口氣。
但是,那一口氣,在看到路上小孩子啼哭的時候,又跟著揪心起來。
她的綿綿,是不是也在找不到的地方,在哭著喊媽媽?
從北京火車站到黑省,隻需要一天一夜的功夫。
隔天九點多一點的時候,沈美雲到達瞭黑省火車站,車子停靠在旁邊,到瞭出站的時間。
越是北方,天氣也就越冷,一出來那刺骨的冷風直往身上灌。
沈美雲緊瞭緊圍巾,遮住瞭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
她頂著寒風,排隊在出站口等候。
而她不知道的是。
就在隔壁的進站口。
綿綿琢磨瞭一個晚上,她的媽媽叫沈美雲,在首都等她。
她不能跟著趙馮國離開,她也不要去找什麼親生父母。
想清楚這一切後,綿綿便開始一個人行動瞭。
她趁著趙馮國睡著瞭之後,偷偷跑出瞭招待所。按照記憶裡面,跑到瞭火車站。
得虧這兩個地方離的不遠,她的記憶裡又不錯,剛好記得路。
於到火車站,綿綿朝著穿著制服的列車員,打聽清楚瞭從黑省到北京的火車後。
便悄咪咪的跟在人後,準備偷偷的上去。
正當要成功的時候,那檢票員似乎察覺到瞭。
“噯,你這小孩兒?怎麼回事??你的票呢?”
聽到動靜。
沈美雲看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