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瞭?”薑楠看看周洵的手。
周洵臉上出現瞭一絲尷尬,他放開薑楠,掩飾般幹咳瞭兩聲:“有件事,我還是想要再確認一下。”
薑楠看出來他應該一時半會兒說不完,就在一旁的凳子上坐瞭下來:“你說。”
“此前你說留在我身邊不為別的,就是想要治好我,這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你說的是真話,治好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開車從秘密基地出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裡面,周洵確實一句話也沒說。
原來是在疑惑這件事情。
薑楠失笑:“那你想出來什麼答案瞭嗎?”
此時的周洵頭腦清晰,連帶著態度也不那麼尖銳瞭:“你很有本事,卻在楊花村默默無聞這麼多年,你是想以我的傷為契機,來給自己打名聲?”
這個猜測還挺合情合理的,總比那套特務說法強。
一想到周洵甚至以她長相不像薑傢人為由,輕輕松松就幫她開除瞭薑傢身份,薑楠忍不住就想笑出來:“你覺得是就是吧。”
經過瞭一個多月的相處,兩人還一度擦槍走火,差點就滾一塊兒去瞭。
薑楠覺得自己的愛意表達夠清楚瞭。
偏偏周洵還真跟塊捂不熱的冰塊一樣,始終堅信薑楠是別有所圖。
就算其間有生病的因素,但猜疑是實打實的。
離魂癥並不是徹底改變人的性格,讓一個全新的“他”出現,而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去進一步放大其中的某一點。
周洵被放大的是他對薑楠的猜忌。
這也就意味著,在秦民強事情之前,周洵就已經在懷疑著薑楠瞭。
如果再對周洵說一切都是因為愛,隻怕周洵半句也不會當真。
在這短短一兩分鐘內,薑楠已經拿定瞭主意:“你就當我愛慕虛榮,想要踩著你上位好瞭。”
周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的,薑楠承認瞭,他卻覺得有點悶得慌。
“薑楠,商量個事兒,”周洵淡淡開口,“我不想讓傢人因為咱們的事而擔心,在外人面前,還是需要你配合著演演戲。”
越往後面說,周洵的聲音就越小,好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麼似的。
“好。”薑楠爽快地答應下來,“我陪你演。”
演戲的第一步,就是先騙過自己。
薑楠心裡頭像是被一把生瞭銹的鋸子在來回劃拉,痛得她連說話的氣力都沒瞭。
“叩叩叩。”
氣氛凝滯間,門板上又傳來瞭有節奏的敲門聲。
薑楠使勁搓瞭把臉,讓自己看起來與平時無二。
這回來的是周婭:“嫂子,你回來得正是時候,今天餘正氣那廝要在大樟樹底下搞什麼精神警示宣講會,肯定沒安好心。”
“餘正氣還有閑情搞這套呢?”薑楠還挺意外,之前周洵說要給他老婆上一把火,這樣看來,這火是還沒上成的。
估計是這幾天忙著對付自己,把餘正氣丟一邊瞭吧——薑楠苦中作樂般自嘲道。
周洵嘴唇動瞭動:“左右不過是一些搬石頭砸腳的蠢事罷瞭,去看看吧。”
生產隊大隊長要開集體教育會,村民們都得到場,不去的就不是好同志。
薑楠幾人到的晚,他們在人群外圍站定。
這時候進步分子都好表現,像這樣的集會往往是擠在最前頭的。
後面站著的要不就是成分不好的,要不就是跟周傢一樣,對生產隊長有意見的。
“薑大夫。”雷傢父子猶豫瞭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上前去跟薑楠打瞭招呼。
村裡人大多不願意跟雷傢父子這樣挨過批鬥的人搭上關系,薑楠卻沒有這種顧慮。
“振東哥恢復得怎麼樣?”薑楠朝兩父子點頭示意,神態自若,既不親近也不疏離。
“快好全瞭,還要謝謝薑大夫你嘞。”雷父笑著應答,同時也沒忘瞭跟周傢人一一點頭打招呼。
周傢都是本分人,周洵得勢時不會去欺負弱小,如今經歷瞭人心難測,更是一眼就能看出來誰是心懷善意的。
這一幕落在有的人眼裡可就不是那麼回事瞭。
莊傢一傢子因為兒媳婦艷春的事被抓出來批鬥過,如今也是村裡的底層人。
尤其是秦民強那事還牽扯到瞭莊傢,一段時間內周傢鄉裡的,還真沒人願意跟他們交往。
葉蘭因此也老實瞭好一陣子。
她如今就站在雷傢父子不遠處,眼睛瞧著明明最近麻煩不斷還精神煥發的周傢人,心裡頭那團火便越燒越旺瞭。
“瞧見瞭吧,”葉蘭忍不住,戳瞭戳前面站著的婦女,“周傢人跟雷傢父子好著呢。”
雖然都是挨過批鬥的,但是雷傢那是最招人嫌棄的“壞分子”,是廣大人民的階級敵人,比起他們來,葉蘭的待遇肯定要好得多。
那婦女扭頭看瞭眼很自然地跟雷傢父子站在一塊兒的周傢,不屑地搖頭:“周洵腿廢瞭以後就自甘墮落瞭,心蘭也不勸著點兒。”
“要我說啊,周傢這變化跟他們傢那寶貝兒媳婦可脫不瞭幹系。”葉蘭見婦女願意搭理她,頓時就來瞭勁。
婦女瞟一眼天生冷白皮的薑楠,那站在一眾日常勞作的村婦裡頭可真是特別的顯眼。
“哼,”婦女鄙夷地嗤一聲,“供著個光吃飯不幹活的,可不就是攪傢精麼。”
“就是就是。”葉蘭得意的嘴臉與往日真沒什麼不一樣。
婦女不知是想到瞭什麼,忽然露出個幸災樂禍的笑來:“不過,他們周傢的好日子也要到頭咯。”
葉蘭一聽,頓時來瞭興趣:“海燕嫂子,你這話是啥意思呢?”
這名叫海燕的婦女跟餘正氣的弟媳在一組幹活,有的沒的都聽說瞭一點,眼見著自己說漏瞭嘴,也不擔憂,神神秘秘笑道:“你等著瞧好瞭,今天可有好戲。”
餘正氣把所有人都召集過來,肯定是不安好心的。
他先是裝模作樣地帶著眾人喊瞭一番標語,而後見時機差不多瞭,清清嗓道:“大傢保持肅靜,接下來我有件不大好的事情要跟同志們說。”
餘正氣的視線穿過人群掃到周洵身上:“相信大傢都聽說瞭隔壁楊花村生產隊長的事,他如今就在咱們村公所裡,經過特派員同志的輪番努力,周偉呢,坦白從寬瞭。”
餘正氣停瞭停,忽作嚴厲地瞪向周洵:“周洵同志,你伯父親口指認那箱蘇萬聯的東西是你給的,你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