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蘭感覺那些對自己充滿戾氣的觸手離遠瞭一些,攀附在門把手上的青綠色褪去,擋在身前的唐柔背影瘦弱,卻顯得格外可靠。
她沒有回頭,對阿瑟蘭說,“你先出去。”
阿瑟蘭清醒過來,露出復雜的表情,“那我先去停車場瞭,你快來。”
隨後不敢猶豫,飛快擰開門把手,閃身離開。
阿瑟蘭走後,青年身上的緊繃感松懈瞭許多。
唐柔抓著那條柔軟下來的觸手慢慢撫摸,安撫他的情緒,直到觸手上的皮膚一寸寸泛出青藍,那是血液加速的表現。
他忍不住抬起頭。
“柔、不要……”
低啞的音色如同大提琴,背後鋪天蓋地的觸手猶如盛放的吊詭花團,又似張開的網,向她緩緩收攏。
“柔……”
他一聲聲喊著她的名字。
唐柔柔聲詢問,“不要什麼?”
青年被她羽毛般輕飄飄的聲音勾得無法思考,隻有墨綠色的眼中宣泄出一絲委屈。
那裡匯聚著深沉的愛意。
“不要、男朋友。”
觸手攥緊唐柔的手指,顯得很不安。
“要、我。”
看起來委屈,可憐,壓抑。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瞭,伏下居高臨下的身軀,英俊精致的面孔討好似地埋在她頸間,低低地喊她的名字。
“柔、我很、難受。”
類人的修長的手指摩挲過她的耳垂,對那溫熱的觸感愛不釋手。
又不敢用力,生怕傷瞭她。
人類很脆弱,飼主很脆弱。
“哪裡難受?”唐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放松,我在這裡。”
她的一點聲音,都成瞭讓他淪陷的毒藥。
如果能把她藏進心臟,隨身攜帶,該有多美好?
青年抬起頭,摸上她的臉,聲音帶著急切和哀求,“這裡……”他尋找到她的手,按在胸膛上。
掌心落著的位置,並沒有心跳。
但在這一刻,唐柔知道徹底完瞭。
她一直以來單方面認定的親情,被無情的撕開瞭那層朦朧不清的面紗,露出灼熱感情本來的模樣。鋪天蓋地的觸手緩慢收縮著,不再有攻擊性,圍著她緩慢地圈動著。
唐柔抽開手,碰瞭碰他的額頭,他立即貼瞭上來,黏著她的掌心不讓離開,“碰、我……”
明明是張冰霜般的臉,行為卻像在撒嬌,大提琴般的音色撩撥著耳鼓,落在心上。
唐柔隻能摸摸他的耳朵,再摸摸他的下巴。
碰到脖子,他忽然急促地喘瞭一聲。
唐柔立即抽開手,“好瞭,松開我吧。”
他垂著眸,顯然不願意。
“要聽話,阿爾菲諾。”唐柔聲音不算大,“你忘瞭我們之前說好的嗎?”
他執拗地看著她,似乎無法接受。
像有人要抽走自己身體裡的肋骨一樣,拉扯折磨。
“你、去哪?”他難過地問。
“去吃個晚飯而已,我是人類,不吃飯沒辦法獲取能量的。”她耐心地解釋,像和小朋友溝通的幼兒園老師。
“你知道的,人類是群居動物,我不可能脫離社會的,對不對。”
“那、男朋友?”
他終於問出瞭自己想問的。
“沒有男朋友。”這個走向不太合理,但唐柔為瞭穩住他,隻能暫時忽略那些東西,“不要男朋友,就隻是吃飯。”
這個答案似乎也沒讓他滿意。
沉默地卷著她的頭發,青年忽然輕輕地說,“柔,我、你的、男朋友……”
說完飛快看她一眼,又移開視線。
似乎在害羞。
唐柔感覺今天受的驚嚇已經夠多瞭,無論再聽到什麼她都不會驚訝瞭。
她已經麻木瞭。
唐柔無奈地說,“你還不懂這三個字的含義,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什麼是普世意義上的男女朋友關系好嗎?”
17號蹙起眉。
這是截止到目前,唐柔看到的他做出來的最類似於“表情”的神色。
他又不開心瞭,可同時也不想看見唐柔不高興,於是壓抑住心底的慍怒和不安,裝作聽話的模樣,點點頭,扯扯她。
一如既往用看似單純的行為粉飾太平,粉飾心底狂躁的摧毀欲,觸手越圈越緊。
唐柔看著他,“所以,別鬧脾氣好嗎?”
他點頭,揪住她一縷頭發,捏在指尖碾瞭碾,忍不住張嘴咬住。
“……”
唐柔沉默著,看他眨著那雙濕潤的眸子看著自己。
小章魚喜歡咬她的頭發,似乎是口欲癥狀,唐柔一遍又一遍將自己的頭發從他嘴裡撤出來,他固執地一遍一遍咬住。
剛要斥責,對上瞭對方濕漉漉的狗狗眼。
行吧……
她找出剪刀,忍痛剪瞭一縷,用皮筋綁好,放進他掌心。
17號既如獲至寶,又滿眼心疼,看著唐柔被剪短一截的頭發。
又開心又不開心
“……”唐柔看他這個糾結的樣子,覺得好笑,抬手摸摸他的濕發,“沒事的,很快會長出來。”
她的縱容讓他快要被溺斃。
眼看那些觸手又要纏上來,唐柔連忙後退,“不可以,這條裙子今晚要穿的。”
……
從辦公室出來後,唐柔背靠在走廊上,深深松瞭一口氣。
17號的確已經出現瞭失控行為,如果不是今天她嚴防死守,阿瑟蘭恐怕會很危險。
她不敢想。
稍微一動才發現脖子酸痛,唐柔一邊轉動著肩膀,一邊朝S區的大門走去。
阿瑟蘭打來電話,聲音有點抖,問唐柔17號的情況,聽上去也被嚇得不輕。
唐柔連忙告訴她已經安撫好瞭。
阿瑟蘭沉默瞭一會兒,故作輕松地催促唐柔快點出去,實際上恐怕還處於驚嚇當中。
路過S區上次集體失控被破壞後還未修復的地方,唐柔感覺自己被人註視瞭。
冰冷的,審視的,失望的。
她的步伐一頓,四下看去。
空無一人。
她皺瞭皺眉,繼續往前走。
感覺……好像忘記瞭什麼東西。
剛走到S區大門,迎面看到有人推著電動水箱往前走,神色匆匆,低著頭沒有看路,險些撞到唐柔。
她往旁邊側瞭側,給那個人讓行,側肩而過時發覺這是個熟面孔。
是那個曾經讓她去S區倒過一次藥劑的中年女人,名字好像姓秦。
“秦主任。”
唐柔出聲喊瞭一下。
“啊?”那個女人猛然抬頭,神色恍惚,“幹什麼?”
她看起來特別緊張,唐柔察覺到她凸起的顴骨上,有一滴血。
“沒什麼,就是跟您打個招呼。”
可話音剛落,秦主任推著的厚重的水箱壁裡傳來撞擊的聲音,從淅瀝的水液從水箱縫隙間湧出,落在地上。
唐柔的心忽然緊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