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池淵似乎是頓瞭一下,似乎是沒有。
他的神志和記憶已經完全被侵蝕,動作又極快,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變化。
他隻是本能地停頓瞭一下,像是曾經把這個名字刻在骨子裡。
但也隻是一瞬間罷瞭。
因為面前的這張臉,他殺起來沒有半點芥蒂。
月笙連忙調動力量,側身躲過瞭謝池淵這一擊。
她原本站立的地方直接出現一個大坑,若是她剛剛沒有躲開,恐怕現在直接成瞭一堆肉泥。
逸然道長也看清楚瞭來人是誰:
“白雪兒,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蒼羽觀的餘孽呢。”
月笙敏銳地抓住瞭他話語中隱含的意思:
“你早就知道蒼羽觀沒人瞭,所以……這一切假象是你做出來的,讓謝池淵過來,也是一步一步讓他進入這個陷阱?”
逸然道長沒有說話,隻是憐憫地看瞭月笙一眼:
“可惜瞭,這麼個聰明的好苗子。”
說罷,他面露興奮,看向謝池淵,像是在看著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殺瞭她吧。”
謝池淵機械地歪瞭歪頭,再一次朝著月笙抬起手來。
月笙深深吸瞭一口氣,再一次躲開謝池淵的攻擊,看著逸然道長的臉,隻覺得一陣由衷的惡心。
她抬手匯聚長劍,卻聽逸然又道:
“沒想到你也這麼讓我驚喜的地方,不過沒關系,你死瞭,一切就都是我的。
“小姑娘,你殺不瞭我,殺瞭我,他也會魂飛魄散。”
月笙指尖一頓,看著逸然道長那微笑得意的臉,忽然也笑瞭起來。
她這一笑竟像是地獄深淵中開出瞭曼陀羅,艷麗得叫人心驚:
“誰說我要殺你瞭。”
下一秒,她直接將長劍刺入瞭自己的胸口!
反正這身體,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即便是還沒有恢復力量,無法凝聚出自己原本的身體又如何。
疼痛總是能激起人的潛能,況且,她是月笙啊。
長劍刺入心臟的一瞬間,她笑得更加艷麗。
逸然竟是被這笑驚得後退瞭一步,心中湧上不詳的預感來。
月笙疼得渾身發抖,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
她劍尖一轉,手腕一翻,竟是硬生生將自己的心臟挑瞭出來!
鮮血噴湧而出,劍尖的心臟還在微微跳動,少女的身體倒下,旁邊卻幽幽出現一道白色的影子。
那影子從模糊變得清晰,在月色下美得像是一個美好的夢境。
那是怎樣的美啊,像是在佈滿荊棘的黑暗森林裡禹禹前行,在絕望的深淵裡掙紮徘徊,都快忘瞭何為存在的時候,卻忽然在前方看到瞭一輪明月。
明月就在那裡,可是月光落在身上的時候,好像什麼疼也沒有瞭。
月白色的光影裡,少女淺淺抬眼,看著朝著她沖過來的謝池淵,勾唇笑瞭一下:
“我是月笙,淵淵要殺掉我麼?”
聲音很輕很軟,幾乎要融化在這滿是血腥味的夜風裡。
月笙果然還是讓自己脫離瞭白雪兒,以自己原本的模樣出現在瞭這個世界,卻太弱小瞭。
弱小到,隻要謝池淵再往前一步,她都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她在賭。
謝池淵在這一瞬間停瞭下來。
蒼白詭譎的少年歪瞭歪頭,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忽然出現掙紮來!
他毫無血色的嘴唇顫動著,似乎是想說什麼,可是卻半點聲音發不出來。
而站在謝池淵身後的逸然道長,也是面色一變!
怎麼可能!
謝池淵已經完全失去神志,忘卻一切,成為瞭隻知道聽他命令的傀儡,為什麼他竟然感覺到瞭謝池淵的掙紮?
逸然猛地收緊手指,謝池淵身上的黑色紋路也在這一瞬間扭曲,竟然像是一張大網,死死嵌入他的肌膚!
他越是掙紮,那些黑色的紋路便收得越緊,帶來無法言喻的疼。
這不僅僅是身體的疼,就連靈魂也被撕裂。
月笙隻是站在原地,垂眸看他,
看他跪在地上蜷縮,手指死死扣住地面,指甲都裂開。
看他身上再也流不出一滴血,身體變得透明,喉嚨裡發出撕裂的喉音。
看他的靈魂在純粹的惡意中翻滾,卻逃不出那張大網。
“殺瞭她!”
逸然道長再一次下瞭命令,謝池淵控制不住地站起來,死死看向瞭月笙。
那雙漆黑到沒有絲毫的眼睛裡,似乎有水光一閃而過。
月笙心中一跳,又喚瞭一遍他的名字:
“謝池淵。你還記得你叫謝池淵嗎,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告訴我的。”
謝池淵猛地一顫,仰起頭張開嘴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卻像是在嘶吼。
他的周身忽然爆發出極為恐怖的力量,像是被困在牢籠裡的野獸開始撞擊籠子,就算是死亡也無法困住他!
“怎麼可能!”
逸然道長神色終於無法再輕松,他眉頭緊緊皺瞭起來,口中念念有詞,黃符從他的後背飛出,一張張貼在瞭謝池淵的後背上,給他又加上瞭幾道牢不可摧的鎖。
惡鬼一般的少年無聲的嘶吼著,前方是月光,身後是牢籠。
牢籠鎖住瞭他,叫他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月笙直勾勾看著謝池淵,輕聲道:
“就差一點,你甘心嗎,謝池淵。”
說罷,她後退瞭一步。
這後退的動作像是有什麼魔力,竟是徹底刺激瞭謝池淵!
他眼中純粹的黑色有一瞬間的緊縮,徹底失控,瘋狂掙紮起來!
黑色的紋路開始劇烈扭曲,無人可以承受的疼痛令他終於發出瞭一點破碎的聲音。
月笙屏住呼吸,細細聽過去,發現他在說——
“不要……走,我會乖……”
她與他隻有兩步遠。
月笙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狠狠捏瞭一下,又酸又軟的感覺猛地湧上來,堵在喉頭,夾雜著難以言喻的興奮感,竟是叫她眼眶濕潤。
她聲音微微發顫:
“我不走,我就在這裡,等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