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楠靠得很近。
她的濃密長睫掃在周洵的鼻尖,一陣酥酥麻麻的癢。
周洵往後面挪:“我說,你擦藥就擦藥,湊那麼近幹什麼?”
“不湊近我怎麼擦得均勻?”薑楠沒往深處想,“這藥雖然好,但是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很難抹開,如果不抹開來的話,藥效會有損,而且糊巴巴的也不好看。”
藥膏是涼的,薑楠的指腹是溫熱的,一冷一熱恰好中和。
薑楠的視線十分專註,那些在別人眼裡醜陋無比的傷疤,她卻能像對待親密之人那樣溫柔無比。
周洵想,這應該是身為醫生的天性,即便現在她所面對的不是“丈夫”,而是任意的一個誰,薑楠都會給予對方同樣溫和的觸摸。
有瞭這層認知,周洵原本充斥滿全身的不自在一下子消散瞭不少,但與此同時又有一些陌生的冷漠罩瞭上來。
如果不是因為與薑楠簽過協議,周洵甚至有種要把人趕走的任性想法。
“還沒好嗎?”
“馬上。”
薑楠將藥碗裡的最後一抹膏藥填上周洵眼角的傷疤,碎碎念道:“這藥難得,不能浪費……但願你自愈能力強點兒。”
周洵在受傷退役前是個當之無愧的兵王,那身體素質可是杠杠的,薑楠壓根沒必要為他的恢復力瞎費心。
擦藥的當晚,周洵就覺得臉上一陣陣的發燙,就像傷疤以下有什麼東西在突破囹圄,重獲新生似的。
第二天一從房間出來,就被還穿著睡衣的薑楠逮著湊近看瞭半天。
“不錯不錯,恢復得比我想得快。”薑楠很是欣喜,照這種情況看來,用不著半年就能康復得七七八八瞭。
周洵洗臉時特意找周婭要鏡子,他想看看臉上的情況。
“哥?你的臉……”周婭細細地往周洵傷疤處看,“這、這——媽!你過來看呀!”
周婭天生大嗓門,一傢老小以為發生什麼事瞭,接二連三跑瞭過來。
“媽!您瞧瞧哥的臉!”周婭指著周洵,“是不是不那麼紅瞭?”
周洵被疤痕覆蓋的半邊臉一點也不像單純的燒傷,那些肉痂裡面好像藏瞭火似的,時時都是紅得發黑的顏色,看上去很恐怖。
經周婭這麼一喊,周母擦幹雙手,掰著周洵的腦袋看瞭好一會兒:“是嘞!今天確實沒那麼紅瞭!兒子,你昨兒個幹瞭什麼?”
周洵自從受傷後隻照過兩次鏡子,那兩次也沒有細看,現在就算把鏡子懟他眼睛裡,他也沒法看出跟之前有什麼不同。
不過,既然大傢都這麼說,再加上昨夜的神奇感受,周洵暗暗覺得薑楠的藥確實有神效。
“昨天薑楠給我抹瞭藥膏……”
恰在這時候,配瞭大半夜藥的薑楠打著呵欠,抱著臉盆走瞭出來。
一見周傢這幾位都在院子裡杵著,中間還圍著周洵,不由問瞭一句:“咋啦?”
大傢聽得薑楠的聲音,刷一下全往她望瞭過去。
“幹——幹啥?”薑楠打呵欠的動作停在一半。
周母和周婭同時舍棄瞭周洵,往薑楠那邊撲瞭過去。
周母激動道:“小楠啊,旁的話我就不多說瞭,要是周洵能好,別說恢復成之前那樣,哪怕就是好轉一些——你就是我們周傢的恩人吶!”
薑楠安撫道:“媽,別這樣說,我們是一傢人。”
“對對對!我們是一傢人!”
周母又是笑又是哽咽。
周洵在聽見薑楠那聲“一傢人”時,心臟猛地一收緊,他的視線隔著周母和周婭,安安靜靜地落在瞭薑楠的身上。
他意圖在對方身上尋找出撒謊的蛛絲馬跡,但是意料之中的失敗瞭。
薑楠敏銳地捕捉到瞭周洵的視線,還能對著他露出沒心沒肺的笑。
周婭似乎也有話要說,可就恰好在她張嘴的當兒,院子門頭上傳來瞭咚咚咚的聲音,緊接著有人喊:“薑楠同志!薑楠同志!我是姚老漢,勞煩開個門。”
“欸,來瞭!”周母知道現在兒子要用的藥都是姚老漢那邊給的,對他的態度比以往更多瞭親切,“姚大哥,你昨日不是已經開送過藥瞭?哎喲,嫂子也來啦,快進來坐。”
周母一開門,發現門外頭站著的不止姚老漢,還有他那個身體虛弱,極少出門的媳婦也一並跟著,詫異之情溢於言表。
姚母聲音很虛,一聽就是中氣不足,但她今日的面色卻泛著紅光,這就使得身上的病氣都被削弱瞭幾分。
“周傢嫂子,我今日跟過來是特意要謝謝薑大夫的。”
說著,姚母提瞭提手裡頭拎著的竹籃子:“這是我自傢的笨雞蛋,拿去給薑大夫補補。”
雞蛋在村子裡頭那就是硬通貨,除瞭各種票以外,村民們都喜歡拿雞蛋做人情,或者換東西。
姚母掀開蓋在竹籃子最上方的那張佈,露出底下表皮還覆著泥垢的數十個雞蛋。
周母粗略一看,驚瞭:“喲!這都有五十來個瞭吧,你這好不容易存的,咋往我傢送啊?”
“那不都多虧瞭薑大夫嘛,”姚母瞧見正在走近的薑楠,提高瞭點兒聲音,“薑大夫,曉生昨天送梅芳到縣裡一個老大夫那邊診過瞭,確實是您說的那樣!”
姚老漢過來得早,正好傢傢戶戶都還沒出工,這會兒正是圍著周傢好看熱鬧。
葉大姐幹脆走到周傢門前來,瞧見籃子裡那一堆的雞蛋,眼睛都紅瞭:“哎喲我說姚嫂子,我聽說你和你傢梅芳不都病著嗎?怎麼突然拿這麼多雞蛋過來給那誰?”
姚母不喜歡眼前這個嘴碎的女人,尤其是對方還在整個村頭村尾說他們老姚傢都是下不瞭蛋的雞……
當初受過多大的氣,姚母這會兒就恨不得說得多大聲兒:“要得的,要不是薑大夫看出來梅芳懷上瞭,我們一傢子都還不知道哩。”
“懷上瞭?”葉大姐那表情,就好像人傢就不該懷孕那樣,“怎麼地就懷上瞭呢?”
姚母脾氣好,聽她這樣說也忍不住拉下臉:“你這話什麼意思?”
“不是,我也沒別的意思,”葉大姐慌忙改口,那眼神不懷好意地落在薑楠身上,“欸,薑大夫啊,你既然能診出喜脈,能不能給我看看我傢艷春肚子裡懷的是男娃還是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