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撕心裂肺的疼，渾身的骨節碎裂，肋骨刺入肺部，每一次的呼吸都疼得渾身發抖。

不，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

懸崖下方的秘境中，枝繁葉茂的樹葉將巨狼托瞭一下，叫它掉在地上的時候，沒有立刻死掉。

可是死亡也是早晚的事情。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遠去，好疼，真的好疼。

如果主人能摸摸的話，或許就沒有那麼疼瞭。

對瞭，主人。

主人不知道他在哪裡，會不會生氣？

不可以讓主人生氣。

初霽渾身顫抖瞭一下，竟是睜開瞭眼睛。

渾身是血，綠色的瞳孔都覆蓋上瞭鮮血。

可是已經有些擴散的瞳孔顫瞭顫，終究還是閉瞭起來。

好冷，好疼，好想就這樣睡過去。

他想要站起來，可是連動都沒有辦法動一下。

四肢完全碎裂，又怎麼可能有半點掙紮的可能。

血越來越多，周圍的草叢都染紅瞭一片。

主人……抱抱我。

他逐漸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瞭。

主人會被那些人欺負嗎？主人會找我嗎？主人會怪我嗎……

思維也越來越模糊，失去意識前，他腦海中浮現的，是月笙那雙明艷含笑的眸子。

擂臺上的她，紅裙翩翩的她，笑著摸他的她，還有咬他耳尖的她。

可是現在，無數個她在遠去。

不要走……不能忘。

初霽的世界終於陷入一片寂靜的黑暗。

沾滿鮮血的軀體逐漸冰冷下來。

然而，半晌之後，那本該成為屍體的巨狼，忽然顫瞭顫。

初霽的神識茫然地在黑暗中蘇醒。

而後，一道刺眼的白光刺破黑暗，無數記憶瞬間湧入他的腦海，每一寸神經都開始緊繃，顫抖。

陌生又熟悉的記憶瘋狂占據瞭他的所有神識。

背叛，陷害，酷刑，冷漠如刀的眼神和撕心裂肺的責難。

“逆徒，你可知錯！”

“大師兄，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對不起，你確實該死……”

夢魘一樣的話語在神識中回蕩，巨狼的身體開始抽搐起來，碎裂的骨節開始一寸寸恢復，斷掉的經脈一點一點銜接，五臟六腑都以一個極為可怕的速度復原。

當那道白光徹底撕破黑暗，巨狼猛地睜開瞭眼睛。

前世的記憶蘇醒，帶來那些夢魘的同時，也帶來瞭極為可怕的力量——

那是他曾經的力量，被作為天才推上高處，又被當做惡鬼，打入深淵。

巨狼緩緩站起身，環顧四周，意識到這裡居然是秘境。

甩瞭甩沾滿瞭血跡的毛發，他一點一點往叢林深處走去。

似乎忘瞭什麼重要的東西，他的心臟一陣陣抽痛。

可是很快，仇恨覆蓋瞭一切。

*

當月笙站在第二十三層，成功取得去最後一層名額的時候，所有的長老都站瞭起來。

“這絕對不是一個小姑娘，是哪來的隱世大人裝小姑娘？”

“宗門大比可是隻有修煉三百年內的弟子才可以參加的，這個叫月笙的真的在三百年內？”

“就是，長宏宗說什麼就是什麼瞭？萬一是個老妖婆呢？”

不少人在竊竊私語，看向月笙的表情非常棒不對勁。

一旦帶入老妖婆的設定，她的一顰一笑都變得詭異起來。

就連月笙的師尊睿明也開始自我懷疑起來瞭。

莫非，月笙真的不是個小姑娘？

他雖然算出有這麼個小姑娘有仙緣，可是月笙接到門裡的時候，小小一隻，不管是誰都心生憐惜。

他沒有教月笙任何東西，甚至連骨齡和靈根都沒有測過。

自己先入為主將月笙當做一個小孩子，降低瞭防備，難不成？

有眼尖的看到睿明長老復雜的表情，頓時感覺自己抓住瞭什麼蛛絲馬跡：

“睿明長老，這是您的弟子，你怎麼看？”

睿明長老微微皺瞭皺眉，看向這名天啟宗的弟子，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倒是天啟宗長老無空長老笑著站瞭起來，慢慢開口道：

“我相信，睿明一定是相信自己門內的弟子的，就算月笙小友是真的有瞭三百年以上修為，睿明定然是不知情的。”

天啟宗年年魁首，天啟宗長老無空長老自然是最有話語權。

可這話聽著像是給天宏宗解圍，實際上卻在暗示著月笙根本就不是個真正的小姑娘，而是在作弊！

月笙如今已經來到瞭二十四層，距離長老們觀賽的位置最近，聽到這番話，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沖著那無空長老揚瞭揚下巴：“我是不是十三歲，測一測不就知道瞭？”

所有人一愣，沒想到月笙竟然這般大膽。

到底是真的問心無愧，還是對自己的偽裝太過自信？

一直默默觀察月笙的元景忽然輕笑瞭一聲，開口道：

“小師妹，雖然不知道你算不算師妹，在下暫且這般叫你。測骨齡的可是上古神器，不管是三歲孩童，還是三千歲的仙人，在那神器面前也是無所遁形的。”

月笙看瞭過去，第一次見到這個傳說中的魁首。

如今修仙界的天才第一人，元景。

來宗門大比的路上，她就聽過元景的大名，說他是個絕世天才，風光霽月，短短兩百年便已經是化神後期，是無數女修的夢中情人，是無數男修崇拜敬仰的對象。

如今一看，確實風度翩翩，面容姣好。

可是月笙心中想的卻是自傢的小狼。

她也跟著輕笑瞭一聲，笑聲中夾雜著微不可查的輕蔑，倒是和元景剛剛的笑一樣諷刺：

“你確實不該叫我小師妹，我是我師兄們的師妹，和你有什麼關系。什麼神器，快點拿上來吧，我可是休息夠瞭。”

還從未有一位女修在面對元景大師兄的時候，沒有面紅耳赤。

不少女修嫉妒的眼神看向月笙，嫉妒她，元景師兄居然對她說這麼多話，又恨她不識好歹，居然用這種語氣和元景師兄說話。

在眾人各種各樣的復雜眼神中，測骨齡的神器被無空長老召喚瞭出來。

一個透明球體的模樣，裡面一片混沌。

“月笙小友，請把手放上去。”

月笙毫不猶豫照做，很快，那混沌的球體裡面便開始變換。

使用過這個神器的，都皺瞭皺眉。

有些異常。

不管是誰，神器瞬息之間就會給出答案，不管對方再偽裝得多麼好。

可是現在，裡面變幻萬千，竟然像是在猶豫不決。

臺下，煜陽正在被師弟們包紮傷口，可是眼睛卻直直看向月笙的方向，眉頭皺得很緊：

“小師妹……能通過麼？”

“當然能！”六師兄第一個挺胸抬頭，“大師兄，你是假的，小師妹也不可能是假的！小師妹就是個天才，絕世天才！”

他的真的完全被小師妹折服，成為瞭無腦吹。

煜陽等人稍微理智一點，雖然感情上，希望小師妹是個天才，但是理智上，他們知道，或許那些猜測才是真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緊瞭那渾濁的球體。

月笙面無表情，風將她的衣擺揚起，像是揚起瞭一團艷麗的火。

漆黑的眸子直直看向瞭圓球，嘴唇在面無表情的時候也是勾起的，配上那獨特的氣質，即便是年紀還小，也精致張揚得叫人移不開眼。

球內的混沌緩緩變成瞭藍色，意味著她的靈根是水靈根，但是代表骨齡的記號還是遲遲沒有顯現出來。

就連無空長老額神色也凝重瞭起來，他還從未見過這種情況。

那球體裡面的混沌越發開始糾纏凝重，就連整個球體都顫抖瞭起來，像是在——

反抗？

幾位長老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瞭。

最終，那細微的顫抖消失，球體內漸漸顯示出她的骨齡——

虛十三歲。

當無空長老面色復雜開口宣佈結果的時候，一片詭異的寂靜。

月笙舔瞭舔嘴唇，放下手，用幾乎無人聽見的聲音輕笑瞭一聲：

“還算識相。”

她這具身體本來就是虛十三，沒有任何問題呀，她是個接受改造的好孩子，才不會脅迫神器撒謊什麼的。

一片驚呼中，睿明長老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臉都要笑裂瞭：

“沒錯啊沒錯，我的小徒兒確實就是個天才，我當初找到她的時候就發現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