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忻峰想不通瞭,站在他的角度看江澈,江澈不是一個會犯軸的人,至少這一年多來他不會。
但是這回,很明顯,他就是在犯軸,毫無道理地突然自己跟自己卯上瞭。
過往更困難的情況,更難對付的人,他都能輕松解決,這回卻莫名其妙被一個根本算不上對手的渾人難住,這隻能說是他自己的問題。
事實上,恰恰就是因為黃老同不算對手,這件事乍看起來也沒什麼難度,江澈這回才特別堅持。
他在跟自己較勁:我還就不信瞭,一不玩渾的,我就連一個“無賴混賬”都搞不定。
不過,在目前整體環境下,一個假冒偽劣的罪名而已,確實很難釘住人。反過來,黃老同玩的這一手,讓半癱老父拿命去死也是十斤以上。
黃老同很興奮,這都準備收竿走瞭,還上瞭這麼大一傢夥,這運氣。
拉不太動,要是一般竹竿,這會兒大魚沒準就跑瞭,但是手上的進口魚竿韌性極強,黃老同試探瞭幾把,確定它崩不斷,又見天色越來越暗沉,心裡著急,索性也不溜瞭……
跟魚拼死力氣,他使出吃奶的勁,死命往上提竿。
“幹。”
手上拉扯的勁道突然一松,黃老同知道,魚脫鉤瞭。
魚竿繃緊的弧度快速回彈,加上黃老同手上的氣力來不及收,一下,魚竿、魚線連同魚鉤一起幾乎甩到天上去,黃老同虧得是腳下紮得穩,雙臂高舉,死死握住,魚竿才沒有脫手。
另一邊。
小文一邊看著,一邊催促小黃,“別看瞭,別看瞭,快收起來。”
小黃翻完最後一頁,心滿意足:“行行行,好瞭,走瞭是吧?
他一邊把連環畫收進口袋,一邊扭頭朝遠處黃老同所在的位置看去。
“砰。”
其實是沒聽見聲音的,但是有些畫面,會讓人自動腦補出聲音……
比如,突然間“一團氣霧狀的光”在某個人身上炸開來,耀眼的光閃瞭一眼,跟著似乎有火,火光在人身上閃現,一瞬即逝,人倒下。
小黃整個人僵在那裡,手中的連環畫落地。
“你,有聽到雷聲嗎?”他的目光停留在遠處,呆滯問道。
“有聽見響,不知道風還是雷。”小文一樣目光呆滯,說完喉頭滾動,幹咽下一口口水。
“怎麼辦?”兩人異口同聲問對方。
回答他們的是噼裡啪啦的雨點聲,雨下來瞭,一顆顆砸在樹葉上,響聲很大,臉上一涼,稀疏感覺到雨點……很快,密集的雨點開始劈頭蓋臉。
“跑啊!”
小黃拉一把小文,撒腿就跑。
小文愣一下,果斷跟著跑。
怕,怕什麼不知道,但就是害怕,兩人像是瘋瞭一樣在雨裡狂奔。他們剛剛目睹瞭一個雷,那個雷劈死人瞭,被劈死的那個人,叫做黃老同。
黃老同最近惹上瞭一個人……小文和小黃的師父的師父。
師父今天叫他們來,就是在準備欺師滅祖之前,最後確認一下,看黃老同會不會出事。
現在,黃老同出事瞭……
“他知不知道我們也在這啊?”小黃在大雨裡抹瞭一把嘴巴,含糊說道。
“他?誰?”小文問。
“太師父!”小黃答。
“……我怎麼知道?”小文帶著哭腔大聲喊。
從河邊一路跑回來,再沿土路一路狂奔,兩人已經渾身濕透,泥濘的路面讓他們耗盡瞭力氣。
看見一間孤零零在路邊的小賣鋪,小文喊:“不能再跑瞭。”
小黃問:“為什麼?”
“沒力氣瞭,還有,我們不能呆在雨天下……雷。快,往小賣鋪跑。”小文說完急轉彎。
小黃一琢磨,好有道理,趕緊跟著轉彎。
小賣鋪老板娘是個好心人,熱情地把兩人讓進屋,沒衣服給換,但是給瞭毛巾,倒瞭熱水……
“瞧你倆凍的,這抖,臉色都青瞭。”老板娘說:“可我這也沒男人衣服,你們說可咋辦?”
“沒事”,小黃誠懇說,“嬸,沒事,你這讓我倆躲一會雨就成,我倆身體好,不怕凍……我們,其實是嚇的。”
老板娘好奇一下,“什麼嚇的?”
“河邊,一個雷,劈死人瞭。”小文接話。
老板娘笑罵說:“胡說,哪有這種事。”
“是真的,我倆親眼看見的,一個雷劈身上,冒火光……死瞭。”不知道是否因為驚恐過度,急於傾訴,小文開始滔滔不絕地向大嬸描述剛剛那一幕。
小黃反應過來,連忙拉他一把,制止他說下去。
…………
趙武亮一夜沒睡,早飯也沒吃,熬到上午快十點,很疲憊,但依然不敢入睡。
真的?
假的?
懷疑是早就存在的,要說讓趙武亮不信師父會氣功,他做不到完全不信,但要說讓他現在還相信師父真的能引雷劈死人,其實也不那麼容易。
懷疑已經太深瞭,尤其通過最近的觀察,趙武亮除瞭還剩一絲不安,幾乎就已經確定“師父”是假的,隻是普通人。
所以,在小文和小黃回來說瞭河邊的情況之後,帶著驚恐、不安,懷疑,趙武亮糾結瞭一整夜。
“篤篤篤。”敲門聲傳來。
趙武亮起身開瞭門,小文和小黃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份早報。
“師父,你看這個。”
小文把報紙攤開,遞到趙武亮面前,小黃在旁伸手指瞭指上面的一條新聞。
趙武亮低頭快速掃瞭一眼。
【昨日……城郊……雷擊……54歲黃姓男子……死亡……記者采訪……附近村民親眼目擊……一聲響雷……身上火光……】
趙武亮整個人僵在那裡。
“師父,你看,不光我們看見瞭,還有別的村民也看見瞭,而且看得比我們還清楚,真的是雷……黃老同,被雷劈死瞭。”小文說話的聲音有些急切有些顫抖。
自己看見瞭都不敢置信,但是有別人的現場目擊佐證,小文和小黃現在完全確信,自己倆沒看錯。
他們當然不知道,記者采訪的那位所謂目擊的村民,是一間小賣鋪的老板娘,一個大嬸。大嬸們總是很會講故事,很樂於講故事,並在其中顯得重要的。
“怎麼辦?師父。”其餘弟子趕來,問。
一叢叢驚恐的目光落在趙武亮臉上。
趙武亮內心在掙紮,痛苦地掙紮,他已經信瞭,但又不想相信……因為一但相信,他就必須接受師父之前讓人傳的話,那個警告,他的財路就要斷。
“他現在人在哪?”忍住恐懼,趙武亮問。
“早上出門,去瞭禪林寺。”一名弟子回答。
“禪林寺?”
趙武亮嘀咕一聲,師父終於跟這些道啊,佛啊什麼的扯上點關系瞭。他一早去寺廟幹嘛?劈死人瞭,去燒香禱告,懺悔一下?青雲門聽著是道派吧?
弟子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還以為他在疑問,忙解釋道:“我回來的時候打聽瞭,說是在慶州挺有名的一個寺廟,很靈驗,還有高僧住持,一次開光要好幾百塊。”
趙武亮點頭,跟著整個人一動不動,一聲不響,好一會兒,才抬頭:“走,去看看。”
這是他最後的勇氣和掙紮瞭。
中午十一點稍多,趙武亮終於找到禪林寺,他趴在寺廟一邊的一處小坡上,看著院裡的江師父。
江澈坐在一張石桌旁,神情淡定,正在吃齋飯……同桌的有一個老頭,一個老太,還有一個姑娘,和師父談戀愛的那個。
趙武亮當然不知道,江澈現在其實還不知道黃老同已經死瞭,而且死得那麼離奇。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