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後巷,剛用啤酒瓶給黃宗勝開瞭瓢的社會哥帶著倆個小弟急匆匆走著,忽然前面出現瞭五個黑影,都拎著棒球棍,虎視眈眈,社會哥知道壞菜瞭,急忙回頭,卻見陳浩帶著幾個手下堵住瞭巷子另一頭。
“這個弟弟看起來面生,沒怎麼見過,怎麼稱呼?”陳浩走過去,拍著“社會大哥”的肩膀,大大咧咧道,“喝多瞭吧,到我地頭上搞事情。”
社會哥沒瞭剛才的囂張,掏煙敬上:“不好意思,浩南哥,知道是你罩的場子,就沒動真格的,要不然我都不能讓那個B養的活著出去。”
陳浩冷笑:“這麼說你還是給我留瞭面子的瞭?”
社會哥腦門滲出汗來:“不好意思浩南哥……”
陳浩說:“我他媽最煩人傢喊我浩南哥瞭!”隨即毫無征兆的一拳掏在社會哥腹部,他剛才已經悄悄戴上瞭不銹鋼手扣,這一擊把社會哥的隔夜飯都掏出來瞭,頓時佝僂著身子蹲下,陳浩把煙蒂一扔:“給我打!”
手下們早就按捺不住,撲上去一頓暴打,社會哥的倆馬仔很識相的蹲在地上抱著頭不敢反抗,看打的差不多瞭,陳浩一擺手:“停,我問這個弟弟幾句話。”
社會哥被人揪著後脖頸拎起來,仰著鼻青臉腫的臉:“浩……浩哥,我不敢瞭。”
陳浩說:“你和那個誰演的什麼雙簧?說給我聽聽。”
社會哥哭喪著臉,眨巴著眼,不懂陳浩說的什麼。
又是一通暴打,依然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倒是搞清楚這貨的底細,是跟皮天堂一個手下混的,和黃宗勝沒啥牽扯,陳浩回頭對盧振宇說:“操他媽的,還是真格的英雄救美。”
一滴雨打在陳浩頭頂,他望望天,罵道:“又下,待會還得堵成一鍋粥。”
……
一輛黑色奧德賽在濱江大道上行駛著,李晗開著車,時不時看一眼副駕駛位子上的帥大叔,摘瞭帽子的黃老板兩鬢花白,這個角度看有些像吳秀波的扮相,他用瞭半包紙巾,終於將頭上的血止住,但隱約還能看見發絲間的玻璃渣,李晗看的觸目驚心,她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瞭,難道……自己誤會這位黃老板瞭?
夜雨闌珊,前方的車排成長龍,李晗忍不住猛按喇叭,黃宗勝靜靜的打開音樂,流動的音符充滿瞭車廂,是一首好聽的男聲英文歌,李晗焦躁的心情很快平靜下來,用眼角瞟瞭一眼黃宗勝,決定趁這個難得的機會盤盤他的底細。
“剛才謝謝你瞭。”李晗掛上空檔,拉起手剎,真誠的表示瞭感謝。
黃宗勝苦笑一下,搖搖頭,似乎不值一提。
“怎麼稱呼你?”李晗問道。
“我姓黃,叫我黃生好瞭。”黃宗勝看看前方,長龍沒有挪動的跡象,雨越下越大,別說去醫院瞭,現在是哪兒都去不成,兩個人隻能困在車內。
“黃生?好像聊齋裡的書生名字。”李晗沒話找話,故意搭訕,但黃宗勝卻很嚴肅的解釋:“習慣瞭,我在南方生活過一段時間,他們總是喜歡這麼稱呼男士。”
“哦,黃生是哪裡人?”
“哪裡人?”黃宗勝凝視著窗外的瓢潑大雨沉默瞭一會兒,緩緩道:“四海為傢,我已經忘記瞭自己從哪裡來。”
“對瞭黃生,你唱歌好好聽,你是專業的歌手麼?”李晗歪著腦袋看著黃宗勝,就像單純的初中生看著仰慕已久的老師。
“我是一個音樂人。”提到音樂,黃宗勝憂鬱的臉上突然神采四射,“音樂就是我的生命,或者可以這樣說,我是為音樂活著的。”
“我可以叫您黃老師麼?”李晗的仰慕之情都快溢出來瞭,“黃老師,給我講講您的故事可以麼,我覺得您是那種特有故事的人。”
“沒什麼好講的,失敗的人生罷瞭。”黃宗勝莞爾一笑,“我的故事是灰色的,遠不如你們年輕人精彩靚麗。”
“講嘛講嘛。”李晗跺著腳,撒起嬌來,“反正塞車又下雨,我就喜歡聽滄桑的大叔講故事。”
“好吧,我就講一個……”黃宗勝扭過頭來,深邃的眼睛看著李晗,看的她心裡發虛。
“講一個耳釘的故事。”黃宗勝盯著李晗說道。
李晗毛骨悚然,心說完瞭,被發現瞭,左手下意識扣住瞭門把手,隨時準備逃走。
黃宗勝回過頭去,繼續看著茫茫雨霧,嘆一口氣說:“那年,也是這麼大的雨,我在旺角的一傢黑膠唱片店裡打工……”
李晗松瞭一口氣,原來是過去的故事,撞梗瞭,不過她還是繼續保持著警惕,稍有不對就呼叫支援。
“那天店裡人很少,我在櫃臺後面看著彌敦道上人來人往,就這樣一直到天黑,正要關門,忽然一個女孩子走進店裡,嗯,我記得很清楚,她穿白上衣和牛仔褲,抱著幾本書,渾身都被淋透瞭,她是來尋找丟失的耳釘的,我就和她一起找,耳釘沒找到,我卻賣瞭一張唱片給她,就是現在放的這首歌。”
李晗懵懂無知,聽不出什麼歌,眨著眼睛等下文。
“《sometimeswhenwetouch》,是Dan年推出的第二張專輯裡最好的一首歌,我們倆都很喜愛這首歌,後來我們聊瞭很久,她是港大三年級的學生,而我那時候還在音樂學院上學,年紀相仿,志同道合。”
“後來呢,你們相愛瞭?”李晗追問道,年輕女孩最喜歡聽浪漫故事,又是從帥大叔嘴裡娓娓道來,簡直比查案還有吸引力。
“是的,我們相愛瞭,但是她傢裡反對我們交往,因為我隻是一個窮學生,還是大陸人,她的傢庭不可能接納我。”
“過分!”李晗憤憤然,“那再後來呢?”
“再後來,1997年,香港金融危機,房地產崩盤,她傢裡人因為炒樓花破產,為瞭拯救傢族企業,她被迫嫁給瞭一個富商的兒子。”
“大叔你沒去搶婚麼?”李晗已經完全被代入瞭故事,很為這一對苦命戀人鳴不平。
“在她婚禮前一天,我也從打工的唱片店離職瞭,走之前,我在洗手間門口的地板縫隙裡發現瞭一枚鉆石耳釘,是她丟的。”黃宗勝淡淡的敘述著往事,不帶一絲情緒,“第二天我找瞭一個絲絨盒子裝瞭耳釘,打算在婚禮上送給她,算是我們之間愛情的一個終結。”
“哇,大叔你好浪漫,她收下瞭麼,是不是跟你走瞭?”
“不,她沒收,隻是把這枚遺失的耳釘留給瞭我。”黃宗勝說道,“然後她就走上瞭紅地毯,再也沒有回頭。”
一陣悵然,李晗沉默片刻,還不死心,“那二十多年過去瞭,你們有聯系過麼?”
“三年後,她自殺瞭。”黃宗勝依然不帶喜怒的說著,“我在報紙上看到她的訃告,但最終還是沒去送她,因為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雨繼續下著,雨刮器停瞭,撲窗的雨點混雜著悠揚的歌聲,李晗沉浸在懷舊、哀傷和浪漫的氣氛中,腦補著許多年前,一對白衣飄飄的青年男女纏綿悱惻的香港愛情故事,雨中唱片店的邂逅,走上紅毯前那毅然決然的一瞬,最終的悲劇結尾,還有眼前這位人在天涯的斷腸人,簡直可以寫一本虐戀小說瞭。
不對……他為什麼要給自己講耳釘的故事,李晗醒悟過來,自己可是帶著任務的偵察員,怎麼可能被一個故事忽悠住,這個黃宗勝,很可疑。
車龍開始移動瞭,李晗正要掛擋開車,黃宗勝說道:“等等,你剛才在酒吧裡喝瞭酒吧,小心被查酒駕,還是我來開吧。”
李晗猶豫瞭一下,還是和他調換瞭座位。
“你傢在哪兒?我送你去。”黃宗勝說。
“我先陪你去醫院包紮傷口。”李晗說,“我有的是時間,不急,你故事還沒講完呢,後來呢?”
“後來,我離開瞭香港,周遊世界,在普羅旺斯住過一段時間,在巴塞羅那當過歌手,在摩洛哥也工作過兩年,離開佈裡斯班那年,我忽然覺得應該回來瞭,回中國住上一段時間,所以……”黃宗勝聳聳肩,“我們遇到瞭,在人生的長河中,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
“為什麼是近江,而不是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呢?”李晗繼續追問。
黃宗勝笑瞭:“小妹妹,你很像一個警察哦。”
李晗又是一驚,隨即做出一副嬌憨的模樣道:“我就是好奇嘛,近江有什麼獨特之處?”
“冥冥中命運的指引吧。”黃宗勝開著車,註視前方,眼神沉靜,“就像那年我去佈宜諾斯艾利斯一樣,不需要理由,想去就去瞭,背上行囊,路就在前方,不管到哪裡,有她和我在一起。”
說著他拍瞭拍胸口,李晗立刻明白瞭:“你時刻帶著那枚耳釘?”
“不,那不是耳釘,是她的靈魂,你知道她走上紅毯的前一刻,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什麼?”
“她說,許多年以後,你會遇到另一個尋找耳釘的女孩子。”
……
盧振宇開著去追李晗的時候,發現已經追不上瞭。
他開著李晗的甲殼蟲,火急火燎的在幾公裡外跟著,他心說還是計劃不周,李晗現在要是真出什麼事,自己也就是幹看著,一點力使不上。
雨夜的省城,主幹道全部堵成一片停車場,由於距離太遠,現在耳麥竊聽器什麼的都沒信號瞭,唯一有信號的就是定位器,還顯示他們就在某高架上堵著呢,這也讓盧振宇稍微放心點。
不知過瞭多久,屏幕上的定位點開始往前移動瞭,盧振宇心裡一提,但自己這邊還堵得一動不動呢,他擔心李晗安危,恨不得插翅膀從前面長龍般的車流上飛過去。
又過瞭一會兒,自己這邊擁堵緩解,可以往前走瞭,這時候屏幕上顯示,李晗的位置已經下瞭高架,進入一條支路。
他一邊開一邊不時地瞥著手機架上的屏幕,眼睜睜看著李晗的定位停在瞭一傢四星級酒店門口。
“我靠!”盧振宇大呼道,“完瞭完瞭,羊入虎口瞭!”
他抓起手機快速給李晗打電話,打瞭好幾遍都沒人接,盧振宇心裡拔涼拔涼的,腳下不住的轟著油門,恨不得開的是坦克,把前面的車都頂翻。
現在,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打110瞭。
就在這時,電話通瞭,盧振宇劈頭就是一句:“你是誰,晗姐還是黃宗盛?”
李晗的聲音弱弱響起:“喂?盧振宇?”
“晗姐,你怎麼樣?你沒事吧?他把你怎麼瞭?”
李晗說道:“沒怎麼啊,黃老師送我回傢瞭。”
“黃……老師?”盧振宇一愣,隨即說道,“送你回傢?不會吧,你們現在不是在那個什麼假日酒店裡嗎?你現在是不是說話不方便?不方便的話我可以……”
李晗聲音很是不悅,淡淡地說道:“沒什麼不方便的,我傢小區就在那個酒店旁邊。”
盧振宇一看地圖,還真是,酒店旁邊就是一個中高檔的小區,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說道:“好,晗姐,你在那等著,我馬上過去。”
“好吧,”李晗說道,“就在酒店樓下的咖啡館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