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留不住

作者:fishhh 字數:2475

比起喻清收獲瞭螢火蟲後跌宕起伏的心緒,另一個獲得這些星星的人,裹在毛毯裡,睡得十分安穩。

男孩已經睡得熟瞭。

唐柔摸瞭摸他的額頭,已經退燒,隨後伸手去抽被他緊抱在懷裡的瓶子。

中途險些把他吵醒。

男孩將瓶子抱得很緊,緊到像珍貴的寶藏,手指抓到泛出失血的白色,最後還是在唐柔的輕聲安撫中,慢慢松瞭手。

小月抿著唇,有些期待地感知著唐柔的動作,沒想到她並沒有把那一瓶螢火蟲給他,而是打開車窗,擰開瓶蓋,將那些被悶到奄奄一息的小蟲放瞭出去。

咕嘟一聲。

水艙冒出一串泡泡,少年沉到瞭水底,背對著唐柔蜷縮在一起。

唐柔覺得好笑,蹲下去敲敲玻璃璧,“你又不能碰這些東西,幹嘛還想要?”

水母不理她,臉頰埋在手臂間,抱著雙膝一動不動。

“更何況,你又看不見。”

月的手上有毒素,這些毒素在碰到唐柔時可以很好的控制,可這種自制力在碰到除她之外的任何東西都是那麼不堪一擊。

道理都懂,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飼主送給瞭別的生物那麼浪漫的禮物,而到瞭他這裡,什麼都沒有。

唐柔圍著毯子,找瞭個靠墊,在水艙旁坐下,溫聲哄不開心的水母。

“那些小蟲子悶久瞭會死的,它們的生命很短暫,壽命隻有幾天。”

在短暫而又璀璨的生命中,它們應該飛舞在廣袤的自然裡,點亮夜晚,而非小小的玻璃瓶中。

它們隻能璀璨很短很短的時間。

唐柔感謝它們讓失去親人的男孩做瞭個好夢,也希望它們能夠在短暫的生命中見天地。

少年動瞭動,終於轉回身,打開艙蓋,慢慢從水裡爬出來。

唐柔覺得好笑,歪著頭看他,“不生氣瞭?”

月垂著眼睫,扯瞭一條毯子,細細地擦拭著身體上的水漬,等把身體擦幹後,慢慢地依偎在她身旁。

他怎麼會生她的氣。

喜歡她都來不及。

唐柔將身上的毛毯拉開,裹住他冰涼的肩膀,兩個人腦袋挨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體溫。

其實月大部分時間都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麼,人類世界的語言與他而言太過復雜,他能做的,隻是感知唐柔的情緒。

唐柔的情緒很好,很平靜。

對待他時總帶著寵溺和縱容,這種甜美的感知讓他忍不住多瞭一點小小的私心,不想讓別人分割走她的註意力。

螢火蟲應該飛舞在夏天的夜晚,而非玻璃瓶裡。

他知道瞭。

月抬手,托著唐柔因為困倦而一晃一晃,昏昏欲睡的腦袋,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有她在就好瞭,別的他都不要。

然而他懂瞭,有人卻不懂。

距離殘破裝甲車幾公裡外的街道上,原本人聲鼎沸的酒吧現在顯得有些清冷。

今晚那個應該站在舞臺上光芒四射的主唱不在,他消失瞭,沒有請假,也沒有打招呼。

酒吧的二樓,店長擦著額頭上的冷汗,望向不遠處站在落地窗旁身著神聖長袍的男人。

對方身上正散發出極其不悅的氣息,讓他感到十分不安。

“那他昨天去哪瞭?”牧師身旁的信徒像他的代言人,皺著眉問老板。

老板頭皮發麻,哆哆嗦嗦地回答,“昨天不是被您的人帶走瞭嗎?”

男人皺眉,他身旁的信徒立即又問,“卡佩先生問的是他昨天從先生那裡離開後,去哪兒瞭?”

酒吧老板臉色發白,急得發抖,“不知道呀,他昨天就沒回來!”

“一整晚沒回來?”

“沒回來,那天晚上沒回來,整整一個白天都沒回來,現在又翹掉瞭今晚這場的演出,我們已經將近三十六個小時沒有見到他瞭!”

時間逼近12點,牧師身旁的信徒上前提醒,他還要回到中心大教堂帶領諸位信徒詠唱頌歌,贊美神靈。

男人冷哼瞭一聲,極度不悅。

信徒們一字排開,在他身旁垂首恭敬地讓出一條道,場面安靜肅穆得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等這些身著長袍的人的身影都從走廊深處消失後,老板才頹然地坐在地上,後背的襯衣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冷汗打濕瞭。

太恐怖瞭,被牧師盯上的感覺就仿佛被毒蛇盯上,讓人恍惚間有種下一秒就會被咬斷喉嚨的錯覺。

由於自由日的存在,城市中有許許多多失去瞭主人居住的空置房屋,有些被流浪漢占領,有些則是成為都市男女偷情私會的隱秘場所。

在距離酒吧街幾公裡外,有群高聳入雲的百層高檔單身公寓。

被無數人苦苦尋找的喻清,正在其中一間窗戶被砸破的房屋中,靜靜地坐著。

他垂著頭,清瘦的脊柱一節節凸起,長而柔軟的兔耳從發絲間滑落下來,遮住瞭眼。

許多第一次見到他的人,會以為這對兔耳是假的,是為瞭迎合酒吧觀眾而戴上的獵奇頭套,像個增添趣味的逼真裝飾品。

可如果湊近瞭仔細看,會發現這些兔耳太過也太過精細逼真瞭。

薄薄的皮層和柔軟的白色短絨下,是一根又一根清晰的毛細血管,仿佛其中正在流淌著溫熱的血液,而如果有人此時將手覆在這雙兔耳上輕輕撫摸,還會感受到它在掌心下跳動。

隻不過這一刻,它們看上去倒真像假的。

喻清也像假的,僵硬的、不會動的傀儡。

如果不是胸腔還在緩慢地起伏,會有種錯覺,讓人以為他已經在這座無人的房屋中安靜地死去。

房間凌亂得像被強盜洗劫過。

他的腳旁滿是摔碎的玻璃,幾個酒瓶滾到瞭不遠處,酒液灑瞭一地。

桌子上有兩個空瞭的藥瓶,旁邊還扔瞭一根燃瞭一半的香煙,他嘗試瞭幾次都抽不進去。

蒼白修長的手指緊緊攥著一個玻璃瓶,裡面有數十隻已經死去的深褐色的小蟲子。

所謂的星星,熄滅後,竟然如此醜陋。

細碎的發絲下,喻清睜著佈滿紅血絲的眼睛,像是不會眨動一樣木然地看著手中的玻璃瓶,眼球因為幹澀而溢出自救性的生理淚水。

他不覺得悲傷,隻覺得痛苦。

他沒有處理這種情況的能力。

他隻是徒勞地抓著手裡的瓶子,陷入瞭白日夢魘。

這是噩夢,對吧。

如果是噩夢,為什麼還不醒?

可如果它不是噩夢,為什麼會那麼糟糕?

一切都很糟糕,他的生命,一團糟。

為什麼有人說天空是藍色的,陽光是溫暖的?花開瞭會有清香,下過雨之後會有彩虹,為什麼別人說的這一切,他都沒有見過?

為什麼他得到的東西總會總會離他而去,無論如何挽留都是徒勞。

為什麼它們會死去?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做。

他隻是滿心歡喜地抱著這個瓶子,甚至不舍得眨眼睛,從日出到日落,看著這些飛舞的螢火蟲,好像心臟都被它們點亮。

他甚至產生瞭名為幸福的錯覺。

直到那些光點漸漸地暗淡下去。

起初,他嘗試拯救它們,可無論他怎麼做,那些小飛蟲的生命力就像被未知的力量抽幹一樣,漸漸不再發光,到瞭最後,躺在瓶子裡,安靜而無聲地死去。

他留不住。

如果沒有看過星星就好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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