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抓胳膊的抓胳膊,抬腿的抬腿,七手八腳的把張崇景抬到瞭樹枝拼的擔架上。
再小心翼翼也觸動瞭傷腿,他疼的額頭冒汗,可也隻是緊緊蹙著眉頭,痛都不叫一下。
倒讓大夥兒對這個七十歲的老者肅然起敬。
到瞭傢,蘇禾苗暫時把他安置到自己屋裡,和相公一起。
她忙著燒瞭熱水,泡瞭熱氣騰騰的茶給張崇景端過去,又風風火火的做瞭些疙瘩湯,熱瞭饅頭給他吃。
張崇景雖沒道謝,可看著蘇禾苗的眼神和藹瞭很多,不時的還跟她說句什麼,指揮她給自己拿東拿西的。
王氏也過去幫忙,好聲的安慰瞭幾句話,讓他安心在傢住下,好好養著什麼的。
張崇景道瞭謝,看瞭她幾眼又道,“這位大嫂可是有些心口上的毛病?胸口時常悶痛,生氣時尤甚?”
“是呀,我這是老毛病瞭,一急就疼的厲害呢!”王氏忙道,“上次尤其的厲害,要不是孩子們送我去鎮上我怕是緩不過來呢!”
張崇景皺瞭皺眉,“你身上有些藥味,常日喝的什麼藥?”
王氏怔瞭怔,“這誰記得住……翠蘭,拿瞭方子來給張先生瞧瞧。”
李翠蘭倚著門跟蘇禾苗說話呢,聽見叫忙應瞭一聲,“來瞭!”
等拿瞭方子過來,蘇禾苗也跟著進去。
看床頭燭光昏暗,她趕緊把油燈端到瞭張崇景跟前兒,“老先生,我娘的心口疼是老毛病瞭,能看好不?”
張崇景掃瞭一眼方子,隨手就扔到地上去瞭,嫌棄的說,“這等庸醫開的方子,你們也敢吃!禾苗,給你娘把上脈!”
“啊?”
蘇禾苗驚訝的看著他,“我、我不會啊……”
“你不會,難不成要我動手?”張崇景指瞭指自己的傷腿,不樂意的說,“我這怎麼動?你把脈不把?不把算瞭,反正我也沒那個力氣!”
蘇禾苗滿臉黑線,趕緊伸手搭在瞭王氏的手腕上。
錢長安淺笑勾唇,“禾苗,仔細聽張先生怎麼說。”
這倔老頭嘴上說著不收徒弟,倒是認真教導起禾苗來瞭。
“往上一分,脈分尺關弦,你仔細分辨著,告訴我什麼情況。”張崇景白瞭錢長安一眼,緩緩閉上眸子,不滿道,
“也不知是不是來你傢養傷的,難為我一個瘸瞭腿的老頭子。”
“噗……”
李翠蘭捂著嘴笑瞭起來,“我傢又不收你銀子,不正好給我娘瞧瞧病嘛!”
張崇景嫌棄的翻起眼皮,喝道,“何人多嘴,叉出去!”
“喲,這老頭脾氣還不小……”李翠蘭鼓瞭鼓腮幫子,知趣的溜瞭。
蘇禾苗摸著跳動的脈搏,除瞭感覺有些快,也分不出什麼呀,她心虛的偷看瞭一眼張崇景,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下心來,診脈還東張西望的!”張崇景訓斥瞭一聲道,“摸到什麼瞭,說呀!”
蘇禾苗暗暗吸瞭一口氣,仔細感受著脈搏跳動的不同,緊張的說,“尺脈跳的慢,一頓一頓的……”
“那叫滯!”張崇景糾正道,“滯乃瘀阻之象,滯而不凝懸而不斷,說明心脈損傷。”
蘇禾苗暗暗記在心裡,看他臉上沒什麼不耐煩的樣子,又把其他脈象用自己的理解一一說瞭。
張崇景看瞭她一眼,也沒說對不對,就隻告訴她什麼脈象對應什麼經脈,如何診斷。
弄瞭好半天,蘇禾苗忽然驚訝道,“怪不得娘一生氣心口就疼的厲害呢,血氣不暢,心脈這麼弱,無法快速疏通淤阻……”
張崇景奇怪的看瞭她一眼,“你懂瞭?那知道要護著心脈用什麼藥物?”
蘇禾苗搖瞭搖頭,“不知道……用什麼藥才好啊,老先生?”
“成日傢老先生老先生的,老朽不愛聽!”張崇景不滿的哼瞭一聲,“老朽才七十歲,不老都被你叫老瞭……叫爺爺!”
“噗……”
窗外偷聽的李翠蘭又笑瞭起來。
“娘,爺爺不也是個老頭?”念兒在墻根底下不解的說,“那個老爺爺明明就是個老頭嘛!”
“噓!小聲點兒……”李翠蘭把閨女小嘴一捂,吐瞭吐舌頭,“快走!”
王氏氣的對著窗子罵瞭幾句,回頭趕緊賠笑,“老先生別見怪,我傢那大兒媳婦慣會說笑的。”
張崇景沒理她,皺眉看著蘇禾苗,“去拿紙筆來,給你娘寫張方子,明日連我的藥一並抓瞭。
這藥給她吃上三個月,保管後半輩子再無虞瞭。”
“真噠!”
蘇禾苗歡喜的跳瞭起來,一蹦三跳的跑去拿紙筆,忽然又忘瞭什麼似的,回頭滿臉笑嘻嘻的說,“謝謝爺爺!”
昏暗的燈光下,張崇景看著那張嬌俏的笑臉,竟有一絲的恍神。
孫女這般大小的時候,也是一樣活潑愛笑的孩子,時常纏著他“爺爺爺爺”的叫,那清甜的聲音聽的人心都化瞭。
蘇禾苗清脆的叫他爺爺那一聲,像極瞭自己的孫女。
張崇景眸中不覺一紅,微微扭過臉去。
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瞭,孫女及笄後,與他的一個學生傢中長子情投意合,兩傢大人也覺得般配,郎才女貌,就給他們訂瞭親。
誰知後來出瞭事端,孫女失蹤瞭很久,再回來時一頭栽在他的懷裡就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
最疼愛的孩子倒在懷裡,張崇景何等的心碎,他用盡畢生醫術也沒能讓孫女再醒過來,隻能用藥物維持她活死人的狀態。
往事歷歷在目,張崇景眼眶不覺濕瞭。
錢長安察覺到他的不對,淡淡道,“張爺爺,傷口痛的厲害?”
“痛的厲害……”張崇景借機擦瞭擦眼角,苦笑道,“老瞭,越發忍不得痛楚瞭。”
“爺爺,紙筆拿來瞭……你怎麼瞭?怎麼哭瞭?”蘇禾苗過來,看他眸子含淚嚇瞭一跳,忙拿瞭帕子出來幫他擦,柔聲哄著:
“爺爺,要是疼的厲害就哭吧,哭出來就不那麼疼瞭。”
張崇景心頭劃過一刀似的疼,啞然落淚。
這樣哄人的話,孫女也說過的……
安頓好瞭張崇景已經是半夜瞭,蘇禾苗跑去婆婆屋裡睡,留下錢長安照看他。
錢長安戀戀不舍的送媳婦兒進屋,這才轉身回去。
“怎麼,陪我一個老頭子睡委屈你七皇子瞭?”張崇景幽幽的看著他。
錢長安並不意外,挑眉道,“你以前去過宮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