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陽回來以後周順珍第一次和他談起嘟嘟另一個爸爸。
面對她的試探,林陽的回答和當年沒什麼兩樣。
“可能吧...我不知道。”他說。
不過有一點周順珍懷疑的對。
不論性格,就連嘟嘟的長相也和林傢任何一個人完全不像。
嘟嘟是漂亮的,林陽小時候也漂亮,但他兩的漂亮並不是一種。
林陽小時候常被人誇漂亮是勝在他皮膚白,五官端正,但隨著他慢慢長大,他身上的“漂亮”就幾乎消失不見瞭,反倒變成瞭帥氣。
到瞭他現在這個年紀,對著他這樣的帥小夥,幾乎沒有人再會用“漂亮”這個形容詞。
而嘟嘟的五官則要精致的多,哪怕到瞭五六十歲也一樣可以用漂亮來形容。
嘟嘟身上最特別的,要數他那雙瞳孔,比林陽和林德勝都要淺上許多。
有人說瞳孔顏色越淺的人智商越高,林陽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
鎮子裡的人常在背後議論他長得不像林陽,應該是更像“媽媽”,對此,林陽也說不好是與不是。
因為他並沒有看清那個人的臉。
他隻記得那一夜他喝得很醉,對方似乎也不太清醒。
還有人一直在道歉。
“對...對不起。”
“...不懂事,...喝多瞭。”
“要不要聯系...換...”
“...”
聲音斷斷續續,等徹底消失的時候林陽感覺自己似乎抱著浮木漂流在海上。
起起伏伏,沉沉落落。
天不亮林陽就醒瞭,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就隻剩他自己。
那時候林陽已經成年,他身邊的同學大部分都和男女朋友發生過關系,隻有他還是一張白紙。
意識到自己可能發生瞭什麼之後,林陽幾乎落荒而逃,他回宿舍快速的沖瞭個澡,然後換上幹凈的衣服某處的鉆心疼痛去上課。
仿若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幾天之後,他卡上忽然多瞭二十萬。
雖然是匿名轉賬,但林陽還是馬上就想到瞭這錢的來路,也知道這二十萬代表著什麼。
此後,林陽再也沒有動過那張卡。
轟隆隆的雷聲炸起,閃電把黑夜劃開一道道口子。
嘟嘟該是被雷聲嚇到瞭,在睡夢中翻瞭一個聲。
“爸爸...”
這一聲囈語比雷聲還管用,直將林陽從過去的回憶中抽離出來。
“爸爸在。”林陽輕輕拍打在嘟嘟背上,說:“繼續睡吧。”
“嗯...”嘟嘟往他懷裡湊瞭湊,抓著他的衣服很是依戀的樣子。
一夜暴雨過後,鎮上的空氣都涼爽瞭不少。
早晨七點鐘,林陽起床給嘟嘟準備早餐,一碗陽春素面加一個水煮荷包蛋。
嘟嘟吃完後父子倆出門去上學。
“找時間是得把門口這條路修修瞭,一下雨就沒下腳的地方...”林陽一面跟周順珍抱怨著,一面蹲下身示意嘟嘟爬到自己背上,“來,爸爸背你,免得你鞋子再弄臟。”
嘟嘟這回倒是一個不字沒說,二話不說就爬到他背上緊緊摟著瞭。
“摟緊瞭啊!”林陽一手舉傘一手拿書包,顧不上去托他。
嘟嘟:“嗯。”
“慢點兒慢點兒...”周順珍生怕他摔著自己寶貝大孫子,跟在後面忙不迭的緊張個不停。
“真不用我跟著去啊?”周順珍問。
“不用。”林陽回頭朝她笑瞭一下,“媽你就放心吧。”
“我能放心嗎?畢竟是第一天去...”
就這樣,在周順珍的嘀咕聲中嘟嘟小朋友開啟瞭自己的幼兒園生涯。
由於嘟嘟第一天上幼兒園,即便林陽送他回來之後再三跟周順珍還有林德勝勝保證“孩子很乖”“我走的時候沒哭,還認認真真跟我拜拜瞭呢。”等等之類的話。
但爺爺奶奶和奶奶還是不放心。
下午四點,林德勝就催林陽去接孩子瞭。
林陽哭笑不得,“爸,咱傢到嘟嘟學校開車撐死五分鐘,他們四點半才放學,你這時候讓我去幹嗎?”
林德勝怒道:“孩子第一天上學,讓你早點去怎麼瞭?”
“行行行!”林陽舉手投降,說:“我這就去,這就去。”
林德勝不依不饒:“孩子都上幼兒園瞭,還沒個當爹的樣子!”
林陽不想聽他的嘮叨,捂起耳朵就跑,沒聽著林德勝在他身後喊道:“你等會兒,你媽說要跟著去...”
等周順珍收拾好出來,一瞅:“車呢?”
林德勝氣呼呼:“早走瞭!”
周順珍:“...”
得,她嘟嘟上學的第一天,她這個做奶奶的不僅沒能送,還沒趕上接!
“這臭小子!讓他等不瞭我這一分鐘,看我等會兒怎麼收拾他!”周順珍說。
不知是不是怕挨收拾,直到五點鐘,四點就出門的林陽還是沒有回來。
期間周順珍給他打瞭個電話,鈴聲在沙發上響來,周順珍這才發現林陽出門時居然連手機都沒帶!
得!能怎麼辦?還不是隻能繼續等。
又過瞭五分鐘。
等五點過五分的時候,周順珍有些急瞭。
“不會是嘟嘟在學校出什麼事瞭吧?”
“別瞎緊張。”林德勝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隨意道:“那爺倆能出什麼事?頂多就是被學校門口那些玩具攤絆住腳瞭。你又不是不記得陽陽小時候上幼兒園的樣子……”
林陽小時候很乖,但在乖也是個男孩子。
那時候有那種走鄉鎮的小攤販每隔幾天就會來他們學校門口擺攤,專賣些小玩具槍、玩具飛機什麼的。
每回來,每回林陽見瞭就走不動道。
偏他還不太敢對大人說,隻敢用眼神頻頻朝攤上瞅。
也許是日有所見夜有所夢,某天夜裡林德勝突然聽見他再說夢話,夢話內容林德勝記不清瞭,大體內容就是哀求爸爸給他買一輛玩具飛機。
其實當時林傢條件並不差,一個玩具飛機完全不會對林德勝造成任何負擔,隻不過那時候周順珍剛剛進門,林陽可能是怕她不高興,才會連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敢提。
當天晚上林德勝便把這事跟周順珍說瞭,第二天林陽回來傢裡就擺著那輛他心心念念的玩具飛機。
也是從那天起,林陽開始改口喊周順珍“媽媽”,先前都是叫阿姨。
一晃眼二十年過去,當年那個不敢跟大人要玩具的小朋友都有小朋友瞭,他們也老瞭。
“不行,我不放心,我去路口看看咱傢車子回來沒有。”
周順珍說完就朝門口走去。
林德勝嘴上念叨她瞎操心,人卻也跟瞭出去。
果園外邊就是鎮上的公路,再次站在這裡,林德勝心裡有些好笑,上次他帶著嘟嘟在這兒等林陽,沒隔幾天呢,在這翹首以盼的人又變成瞭他們老兩口。
“哧!”汽車剎車聲打斷瞭林德勝的思考。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林德勝兩口子面前,車窗搖下,司機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男人頂著個寸頭,五官凌厲,乍眼看上去給人一種很兇的第一印象,但又很正派。
“這人指定是個當兵的。”林德勝在心裡默默給人打上標簽。
“大哥!”男人指著路牌上林傢果園四個字問:“這園裡有橘子嗎?”
問完不等林德勝回答呢,他解釋般加上一句,“老人傢有些暈車...”
林德勝搖頭。
他傢那片橘子得挨年邊瞭才成熟呢,現在還吃不瞭。
不過...
“園裡有酸石榴想嘗嘗嗎?”
“酸石榴?”蘇海東心想那也成啊!
於是林德勝和周順珍就見他把身子往後一轉。
“老夫人,酸石榴可以嗎?”
老夫人?
這不是電視劇裡才會出現的稱呼嗎?
林德勝和周順珍好奇心越來越重,可惜的是後排的車窗沒有搖下,從外面看不清裡邊坐瞭什麼人。
不過他們從男人的態度中可以感覺到對其的尊敬。
在他們往車輛打量的這會功夫裡,蘇海東也得瞭回應。
他重新轉過身朝林德勝道:“那勞煩大哥您幫我稱幾個...”
“行!”林德勝本就是幹這個的,一聽有人要買他傢水果,他跑的比誰都快,一溜煙兒就沿著土路回去瞭。
周順珍留在原地,看瞭看男人,又看瞭看嚴嚴實實的後排,忍不住道:“既然暈車的話……那要不要下車休息休息?”
蘇海東當即就要拒絕,沒等他開口,又聽周順珍說道:“石榴種的遠,還得現摘,來回得不少功夫呢。”
“不...”
蘇海東正要拒絕,就聽見後座上傳來一聲,“那就下去走走吧。”
“是。”蘇海東下車。
後車門打開,車上走下來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太太。
身著綢緞,耳戴綠翡,真是富貴極瞭。
周順珍還真隻在電視裡見過這種打扮的人,不免有些拘謹,見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周順珍抬頭對老人傢笑瞭一下。
老太太便看著她道:“活瞭七十多年還是頭一次暈得這麼厲害。”
語氣態度就像面對老朋友一樣舒適從容。
這讓周順珍有些意外。
她還以為這種有錢人傢的老夫人都像電視裡演的那樣“囂張跋扈”,不用正眼看人呢。
“我平時也暈車,最知道暈車人的感受。”周順珍也大大方方,“其實暈車的時候,吃什麼果子都不如下車走走。”
“是是是。”老太太不住點頭,笑道:“下來吹吹風是要比剛才好一些瞭。”
周順珍看瞭一眼他們車子的車牌,B開頭…喲!後面全是6。
“您是從B市來的?”
“對。”老太太點頭,有耐心解釋:“我住在B市,但祖籍還是這的。”
“那您這次是回來探親?”
老太太含蓄道:“算是吧。”
她倆閑話的功夫,剛才開車的男人走到不遠處一邊抽煙一邊打著電話。
按理說周順珍合該請人到傢裡坐坐的,門口那條路的泥還沒幹透,她就擔心別再把人鞋子弄臟瞭。
於是就隻能這麼幹站著,好在沒過幾分鐘就等來瞭林陽的車。
“我兒子和孫子回來瞭。”周順珍指著車給人說。
“你這麼年輕都有孫子瞭?”老太太表示意外。
周順珍:“年輕啥啊,我都四十瞭!”
老太太:“我小兒子三十八瞭都沒結婚呢!”
周順珍“喲”瞭一下,沒等對此發表什麼看法呢,林陽就抱著嘟嘟走過來瞭。
“媽,這位是?”
由於她們聊瞭也好一會兒瞭,周順珍該知道的人也大大忙不迭的他介紹起來,“這位老人傢是B市回來探親的,路上有些暈車,就下車跟咱買兩個石榴。”
“哦,這樣啊……”林陽笑瞭笑,朝顛瞭顛在他胸口裝駱駝的嘟嘟,“嘟嘟喊奶奶好。”
嘟嘟抬頭,“奶奶好…”
看清他的臉後,老太太滿臉的笑意頓時楞住。
“這…這孩子…”
怎麼那麼像她傢老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