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武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禾苗，閨女啊……爹對不起你，爹把你連累慘瞭！”
“你少給我說這個！我不聽！”
蘇禾苗狠狠的擦瞭一把眼淚，冷聲道，“你要還把我當閨女，就別說那些個沒油鹽味兒的話！
以後你閨女不會讓你過苦日子的，也絕不會再讓人那麼糟踐你！”
仇我給你報，房子我給你搶回來！
你養瞭閨女這麼多年，也到瞭閨女回報恩情的時候瞭！
蘇大武老淚縱橫的看著蘇禾苗，虧欠瞭閨女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依靠她才能活命！
造孽喲！
他真是悔的腸子都青瞭。
蘇禾苗抬眸看向錢長安，“相公……”
“在呢！”錢長安含笑應瞭一聲，“禾苗，你說。”
“你去趕車，跟我和爹把那個女人接瞭……”
蘇禾苗咬瞭咬牙，巴掌大的小臉兒一片冷峻，“咱們去找一傢客棧先把我爹安置瞭，剩下的事情再與你說。”
雖厭惡後娘，可這麼多年來爹一直對她挺好，她瘋瞭爹都不離不棄的，權當讓她給爹做個伴兒吧。
錢長安點點頭，“好。”
蘇禾苗又看向婆婆，歉意的說，“娘，今日委屈你和嫂子雇車回傢吧，我跟相公把我爹的事兒辦完再回，行不？”
“行，那有啥不行的！”王氏欣慰的看著她，“禾苗，好好給你爹安置下來，咱不怕花銀子啊！”
蘇禾苗紅著眼眶點瞭點頭，“謝謝娘。”
……
兩人駕車帶著蘇大武走瞭，一路出瞭城去往流民聚集的地方。
護城河外一片荒林子邊兒上，簡陋的帳篷一個接著一個，前面點著火堆，大大小小的破罐子，盆子碗凌亂的擺放著。
到處都是滿臉菜色的人，衣衫襤褸，圍著火堆烤火。
有人過來他們也沒力氣抬頭看一眼，木雕一般毫無生氣。
以前還有領頭的帶人去附近的村子偷搶糧食，他們還能買到一點點吃的，自從各村子將官路守住，流民的日子就越發的過不下去瞭。
買不起鎮上的貴價糧食，流民把能吃的草根、樹皮全都挖出來吃瞭都挖瞭，運氣好的還能掏田鼠洞，抓幾隻老鼠煮瞭果腹。
有些不甘心等死的，湊瞭幾枚大錢兒去鎮上找活兒幹，晚上就睡在街頭，討口吃的撐著活。
滿目蒼涼，蘇禾苗看的心裡緊瞭又緊。
錢長安幽深的眸子裡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臉色更是寒涼。
他們身上無衣碗中無食，陷入水深火熱中苦苦求生，不知道遠在京城至高無上的父皇，知不知道他的子民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禾苗，就是前面那個棚子……”
蘇大武領著閨女女婿一路過去，看到自傢棚子不由加快瞭腳步，踉踉蹌蹌的往回趕。
蘇禾苗遠遠的看見幾個破落的棚子中間，夾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木棚，心下不覺嘆氣。
爹到底是做木匠的，棚子搭的都比別人好。
“他娘？孩兒他娘！”
蘇大武沖窩棚叫瞭兩聲，粗糙蒼老的臉上掩飾不住的激動，“我碰見禾苗瞭！禾苗帶咱們去享福，以後不用再餓肚子瞭……”
旁邊幾傢人漠不關心的看瞭看他。
門前火堆早就燒完瞭，窩棚裡空蕩蕩的，一絲人氣都沒有，清冷的可怕。
“他娘？人呢……”
蘇大武四下尋著，心頭莫名湧上一股慌張，“又跑哪兒去瞭？說瞭不讓你到處亂跑，怎麼就是不聽！”
蘇禾苗走到近前，聲線淡淡，“爹，別著急，慢慢找。”
蘇大武摸瞭一把冷汗，訕訕的跟閨女女婿陪笑，“禾苗，長安，我、我去找找啊……你們等我一下，很快、很快就回來。”
蘇禾苗挪開瞭目光，錢長安神色淡然。
蘇大武慌張的在林子裡亂竄，扯著嗓子大叫，“他娘！孩兒他娘……富秀？老張，瞧見我婆娘沒有？”
一個穿著破舊襖子的中年男人，在火堆旁抬瞭抬眼皮子，半死不活的哼瞭一聲，“晌午瞧見她跑瞭，就沒回來。你往那邊尋尋吧。”
“好，好……”
蘇大武心急如焚，一邊兒怕閨女等的久瞭，一邊兒又怕瘋婆娘餓極瞭搶人傢東西挨打。
“喂！那個瘋婆娘是你傢的？”
不遠處一個老頭子慢悠悠的說話瞭，“別找瞭，去亂葬崗瞧瞧吧……”
“啥？”
蘇大武渾身一凜，心頭突突突的跳瞭起來。
老頭子攏瞭攏火堆，漠然的說，“那邊晌午的時候死瞭一個瘋婆娘，怕不是你傢的……”
蘇大武五雷轟頂，眼前一黑差點兒栽倒在地上。
……
汪氏是從亂葬崗找到的。
人已經死的透透的瞭，額頭上豁開瞭一個手指長的口子，滿臉都是血污，痛苦猙獰的表情還停留在臉上。
臉上又青又腫，一隻手僵硬的歪在胸前，滿身都是血，手是被人打斷的，露著白色的骨頭茬兒，死相觸目驚心。
她又犯瞭瘋病，餓的實在頂不住瞭就跑出瞭窩棚，看到誰傢有吃的就去搶，被人趕著追打。
後來為瞭搶半塊窩頭，她又抓又咬，還把人傢孩子推到火堆上瞭。
那人傢孩子爹能幹嘛，一把按在地上打斷瞭她的手，又狠狠揍瞭一頓，她沒挨過就死瞭。
搶糧食就是搶命，何況搶的還是孩子的口糧，打死她都不為過！
孩子爹看她死瞭，罵罵咧咧的把她扔去瞭亂葬崗，這年頭人命如草芥，死個人算什麼！
蘇大武哭的天昏地暗。
婆娘雖不好，可到底也跟她過瞭這麼多年，好歹是個作伴的，如今就要過好日子瞭，誰承想竟死瞭！
活著的時候是個不善的，作下瞭不少孽，合該沒那個福分過好日子吧。
蘇禾苗輕嘆，勸瞭爹幾句保重身子，拿瞭些大錢兒出來讓人把汪氏埋瞭。
蘇大武在墳前哭瞭一場，算是瞭結瞭這一世夫妻的緣分，也就跟著閨女和女婿走瞭。
……
回瞭鎮上，蘇禾苗和錢長安找瞭傢客棧把他安置下。
父女相對無言，小夫妻倆默默的陪瞭大半天，直到天色發暗，蘇大武才催著兩人回去。
“爹……”
蘇禾苗抿瞭抿唇，柔聲安慰道，“你心裡再難過，也要想著這世上還有個閨女，為瞭我你也得好好過下去，是不是？”
“我知道，禾苗，爹都知道。”蘇大武老淚縱橫。
“那你好好歇著，明日我再來看你。”蘇禾苗拿瞭兩塊碎銀子出來，塞進瞭他的手裡，這才起身：
“我和相公商量瞭，打算在鎮上買間屋子，以後就給你住下瞭。一應吃穿，你願意去掙就去，不願意去，我供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