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地震瞭一次,阻尼器搖擺不停,沒有什麼震感。
每次唐柔想要離開時,那隻章魚都會露出泫然欲滴的表情。
磨瞭她一整天。
天陰漸漸陰沉下去,漆黑的蒼穹看不見一絲星光。
諾亞基地領區不同於巴別塔的城市和商業化,它擁有大量制造和加工業,還有油田和能源基地。
比如核電站,航空航天,極少有光污染。
也正因地廣人稀,存在大量無政府管轄區域,所以變成瞭罪惡交易的溫床。
隔壁桌的人正在聊天,提到瞭某個工程師神秘失蹤的女朋友。
“兩個人平時很恩愛,他每天都會去接女朋友下班回傢,就上周六沒去,結果人消失瞭。”
“哎,聽說那個工程師請瞭長假,要找她,但是失蹤的人那麼多,從來沒有找回來過。”
“聽說在觀察區外發現瞭她的鞋子。”
“那完瞭,聯合體警員是不會進入非管轄區的。”
“哎……最近人口拐賣太猖獗瞭。”
失去法律與規則制約,會帶來的並非自由,而是無法抵抗的誘惑與墮落,以及,人性中被無限放大的貪婪與惡。
唐柔低頭戳手機,網絡信號很差。
咔嚓一聲,天邊劃過驚雷。
將一百多層高的員工大樓照射得如同白晝,那聲劇烈的轟鳴仿佛貼著耳畔劃過。
不一會兒,就下起瞭瓢潑大雨。
阿瑟蘭端著兩盤冰淇淋走過來,隔壁桌的幾個人聊起瞭最近怪事。
“又下雨,每次天氣異常之後都會有人發瘋。”
“又不能出門瞭,真煩。”
唐柔和阿瑟蘭對視一眼,悄然豎起耳朵聽。
“……聯合體還壓下瞭所有新聞和帖子,不讓散播引起恐慌的消息,可這哪是說不說的事啊,要命的!”
“對啊,每次下雨後發瘋的人實在太多瞭!”
“還假模假樣在新聞上說最近出現瞭‘精神流感’,讓大傢雨天時盡量避免出行。”
精神流感?
把雨後有人發瘋的現象營造成瞭一種可傳染性精神疾病嗎?
忽然有人拍瞭拍唐柔的肩膀。
一個陌生女員工居高臨下,冷冰冰地說,“巴別塔來的安全員薑媛媛小姐是嗎?恒先生說想請你過去。”
“……”
唐柔把嘴裡的冰淇淋吃完瞭才開口,“現在已經很晚瞭。”
女員工哼瞭一聲。
機器人一樣重復,“恒先生說他需要你去保護他的安全。”
“……”
感覺是鴻門宴。
唐柔跟著她一路進瞭諾亞的黑塔。
奢華。
這是黑塔帶給她的唯一感受。
從精致高大的浮雕墻和高達數米的室內樓中樓,依稀窺見瞭一絲諾亞雄厚的財力,通體都是黑白灰三色,帶著壓抑的極簡與低調奢華。
一直到來到樓層盡頭,女員工刷瞭卡,從鼻子裡哼瞭一聲。
“有些女人就是不自愛,明知道別人有未婚妻,還要擠破瞭頭往上沖。”
唐柔不明所以地看瞭她一眼。
她的聲音更大瞭,“不就是因為別人有錢長得又帥嗎!”
“滴——”的一聲。
門開瞭。
“恒先生!”女人立即笑顏如花。
隨後又紅著臉,對著空氣擺手,“沒事的沒事的,不辛苦。”
說完一臉癡迷地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作出認真聆聽狀。
半晌後眼中流露出感動,“……恒先生真體貼!”
“沒如果需要什麼隨時聯系我,很樂意為您服務!”
唐柔就知道,人魚不會跟除她外的人類說話。
女人對著面前的空氣紅著臉自言自語,時而彎腰鞠躬時而捂嘴嬌笑。
又看到瞭五六米外,坐在寬沙發上,安安靜靜的清冷背影。
他正半垂著眼睫看著桌子上的……觀賞魚缸?
“那我不打擾您瞭,再見恒先生!”
那邊的女員工演完瞭獨角戲,走瞭幾步,從鼻腔裡發出瞭一聲輕蔑的“哼!”
“……”
唐柔嘴角抽搐。
剛準備進去,斜對面的房門開瞭。
隨後有人拔高聲音,發出驚喜的呼喚,
“唐飼養員!”
她步伐一頓。
在諾亞,她是薑媛媛,怎麼會有人叫出她的真名?
走廊裡的攝像頭和閃著紅光的收聲系統早在他第一個字音發出時就黑瞭。
人魚抬起頭,“望”過來。
他曾意識操縱瞭諾亞高秘,把所有關於唐柔的資料都銷毀,並在中樞網絡上全部替換掉面部識別信息。
沒理由有人能將她認出來。
唐柔回過頭。
一個看起來有些眼熟的年輕男人走到她面前。
臉有些紅,靦腆地說,“唐飼養員,你還記得我嗎?我叫亞伯,之前我們一起……吃過烤肉。”
唐柔陷入沉思。
他滿臉期待,“聯誼會,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
唐柔恍然大悟,“陷入幻覺那次?”
亞伯眼睛亮瞭起來,“對,是那次!看來唐小姐對我還有印象!”
空氣發冷。
燈管連帶著閃瞭閃。
氣壓莫名變低,亞伯搓搓胳膊,一臉單純,“唐小姐有沒有覺得燈變暗瞭?”
唐柔朝他笑笑。
然後轉過頭看向人魚,露出一個‘快抹掉這個人的記憶’的表情。
人魚面上遮著銀色眼罩,隻露出一雙漂亮濕紅的薄唇,勾起不冷不熱的弧度。
看樣子,想搞事情。
亞伯時刻關註著唐柔,也跟著看過去。
瞪大瞭眼睛。
揉瞭揉,瞳孔縮成針尖。
像見瞭鬼一樣伸出手指,哆哆嗦嗦,顫聲說:“他、他是……!!”
唐柔,“你認識他?”
“記、記不清瞭。”
亞伯眼神閃躲,臉色變得慘白。
很可疑。
他們怎麼可能認識?唐柔記得自己跟亞伯也就在烤肉店聯誼那次見瞭一面啊。
卻不知道對面的人心裡掀起瞭驚濤駭浪。
沙發上那個人,他的身影,動作,以及面前桌子上的玻璃魚缸,在燒烤店那一夜回去後,讓亞伯做瞭很久的噩夢。
深深地刻進瞭靈魂裡。
冷白皮,金色長發,尖尖的半透明的精靈一樣的耳朵……
他仍記得,那天在漆黑的房間,就是這樣一個人,垂眸看著玻璃缸。
亞伯臉色變得奇差無比。
他陷入幻境裡的慘痛回憶無法自拔,忽然發現走廊上憑空浮現出許多如血液一般猩紅粘稠的物質,甚至像會呼吸一樣,一收一縮,鼓動著朝他席卷而來。
心跳都快停瞭。
他慘叫一聲,“快跑!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