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本就寂靜,一點響動也會被無限放大,更何況是那聲驚悚的尖叫。
薑楠摸過床邊立櫃上的煤油燈,熟練地劃瞭根火柴將它點燃。
隨便往身上套瞭件衣服就朝門外走。
樓梯上遇到瞭同樣提著燈的周婭,看她那模樣,竟是已經出去過一趟,這會兒正要回房。
薑楠問她:“小婭,外頭咋瞭?”
周婭的神色有些古怪,在昏暗的燈光下被襯得挺悚人。
她把薑楠從頭打量到腳,目光中有猜疑,有驚詫。
薑楠不明所以:“小婭你說話啊,外頭哪傢在鬧騰?”
“你猜不出來?”周婭倒顯出瞭一些意外。
薑楠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千裡眼,隔著屋子咋能猜出來?”
周婭嘟噥瞭句什麼,薑楠沒聽清,正待發問,那邊就接著說瞭:“是葉蘭那潑婦傢裡出事。”
薑楠一怔,頭腦裡浮現出一個猜想:“是艷春嗎?”
周婭撅嘴:“你不是一早就知道瞭嗎?白天才剛說她會大出血,今兒晚上就鬧起來瞭,要不是我知道你會醫術,還要以為你是會妖術哩。”
薑楠噗嗤一笑:“周婭同志,組織大力倡導破除迷信,你在外頭可別亂說話啊。”
“我才沒那麼蠢,”周婭翻一個白眼兒,“你不會還要出去吧?”
薑楠抿抿唇:“我——”
“不是,我說你別那麼善良好不好?”周婭一想到白天的那一出出都是薑楠引起的,整個人就暴躁起來,“你現在去他們傢,他們不會說你半點好,連我都要覺得你會妖術咒人,別說是葉蘭那個潑婦。”
周婭見薑楠面上猶在猶豫,直接就轉瞭個身堵住瞭她的路:“薑楠,你沒必要為瞭重塑自己在周傢鄉的形象而往葉蘭身上下功夫,你無論幫她多少她都不會記你的好,你如果是呂洞賓,她就是那條狗,別犯傻瞭!”
說完,周婭吐出口氣:“你要是真有心,就多花點功夫在我哥身上吧。”
這句話恰巧被開門出來的周洵聽見,他蹙瞭個眉頭,對樓梯上張著手臂姿勢霸道的周婭說道:“小婭,你嫂子的事輪不到你多問,別在那兒擋著。”
周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大哥一句話,縮著肩膀就退到瞭一邊,卻還仗著周洵的位置看不見她正面,對著薑楠比瞭個威脅的表情。
周洵見周婭讓開路瞭,就不再多說什麼,在底下等著薑楠下來,好與她一同去葉蘭傢看看情況。
哪知薑楠卻靜靜道:“還是不去瞭吧。”
周洵一抬眼皮,首先盯住的還是周婭。
“不關小婭的事。”時刻關註周洵的薑楠當然發現瞭他的視線,忙幫周婭開脫,“我方才想瞭想,葉蘭連軍醫院的大夫都不信,我這個讓她丟臉的她肯定更不信,我過去瞭反倒要被她說是為瞭看她笑話,幹嘛自討沒趣。”
“你能這麼想可實在是太好瞭。”周婭興奮地一拍手,在瞧見周洵陰沉的臉色後迅速又蔫到瞭一旁。
薑楠倒不是怕瞭周婭,她在聽到說葉蘭傢裡出事,第一時間想過去救人,這完全就是頭腦還不清醒時所做的本能反應。
這會兒漸漸清醒過來瞭,周婭能考慮到的,薑楠也都能想到。
“走吧,回屋睡覺去,明天還要陪咱媽去供銷社裁佈呢。”薑楠打個呵欠,沖周洵揮揮手,“洵哥,你也快睡,睡眠時間不夠影響藥效的。”
說完,當真毫不猶豫就扭身回房間瞭,周婭暗暗開心薑楠的開竅,追著她往樓上跑。
周洵在樓梯下默默註視薑楠的背影,幾不可察地晃瞭晃頭。
這一夜過得挺快,屋外的動靜越來越大,各種說話聲、急促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四周的住戶都被引瞭過去。
葉蘭傢對面的舒傢大伯要過去幫忙,被舒傢大嬸攔瞭住:“別去,葉蘭那傢夥不記情,若是有個啥差錯,還得怪我們頭上來。”
舒大伯問她:“婆娘,葉傢那艷春到底犯啥病瞭?”
舒大嬸白日不在葉蘭請去周傢鬧事的人群之中,但也不影響她知道其中事情:“叫什麼宮外孕,反正就是很危險的假懷孕,周傢那新來的媳婦是個大夫,前幾日就給她診出來瞭,葉蘭不信,偏耽誤到今天,要是她白天聽軍醫院醫生的話送艷春去醫院,那也沒這麻煩事兒瞭。”
舒大伯關註點有些不同:“那麼說來,周傢這新媳婦還挺厲害,前幾日就看出來瞭。”
“那可不,我聽說姚老漢兒媳婦現在也是她治,據說是市裡醫生都治不瞭的病,她都能治。”
舒大伯哈哈一笑,不以為意道:“你說她會醫術我便信瞭,艷春這事兒說不準就是湊巧,市裡大夫不能治的她一個女娃娃能醫?可別太吹牛瞭。”
舒大嬸嗔他一記:“我也是聽說的,你笑我做什麼?”
舒大伯沒過去幫忙,還是有鄰居沖葉蘭男人的面子上前去搭瞭把手,鬧鬧騰騰直到後半夜,才漸漸安靜下來。
……
公雞一如既往地踩點打鳴,晨曦也如約而至。
昨日周母去集市拿工業票換瞭佈票,已經約好瞭要帶薑楠去供銷社扯佈做新衣裳。
周母裁縫技術不錯,人傢市裡買回來的衣服,她看上一遍就會做瞭。
薑楠嫁過來嫁妝很少,衣服也很少,周母看她就那兩件換洗的,就動瞭心思給她做新的。
原以為隻有薑楠跟著去,結果吃早飯時周洵也表示要跟著一塊兒去。
顧慮到周洵要回來抹藥,幾人就趁著太陽還沒出來,便出發前往供銷社。
周傢鄉供銷社坐落在進村的必經之路,離周傢蠻遠,三人趕到時,供銷社正巧要開門,門口已經三三兩兩聚著等待買東西的人瞭。
他們彼此圍在一塊兒正聊得起興,都沒發現周母三人的到來。
“聽說瞭嗎?葉蘭傢裡那事兒?”
有一道聲音引起瞭薑楠的註意,她立馬豎起耳朵仔細聽。
“是她兒媳婦的事吧?我知道喲,昨夜突然發病,送到赤腳大夫那裡,大夫治不瞭,連夜送縣裡去瞭。”
“我傢那個幫忙送的人,那血啊,整個衣服都流濕瞭!縣裡的醫生說啊,那是大出血,大羅金仙都救不瞭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