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的？”張先生驚喜的說，“多謝你！不過是教你幾句千字文，哪裡好意思吃你的包子！”
“啊！”
蘇寶裝作生氣一樣推著他的手，非要他拿著。
“張先生快拿著！”蘇大武忙道，“又不是什麼矜貴東西，先墊兩口，等回頭吃飯我讓蘇寶給你送去！”
“不用不用，你時常惦記著給我口飯吃，倒讓我愧疚的慌！”
張先生不好意思的看向蘇大武，滿臉苦笑道，“戰亂連年，傢傢日子都不好過，怎好讓老哥你破費呢！”
“啊啊！”
蘇寶急急的指瞭指嘴巴，示意張先生吃包子，小臉上滿滿的真誠看的張先生眼眶發紅。
“好，我、我吃一個。”他長長的嘆瞭口氣，含淚道，“剩下一個給小女留著，行不行？她可是有日子沒吃過這麼好的吃食瞭。”
“啊！”
蘇寶生氣的搖瞭搖頭，回手指著桌子上的東西又叫瞭幾聲。
意思是他還有好吃的給妹妹留著呢，讓他自己吃。
“好，好孩子！”張先生眼角頓時濕潤瞭，吸瞭吸鼻子勉強笑道，“逃難來北七城這些日子，承蒙老哥哥你多多照顧，張某感激不盡。
別的我也不會，枉讀瞭幾年書就會寫字，以後蘇寶想學什麼盡管來找我便是……不說瞭，我得趕著擺攤去瞭，賺幾個大錢兒好歹糊口。”
說罷，他搖搖晃晃的走瞭。
蘇寶目送張先生走瞭，珍惜的把那本破舊不堪的書塞回衣襟裡，一臉滿足的回鋪子。
他心裡反復念著剛學的兩句，消瘦的小臉兒不覺帶起瞭笑容。
書上的字都好有意思，幾個字就是一個故事，一邊兒念字一邊兒知道故事有趣極瞭。
他要是能說話該多好呀，以後就能多多的學書，看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還能像張先生一樣講給別人聽！
一想到自己張嘴隻會啊啊，蘇寶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瞭，眼裡滿是無奈和沮喪。
蘇禾苗看弟弟拿瞭書出來，又跟張先生學字，驚喜的追問道：
“爹，那人是誰呀？弟弟怎麼跟他學書的？”
蘇大武嘆瞭口氣道，“那張先生是個落魄的童生，從北八城逃難過來的，一傢子在咱北五城尋瞭親，住在娘舅傢。
他日常在街上擺攤給人傢代寫書信，文書什麼的，沒生意的時候就講書上的事兒賺點兒打賞銀子……
你弟弟可喜歡聽瞭，聽的入迷追著人傢張先生亂叫，張先生就送瞭一本什麼文給他瞧，讓他自己學。”
蘇禾苗驚訝的張大瞭嘴巴，“弟弟就這麼跟著學字瞭？”
“可不是嘛，他倒是學迷瞭呢！”蘇大武苦笑道，“天天張先生打著門口過，大寶就拉著人傢教他幾句。
咱也聽不懂咱也不敢問，就想著他是個不會說話的，能學得瞭這？”
“啊啊！”
蘇寶不樂意的回頭，梗著脖子叫瞭兩聲表示抗議。
張先生教的句子他都會，就是說不出來而已，句子說的故事他也在心裡念的爛熟瞭呢！
要是能說話，他管保比張先生說的好！
蘇禾苗抹瞭抹他的小腦袋，笑瞭起來，“原來咱傢蘇寶長大出息瞭呀！”
“過來，你想讀書？”連錢長安都不禁好奇，沖蘇寶招瞭招手，“既然你學瞭，那我考考你，書呢？”
蘇寶心裡慌瞭一下，磨蹭到姐夫跟前把那本破書拿出來給他看，一邊兒委屈巴巴的撅起瞭嘴巴。
他是想讀書，可他是個啞巴啊！
“千字文。”錢長安翻瞭翻書，隨手指著其中一句“天地玄黃”道，“這句念宇宙洪荒，是不是？”
蘇寶頓時睜大瞭眼睛，一臉不屑的看著姐夫，“啊！啊啊！”
你說錯瞭，這句念“宇宙洪荒”，別想誆我！
“那這句呢？”錢長安往後面指瞭指，“日月盈則，辰宿列張是何意？”
蘇寶當然知道，恨不得叭叭叭的給他解釋出來，可腮幫子鼓瞭又鼓，喉嚨裡就想梗著什麼東西似的發出音調來。
他沮喪的嘆瞭口氣，隻好伸手比劃瞭一個圓形，又用手指在頭上點來點去的，告訴姐夫說，這是月亮圓滿，滿天星宿的意思。
“有趣。”
錢長安看向蘇禾苗，勾唇道，“禾苗，他倒是真記在心裡瞭。”
蘇禾苗抿唇笑道，“蘇寶本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小時候我們村裡人都誇他聰明呢……可惜自小不知怎的瞭，就是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也不妨礙讀書識字，通道理明是非。”錢長安沉吟道，“既是個讀書的料子，倒不要讓他這些聰明浪費瞭。”
蘇禾苗眼睛一亮，“那我們送他去學堂可好，相公？”
蘇寶驚訝的看著他倆，心口激動的怦怦直跳。
他想去學堂！
“喲，那可不成！”
不等錢長安說話，蘇大武就慌的連連擺手，“他一個啞巴哪裡能去得瞭學堂！人傢先生肯收他才怪！
再說瞭，一年的束修得花多少銀子呀！月月還要供吃食銀子，年節要給先生上禮……學堂哪是咱們這些貧苦人傢去的地方！”
“誒呀爹！”
蘇禾苗無奈的嗔怪瞭一句，“誰說貧苦人傢的孩子去不得學堂的！都跟你說瞭不要擔心銀子的事兒，弟弟要是有本事讀書，我就有本事供他的！”
“束修之事不必嶽丈操心，隻要蘇寶肯學才行。”
錢長安對這個出身貧寒的嶽父並沒什麼特別的好感，隻是因為蘇禾苗才對他禮敬有加。
蘇大武為難的看向蘇寶，滿臉愁苦的嘆氣道，“就算你們小兩口舍得花銀子，可寶他、他這個樣子，我怕人傢不肯要他！還是算瞭吧，禾苗，他就不是那個命！”
蘇禾苗臉色沉瞭沉，語氣不覺的重瞭些，“爹的話不是道理！若說命，我從小被村裡人罵掃把星，難道我就是掃把星瞭？
我不願意，我也不認！命是自己掙的，想好就往好的去掙，就算掙不到這一世也不白活瞭！”
她不是教訓爹，隻是自己淋過大雨，知道冷雨澆頭有多寒冷。
就算天給瞭你不好的命，你也要給自己去掙條好命回來！
蘇大武不敢再說什麼，小心翼翼的看著蘇禾苗，“不是不是，閨女你別生氣……”
“爹我不是生氣，我是想說……”蘇禾苗深深吸瞭口氣，正色道：
“弟弟天生是啞巴沒錯，可他就要認當啞巴的命嗎？誰說啞巴不能讀書，我倒覺得他要是肯為自己掙，好好學，說不定能做咱們大煜朝第一個啞巴狀元呢？”
錢長安淡淡挑眉，“隻要他有本事，朝堂之上自然會有他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