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振宇默默地給文訥夾菜,希望她吃兩口,但文訥現在陷入極度悲苦之中,就算山珍海味也難以下咽。
看著梨花帶雨的文訥,盧振宇突然想到一個激動人心的可能性:如果色魔真是許慶良,那他伏法瞭之後,文訥就不是金天鵝大小姐瞭,充其量隻是一個飯店老板娘的女兒,雖然仍是富二代,但好歹不再那麼高不可攀瞭!
她媽媽那兩個飯店值多少錢?能有一千萬嗎?到時候自己再拿到一千萬,那和小文完全就是門當戶對瞭!一切阻礙都沒有瞭!
這時候文訥楚楚可憐地看瞭他一眼,仿佛看穿瞭他的心思似的,盧振宇怔瞭一下,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居然生出這種趁人之危的念頭!
但是心裡另一個聲音馬上反駁道:怎麼瞭,又不是我盧振宇當的色魔,我一沒殺人二沒囚禁的,沒做過虧心事,對得起天地良心。許慶良自作孽害瞭小文,現在該我給小文幸福瞭。
他幹咳兩聲,問道:“那……小文,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麼?”
谷教授也望向文訥,等著聽她的打算。
文訥想瞭想,低聲說道:“隻是猜想,沒有證據,也許……也許那個色魔嘴上說認識我,其實根本不是我生活中的人呢。也許這個名單根本還沒把他寫進去呢。”
盧振宇哭笑不得,剛想說“小文你這樣自我催眠可不好”,就聽谷教授點頭贊同道:“不錯,小文你說的也有道理,還是那句話,現實案子和小說電影肯定不一樣,現實案子枯燥無聊得多,根本沒那麼多的戲劇性,你說得對,目前隻是猜測,沒有證據,有可能是他,當然也有可能不是他,還有可能在名單外面呢,甚至你根本都不認識他,隻是他認識你而已。”
盧振宇雖然想反駁,但卻不得不承認谷教授說的似乎也有道理,於是他又問道:“小文,那你到底準備怎麼辦?”
文訥呆坐瞭好一會兒,最後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我……我準備跟爸爸……還有撒手沒,回江北去。”
“噢……”盧振宇點點頭,“那然後呢?”
“然後沒事少回來。”
盧振宇聽明白瞭,這丫頭是準備當鴕鳥,躲瞭。
雖然文訥也回江北,今後接觸機會更多瞭,但盧振宇仍覺得不可思議,難道她就準備這麼放過那個色魔瞭麼?
“那……就這麼算瞭?”
文訥抬頭看瞭他一眼,哭著說道:“那我又能怎麼辦?去跟我媽說:你老公是色魔?或者……或者去公安局舉報我繼父,人傢問我有什麼根據,我就說是我猜的?”
盧振宇呆瞭片刻,一想還真這樣,沒證據,冒失的聲張開,不但解決不瞭問題,還會把她的整個傢都毀瞭。
“可是……”文訥仰著臉,泣不成聲道,“我會想媽媽的……”
盧振宇和谷教授默然良久,然後谷教授又斟瞭一杯茶,說道:“你們看過《殺人回憶》沒有?是一部韓國電影。”
盧振宇立刻點點頭:“看過。”
谷教授點頭道:“這部電影拍得就很真實,其實現實就是這樣,並不是每樁罪案最後都有結果的,歷史上很多嚴重的罪案,最後都變成永遠的謎團,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有時候我們必須承認,我們不是萬能的,那個警察最後也是改行去做生意,放下瞭這段回憶,開始瞭自己的新生活,若幹年後再回到當年的兇案現場,已經物是人非,隻能坐在那裡,望著一望無際的麥田,感嘆幾聲而已。其實,這才是真實的生活。”
他嘆瞭口氣,又說道:“小文,你的選擇是明智的,回江北吧,沒事盡量別回來瞭,唉,實際上危險也不大瞭,不管真兇是誰,他再犯罪的可能性也很小瞭,魔窟已經暴露,他不太可能再找到這樣一處完美的巢穴,而且,人到中年,正是身體各方面機能迅速走下坡路的時期,如果他真的是個中年人的話,大概五到十年之內,他的體能等各方面將會迅速衰退,不再支撐得起這種大規模的綁架、囚禁、控制瞭……最大的可能,是他會金盆洗手,從此銷聲匿跡,而這件案子也將成為懸案……當然瞭,這是對你們來說,不是對警方來說,因為警方那裡已經破案瞭,色魔就是黃宗盛。”
……
從谷教授傢裡出來,外面已經是萬傢燈火,對面的東方財富廣場霓虹閃爍,人頭攢動,臨近歲末,商傢都在各種打折促銷,文訥抬頭望著上面高高的寫字樓,還有少數公司亮著燈,其中三四十層的位置,還有幾扇落地窗亮著,隱約能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窗邊,好像在往下看,也可能在憑欄遠眺……
文訥不知道那是不是金天鵝在這裡的項目部,也不知道那個男子是哥哥還是繼父,或是其他什麼人,她懶得去數樓層,反正也沒有意義。
“唉,現在是個人都比我幸福啊……”文訥悵然嘆道。
盧振宇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就看她默默地牽住瞭自己的手,淒然一笑:“撒手沒,還好有你在我身邊,要不然……真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
盧振宇心中一暖,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安慰道:“胡扯什麼,人沒事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年輕沒有失敗,彪悍的人生不需要理由,雖然你左右不瞭大事,但下一秒鐘是小確幸還是小確喪,卻完全由你自己決定。”
這幾句極其樂觀的話鼓舞瞭文訥,她展顏一笑,使勁兒點瞭點頭:“嗯!”
她一指流光溢彩的財富廣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撒手沒,我又有點餓瞭,我們……嗯,你陪我再進去吃點東西吧。”
盧振宇心說在谷教授傢你幾乎一口沒吃,現在想開瞭,胃口就上來瞭,但他焉能不答應,笑道:“好,我請你吃好吃的,你別再跟我搶啊。”
兩人牽手走進去,乘電梯到瞭美食那一層,文訥選瞭一傢烤肉店,兩人在店外排著隊,說說笑笑,享受著此刻的“小確幸”,就在這時,盧振宇電話響瞭,李晗打來的,聲音很興奮:“喂,盧振宇!”
“怎麼瞭?”
“廚房裡發現一枚指紋,比對結果也出來瞭!你想不想聽?”
周圍很吵,盧振宇捂住另一隻耳朵,大聲道:“趕緊說!”
“嘻嘻……”李晗似乎心情很好,“你幹嘛呢?說話不方便啊?”
“沒什麼,”盧振宇瞥瞭一眼文訥,“我在外面吃飯呢。”
李晗笑道:“跟小文約會呢?嘻嘻……約會吧約會吧,不打擾你們瞭……告訴你,那指紋就是黃宗盛的。”
“噢……”盧振宇有點悵然所失,似乎跟期望的結果不符啊。
李晗笑道:“所以你們也就別瞎猜瞭,沒什麼幕後老板,那錄音估計也是黃宗盛為瞭混淆視線弄出來的。”
盧振宇耐著性子說道:“可是晗姐,你就不覺得……”
“再告訴你第二個好消息!”李晗更加興奮地說道,“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哦!被救出來的那些女生口供都出來瞭,她們一致證明,陸傲天涉嫌奸殺的那個女子其實也曾經是魔窟裡的一員,而且是在魔窟裡被殺死的!而且魔窟裡也找到瞭那個女子的一些物品,還提取到瞭生物檢材,比對後證明就是她!”
盧振宇胸中開始狂跳:“那就是說……”
“那就是說,陸傲天可以脫罪瞭!你和張叔都要變成大富翁瞭!”
“我靠,不是吧……”
“有錢瞭別忘瞭姐姐我啊!請我吃大餐啊!”
文訥突然低聲問道:“是晗姐姐麼?”
盧振宇咧大嘴笑著,恍恍惚惚點點頭,文訥伸手把手機拿瞭過來,說道:“晗姐,是我,小文……”
“小文啊,嘻嘻,恭喜你們啦。”
李晗咭咭呱呱的一通表示羨慕嫉妒恨,文訥一句也沒聽進去,她臉上陰晴不定,仿佛下瞭好大決心才鼓起勇氣說道:“晗姐姐,能不能幫我查個東西。”
李晗一愣:“好啊,查什麼?”
文訥舔舔嘴唇,沙啞地說道:“眉筆殺人案中,那兩輛白色寶馬的車牌號。”
李晗有些意外,不知道她突然要查這個幹什麼,說道:“那輛車不是套牌嗎?”
文訥說道:“不是那輛套牌的,是另外兩輛白色寶馬,不是說一輛是闊太太的,一輛是國企女中層的嗎?就要這兩個車牌號,晗姐姐麻煩你幫我查一查。”
“哦……”李晗雖然不明白她要查這個做什麼,但想必是有用的吧,於是說道,“好吧,我這就幫你查,你等著啊。”
……
過瞭一會兒,兩人的叫號排到瞭,服務員引導他們到一張桌子旁,盧振宇很紳士地幫文訥接過風衣,然後坐下,把菜單遞給文訥,眉開眼笑道:“敞開點!什麼貴點什麼!”
文訥瞥瞭他一眼,笑道:“你就那麼確信陸剛會給錢?”
盧振宇一愣,說道:“他那麼大的老板,身傢幾十億的,這點錢還能賴?”
文訥聳聳肩,沒再說什麼,悶頭點瞭幾份菜,盧振宇拿過來看瞭看,皺皺眉頭,嫌太便宜瞭,提起筆來又“唰唰唰”加瞭好幾份頗貴的葷菜,象個大款一樣地交給服務員:“好,給我們上炭火吧。”
“好的,先生,馬上來。”
然後盧振宇往後面一靠,四下望著周圍的“蕓蕓眾生”,忍不住嘻嘻笑道:“哎呀……臥槽,有錢的感覺真好。”
文訥撲哧笑瞭,低聲道:“這樣,以後你頓頓都吃兩碗紅燒肉,吃一碗倒一碗。”
“嗯!必須的!”
炭火和菜品很快上來瞭,兩人吃著“滋啦滋啦”的烤肉,低聲說笑著,吃得正香,盧振宇手機又響起來瞭,屏幕上來電顯示正是“李晗”。
兩人同時望著那部手機,然後對視瞭一眼,文訥微微一笑,說道:“接呀。”
盧振宇抓起手機:“喂?”
文訥托著下巴,盯著盧振宇,就見他毫無表情,隻是在那裡“嗯嗯”著,文訥心中緊張無比,仿佛對面的不是盧振宇,而是一個黑箱,裡面裝著薛定諤的貓。
盧振宇掛上電話,盯著文訥說道:“闊太太的是江adw168,國企女中層的是江ae377。”
第一個就是……盡管有心理準備,但突然聽到媽媽的車牌號被報出來,文訥還是感到頭腦一片空白,愣在那裡。
最可怕的事情,終究還是被證實瞭。
……
盧振宇好容易才把文訥哄好,吃完飯,盧振宇提出帶文訥看電影,文訥很乖地點頭答應瞭,在幽暗的電影院內,盧振宇很想趁著月黑風高,跟文訥發展出進一步的親昵動作的,但幾次天人交戰後,還是覺得文訥今晚受瞭太多的打擊,情緒確實不高,弄不好會適得其反,還是下次再說吧,反正她也要回江北瞭,有的是機會。
觀影全程,文訥隻是緊緊握著盧振宇的手,一刻也沒有撒手。
看完電影已經很晚瞭,文訥對盧振宇輕輕說道:“我們回傢吧。”
盧振宇心中一蕩,一瞬間真有種感覺:兩人已經結婚瞭,文訥現在是自己的妻子,小兩口看完電影,隨口說一句“我們回傢吧”那麼平常。
“走吧,車子還在那邊,”文訥說道,“我先送你回賓館,然後我再回紫竹林那邊。”
一句話,把盧振宇拉回瞭現實,他有些擔心:“你還回去住?”
文訥點點頭:“我答應陪媽媽幾天的,別擔心,沒事的,最多幾天,我就回江北瞭,可能和你們一起回去吧,谷教授說得對,應該不會有事瞭。”
回到賓館,張洪祥正叼著煙,坐在電腦前上網,屋裡煙霧繚繞而且一股酒味兒,聽見門響,頭也不回地說道:“小子,約會去啦?”
盧振宇心情很好,把陸傲天脫罪的消息告訴他瞭。
張洪祥瞥瞭他一眼,瞇著眼,醉醺醺地道:“怎麼,你覺得這裡邊還……還有我們……什麼事麼?”
盧振宇愣在當場,半晌後問道:“怎麼,沒我們什麼事麼?”
他這才發現,張洪祥喝得臉通紅,說話舌頭都大瞭。
張洪祥告訴他,就在今天晚上,省廳開瞭一個“11amp;middot;18系列綁架殺人案”告破慶功表彰大會,表彰瞭一大串立功的幹警,聽官方通報,這案子從頭到尾就沒有他們這個調查小組什麼事,完全是警方破的,好多被解救女生的傢長也都去瞭,各種感激涕零,獻錦旗的,下跪的,什麼都有,就是沒一個人提到盧振宇進魔窟這回事。
“這也難怪,”盧振宇說道,“你想啊,當時見過我的就隻有那間屋的四個女生,謝小曼還在看守所裡,范月瑤的父母還沒找到,那兩個女生斯德哥爾摩綜合癥晚期,一個被謝小曼打死瞭,另一個估計也對我充滿敵意,能幫我說話才怪。”
張洪祥擺擺手:“你想多瞭……我告訴你,就算那……那是幾個女生都見過你,也……也白搭,你覺得你的救命之恩……頂得過某些人的一個招呼?呵呵……就算她們不識趣,她們的……的父母,也會識趣的。”
盧振宇聽得後背涼颼颼的。
“唉……不過你也別……別太喪氣,”張洪祥說道,“我說過,你和小文的事……包在我身上。”
“張哥,啥意思?”
“晚上……她媽媽來找我瞭……”張洪祥打瞭個酒嗝,露出幸福而滿足的神情,“小蘭還……還陪我喝瞭……喝瞭幾杯,這麼幾年瞭,這還是頭一次啊……”
盧振宇愣在當場,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張哥貌似被“美人計”砸倒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