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訥這句話一出,如同在這屋裡響瞭個炸雷,連李晗也驚呆地望著谷教授,輕掩嘴巴,幾乎不敢相信文訥所說是真的。
谷教授沒理她倆,隻是斟瞭一杯茶,自顧自地端起來吹吹,一仰脖子,像喝酒一樣一飲而盡,一不小心茶水灑在瞭臉上,他扯瞭一張紙巾擦擦臉上的茶水順便把險些落下的淚水也擦掉瞭。
“呵呵,”他搖著頭苦笑道,“到底年紀大瞭,手腳都不聽使喚瞭。”
他抬起頭,慈祥地望著文訥,笑道:“小文,有個道理你應該明白,一件事經過瞭許多次轉述之後,一定會面目全非。尤其是這種涉及男女之情的事,尤其在信息和娛樂都極其匱乏的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你們沒經歷過那個時代,可能在相關影視劇裡,你們看到的都是那個年代的人們多麼的純真,可事實正好相反,那個時代的人,或者說,從更早的年代成長起來的那批人,某種程度上比今天的人更加扭曲,無論是價值觀,愛情觀,還是貞操觀。”
谷教授沉吟片刻,說道:“我來告訴你另一個版本。”
他抬頭看瞭看文訥和李晗,特別是多看瞭李晗一眼,說道:“希望你們兩個守口如**。”
李晗趕緊點頭道:“您放心吧谷伯伯,我們會守口如**的!”
說完,她又看瞭看文訥:“對吧,小文!”
谷教授明顯是對文訥保守秘密的本事更放心,也沒要文訥表態,慢慢說道:“故事的前半部分基本上都對,這幾個人也基本是這麼個關系,隻是”
他猶豫再三,還是說瞭出來:“隻是,那個年輕老師沒被冤枉。”
李晗看瞭看文訥,又望著谷教授,驚愕地說道:“這麼說他確實qiángjiān那個女學生瞭?那女學生沒誣告他?”
谷教授看瞭她一眼,說道:“誣告瞭。”
“誣告瞭?”李晗被繞暈瞭,手扶瞭一下額頭,嘀咕道,“嗯,不對,我想想啊”
文訥皺著眉頭,望著谷教授,猜測道:“谷伯伯,你是說他確實qiángjiān瞭,但qiángjiān的不是那個女學生?”
谷教授苦笑著點點頭。
李晗瞪大眼睛:“那那他qiángjiān的誰?”
谷教授露出一個痛苦的笑容:“你們猜呢?”
文訥和李晗對視一眼,這時候都明白瞭。
谷教授沉默半晌,嘆瞭口氣,苦笑道:“那個年輕男教師雖然和女學生好上瞭,但是始終沒放下那位女教師,直到有一天喝醉瞭酒,qiángjiān瞭那個女教師但是當時是在琴房裡,沒人看見,事後那個女教師也沒聲張,那個年代,姑娘都把自己的名聲看得比生命還重,然後,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瞭。”
文訥和李晗都很驚訝,李晗問道:“就這麼過去瞭?”
谷教授嘆瞭口氣:“是啊,就這麼過去瞭。”
“那那然後呢?”
谷教授搖頭苦笑道:“不久之後,那個女教師發現自己懷孕瞭,那個年代不像現在,連醫院也是熟人社會的一環,更別談什麼**意識瞭,何況想看什麼病都要通過單位報銷,所以一個大姑娘如果說我要打胎,那基本等於宣判瞭她在這個社會上的死刑”
李晗急著問道:“那她該怎麼辦?”
谷教授嘆道:“她去投湖自盡,但是被一路跟蹤她的男教師救下瞭,那個男教師說,可以和她結婚。女教師當時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得答應,準備委身於這個qiángjiān瞭她的男人,下面的事情,小文,你大概能猜到瞭吧?”
李晗望著小文,有些心急地問道:“小文,下面怎麼樣瞭?”
文訥舔舔嘴唇,蹙眉猜測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該是那個本來和男老師談戀愛的女生覺得自己被背叛瞭,被妒火沖昏瞭頭腦,舉報老師qiángjiān自己,然後才有瞭後面的一切,對吧?”
“哦”李晗點點頭,明白瞭,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隱情。
谷教授搖搖頭,痛苦地說道:“那個年代,雖然嚴打已經結束瞭不錯,是短時間壓住瞭犯罪勢頭,但是也給中國司法界留下瞭很不好的遺產,那就是無視人的基本權利,不講證據,從重從快,有罪推定,而且根據需要隨意定罪,逼供、誘供甚至炮制證據,草菅人命如吃飯喝水般隨意,一直到這幾年,還不斷有那時候的冤案被翻出來糾正,其實,當時就算是qiángjiān,也遠不該判死緩,但據說就是有個領導看瞭卷宗,隨便丟下一句這樣的斯文敗類,槍斃都不為過,於是,我弟弟一審就被判瞭死刑。”
兩個女生對視一眼,都是一臉驚駭第一是驚駭當時判人死刑竟如同兒戲,第二,是谷教授終於說出瞭“我弟弟”三個字。
李晗試探著問道:“可是,不是死緩麼?怎麼又是死刑瞭?”
谷教授嘆道:“那個女生本來隻是被妒火沖昏瞭頭腦,大概沒想過後果,現在看自己愛的老師要被判死刑,估計也很後悔,於是到公安機關去翻供但當時已經破案瞭,判也判瞭,怎麼可能輕易翻案,人傢告訴她你這算偽證罪,要坐牢的,那女生也就嚇的不敢再翻供瞭,再加上我們全傢上下奔走、求告、申訴,才在二審的時候留瞭餘地,改判瞭死緩。”
文訥繼續問道:“那麼接下來,那個女教師嗯,應該說谷伯母,她後來又是怎麼跟您”
谷教授說出瞭最沉重的包袱,後面的話就說的輕松些瞭:“那個女教師哦,也就是我後來的夫人文昭,嗯,姓華,華文昭,她真的很善良,雖然她已經準備去輕生瞭,但仍然先到我們傢,去看望瞭一下我的父母,我畢竟是吃這碗飯的,當時就看出來她情緒不太正常,於是跟她溝通,誘導她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瞭。這時候,我才知道弟弟雖然被那個女生誣告,但其實不冤這個女孩子在我心目中一下子高大起來瞭,她真的是以德報怨。我不停的開導她,想讓她放棄輕生的念頭,但你也知道,一個女孩子一旦陷入那種絕境,開導是沒有用的”
說到這兒,谷教授露出一個感慨的笑容:“當時也不知怎麼的,我的腦袋好像被施瞭魔法一般,脫口就是一句:我跟你結婚!”
“啊!”兩個女孩子異口同聲輕呼出來,都驚訝地望著谷教授。
老爺子臉上洋溢出一絲幸福的光芒,陷入瞭痛苦又美好的回憶,慢慢說道:“於是,後面的一切,你們都可以憑想象補齊瞭,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文訥驚愕地問:“那那您在美國的兒子”
谷教授點點頭:“對,沒錯。”
文訥和李晗對視一眼,都是一臉愕然。
李晗完全被谷教授這種勇於接盤的精神感動瞭。平常總說接盤俠接盤俠,並不是所有的接盤都當得起一個“俠”字啊!
文訥接著問道:“谷伯伯,那這麼多年,您和您弟弟就沒再聯系過麼?”
李晗一愣,望著文訥,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問這麼一句怪話,難道她不知道谷修齊已經死瞭?還是她也懷疑谷修齊沒死?
谷教授嘆道:“當然聯系瞭。”
李晗嚇瞭一跳,驚駭地望著谷教授。
谷教授說道:“每年我們都去看他,後來我父母年紀大瞭,阿克蘇那邊又不通火車,老人傢經不起折騰,不能年年都去瞭,隻有我每年去看他,2000年,修齊出獄,我們全傢都過去接他,那段時間算是一傢人團圓瞭,唉,也就是那麼一小段時間,後來後來沒瞭。”
李晗虛驚一場,端起茶杯喝瞭一口。
文訥慢吞吞地掏出手機,點開一張túpiàn,伸到谷教授面前:“谷伯伯,那您見過這輛車麼?”
zhàopiàn上正是薑振海的那輛套牌寶馬,車牌號拍得非常清楚。
谷教授一愣,仔細看瞭看,搖搖頭:“沒見過。”
文訥盯著谷教授的眼睛說道:“這輛車從年,曾長期停放在財富廣場的地下停車場裡,就在您傢對面。”
谷教授驚訝地望著她,李晗也湊過來看,然後愕然問道:“你怎麼查到的?”
文訥說道:“我問過這裡的停車場管理員,他幫我查的登記,這輛車曾經在這裡辦過長期停放。”
李晗馬上問道:“隻是停放,還是”
文訥說道:“不,經常開出去。隻是相當於在這裡租一個私人車位。”
李晗驚駭道:“那他為什麼要停在谷伯伯傢對面?”
文訥盯著谷教授的眼睛:“是啊,晗姐姐說得對啊。谷伯伯,您不知道嗎?”
李晗也驚疑不定地望著谷教授。
谷教授握著茶杯,杯子裡的茶水微微顫動著,半晌,他才說道:“小文,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弟弟已經死瞭。”
文訥微笑道:“這件事連jǐngchá都不那麼確定,您怎麼就能確定呢?”
谷教授一驚,抬起頭來:“jǐngchá不能確定?什麼意思?”
文訥望著他,淡淡地說道:“在警方圍困下,在出租屋裡放火自殺,而且跟這次黃宗盛自殺的手法如出一轍,使用瞭大量自制鋁熱劑,把屍體燒得隻剩骨灰,而且引發全樓大火,在消防隊的高壓水龍頭下,什麼痕跡都沒有瞭,任何檢測都沒法做瞭,不錯,警方是結案瞭,但並不代表他們真心確定,尤其是其中的某些有頭腦的辦案jǐngchá,尤其是這次黃宗盛又自殺瞭之後。”
谷教授驚疑地看著文訥:“小文,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然後他轉臉望向李晗,李晗一愣,趕緊擺擺手,意思是,這次不是我跟她說的。
谷教授打量著文訥,一時倒琢磨不透這個女孩瞭,難道除瞭李晗,她還有別的警方消息來源?
“小文”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跟眼前這個女孩對話瞭,猶豫再三,還是問道,“小文,我當然也希望我的弟弟沒死,你剛才說的疑點我也都知道,曾經我也像你一樣,在心底裡燃起那麼一點點希望,幻想著他沒死,這隻是假象,他正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享福,其實,哪那麼多幻想成真,我早說過,現實跟影視劇不一樣。”
文訥依然沒說話,隻是帶著一絲古怪的表情盯著他。
谷教授呆瞭一會兒,說道:“好吧,如果你認為他沒死,那你有什麼根據嗎?說給我聽聽。”
“根據就是這輛車。”
谷教授幾乎被氣樂瞭,把茶杯往茶盤上一頓,茶水潑濺出來:“豈有此理!你這丫頭怎麼回事,吃定我瞭是不是?那傢樂福又不是我開的,誰把車子停在下面,關我什麼事?我讓你說根據,是讓你說靠譜的根據,你這算什麼?”
李晗一想,也確實是這麼回事,你總不能讓老頭對停車場的每一位車主負責任吧?
文訥嘆瞭口氣,拿過手機,又打開瞭另一張圖,遞給谷教授:“谷伯伯,那這輛車,您見過沒有?”
谷教授瞇著眼,盯著屏幕上的zhàopiàn,這是一輛黑色的三菱帕傑羅。
“沒見過,”他抬頭望著文訥,“怎麼,這又是哪位的?”
“不知道,”文訥輕描淡寫地說道,“我被綁架的那天晚上,這輛車在我傢周圍出現過。”
谷教授一愣,望著文訥。
文訥說著,連續滑動手指,又調出瞭幾張jiānkòng拍攝到的zhàopiàn,就是那輛車。
李晗也湊過來看,一臉不相信地望著文訥:“小文,你連警方jiānkòng也搞來瞭?”
文訥沒理她,隻是盯著谷教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現在,這輛車也停在您傢對面的地下停車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