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白天下過雪,顧楠的小院裡,夜裡讓她也覺得有些冷。
緊瞭緊自己身上的衣衫,顧楠盤坐在院中的老樹下。
地上得淺雪還未完全化開,老樹幹枯的枝丫映射在地上有些斑駁。
冬天的天黑的總是比往常要快一些,還沒有宵禁,天色確實已經完全黑瞭下來。
半彎半垂的月色掛在半空,給這夜裡平添瞭幾分清冷。
顧楠的懷裡抱著劍,仰頭看著半空,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
也許是想的出神,也沒有察覺,小綠從她的背後走來。
“姑娘。”一聲輕喚,顧楠回過頭,看到小綠站在那,她站在顧楠的背後,把一件披風披在瞭顧楠的身上:“入夜瞭,別著涼瞭,白毛夜可冷瞭。”
白毛夜,指的就是下雪之後的夜晚,冬天最冷的時候不是下雪的時候,而是雪融化的那段時間。
“沒事。”顧楠微微一笑,聳瞭一下肩膀:“我這種粗人,身子骨硬朗。”
“姑娘可不得亂說,姑娘才不是粗人。”小綠撇著嘴,像是抱怨著顧楠的胡話,整理瞭一下顧楠身上的披風。
一邊整著一邊小聲的說到:“剛才王翦先生來瞭,正在堂前和白起將軍聊得開心,我聽他們聊得似乎是姑娘你。”
“王翦那傢夥啊,隨便他們去瞭,想來也不會是說什麼好事。”
顧楠鬱鬱地揮瞭揮手,抱著發寒的劍鞘。
“那姑娘,為我先下去瞭。”小綠看著顧楠的樣子抿瞭抿嘴巴,看得出顧楠有心事,但她身為一個下人,也不能問。
行瞭一個禮,小綠正準備離開。
顧楠卻是突然想起瞭什麼似的問道:“小綠,你是哪裡人?”
小綠一愣,沒想到顧楠會突然問這個:“回姑娘,我是秦北安邑人。”
“安邑”顧楠點瞭點頭,就在咸陽不遠的一座縣城。
“那為什麼來咸陽?”
小綠默然,像是被提起瞭什麼,聲音放輕瞭不少帶著些許沒落:“小時候傢裡窮,養不起孩子,所以,我就被拿出來,賣與富貴人傢,換些財貨。”
顧楠這才發現自己問錯瞭話,如果不是傢中落難,又有誰願意來為奴為婢。
嘴笨,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說什麼,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抱歉。”
“沒事的。”小綠淡笑瞭一下,似乎早已經看開瞭,或者說,在白起傢做事已經是一種幸運。
“倒是姑娘,才這般年紀,便一個人流離到這。這世道也是,盡是些好人落難。姑娘這般的好人,都該是生在富貴人傢才是。”
別看顧楠都叫小綠小綠,若是真比年紀,小綠確實還大上顧楠幾歲。
“那有什麼?”顧楠不在意地搖瞭搖頭,對於她來說她倒是也沒餓多久就遇到瞭白起,著流浪的苦楚確實沒感到半分。
“我一介莽漢,少吃幾頓飯,走幾步路算得上什麼?”
小綠被顧楠逗得噗呲一笑:“姑娘你又說胡話,你生的這麼俊,又是女子,怎得是個莽漢。”
“哎不是我說,我說的還真沒錯。”顧楠翻瞭個白眼,從心理上說,她說的也確實沒錯。
“顧姑娘。”一聲中氣的聲音卻是突然從院外傳來。
一個青年男子提著兩壇酒,和兩個酒樽走瞭過來。
“王翦先生。”小綠看到王翦連忙行禮,王翦是官傢人,又是白起的座上客,她可不敢怠慢。
“綠姑娘不必多禮。”王翦笑著扶起瞭小綠。
“喲,你這憨貨怎麼來瞭。”顧楠倒是顯得興致缺缺,對王翦這大半個馬術老師沒有半點恭敬的意思。
雖然初相識的時候王翦有些靦腆,但是混熟瞭之後顧楠也發現王翦算是一個豪爽的漢子,不會在意她的稱呼。
“姑娘,那我先退下瞭。”小綠看到王翦似乎有事要和顧楠說,便躬身準備離開。
“也好,免得他一直色瞇瞇的盯著你。”
這姑娘,小綠羞憤地對著顧楠吐瞭個舌頭,小跑著快步離開瞭。
顧楠看著小綠離開,轉過頭看向王翦。
“你來什麼事?”
一邊問著,眼睛飄到瞭王翦手裡提著的兩壇酒上。
“喝酒?”
顧楠好喝酒,這王翦知道,因為有一次顧楠偷溜出去喝酒正好被王翦撞見。
自那以後,他倆也算是半個酒友。
但是轉念一想,估計王翦若是找她來喝酒的,師傅也不會放他進來,那老鬼從不碰著這東西,也不讓她碰,不然她也不用偷著喝。
用他的話說,喝酒誤事。
王翦咧嘴一笑拍瞭拍酒壇:“別說,還真是找你喝酒的,我已經和武安君說過瞭,今天你敞開瞭喝。”
“,這可是你說的。”聽到瞭敞開瞭喝,顧楠的眼睛亮瞭起來。
正好現在她心裡不暢快,這叫什麼?想打瞌睡有人送枕頭。
“啪。”
王翦在顧楠的身邊盤坐瞭下來,也不計較什麼臟不臟,把兩大壇酒放在瞭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把一個酒樽塞到瞭顧楠手裡。
“我說的,有事我擔著。”
“哈哈,夠哥們兒,快開快開。”顧楠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著。
王翦看著顧楠猴急的樣子,笑呵呵地掀開瞭酒壇的封口,給顧楠和自己各添瞭一樽。
甘冽的酒水在青銅酒樽中晃蕩不止,酒香飄散,雪夜裡戴上瞭令人微醺的味道。
端著酒,顧楠送到瞭嘴邊,一飲而盡。
烈酒入喉,就像是咽下瞭一口火焰,喉嚨帶著灼燒感,隨後一股溫暖從腹中泛起。
原本身上的寒意卻是一瞬間被驅散瞭一個幹凈。
“呼。”吐瞭一口濁氣,顧楠向後一仰,倚靠在樹幹上。
搖晃著手裡的酒樽,抱怨瞭一句。
“不夠勁。”
王翦仿佛意料之中,扯著嘴巴:“這還不夠,這已經是咸陽城最烈的酒瞭,我可是托瞭高價才弄到的這兩壇。姑娘,你這酒量怕是這世間的酒是沒法滿足你瞭。”
顧楠將垂在自己臉側晃蕩的長發撩到瞭耳後。
長劍斜靠在她的懷中,青衣長袍有些松垮,手中輕握著酒杯,頗有一副古時俠客的風范。
“哈哈,若有機會,我自己釀,讓你嘗嘗什麼才是烈酒。”
戰國的制酒技術還很簡陋,烈酒最烈也就比啤酒要強些,實在是沒什麼感覺。
“那敢情好,在下就先謝過姑娘瞭。”王翦笑著喝下瞭手裡的酒,臉上頓時開始發紅,顯然這烈酒對他來說確實是烈瞭。
“不打岔瞭。”顧楠抓起酒壇往自己打的酒樽裡倒著酒:“你今天來找我,隻是喝酒?”
王翦聽到顧楠的問題,沉默瞭一下,然後出瞭口氣。
悠悠地說道:“聽說,你要去長平?”
“嗯。”
“一路兇險,這酒,順便給你送個行。”王翦淡笑著說著,舉起酒杯。
顧楠翻瞭個白眼:“送行,搞我要死瞭似的。”一邊說著,一邊舉起酒杯和王翦碰瞭一下。
一聲輕響,有些空空的聲音。
觥籌交錯,不知不覺,已經喝完瞭一壇。
顧楠淺飲瞭一口,突然不知為何苦笑瞭一聲。
轉頭看向王翦。
“說真的憨貨,我還沒打過仗。”
“這仗有什麼好打的?”
王翦不知是已經醉瞭一半還是已經完全醉瞭,拾起瞭地上一片枯葉。
握著葉柄醺醺地轉著。
顧楠看他已經是沒法說話瞭,笑瞭一下,回過瞭頭。
王翦的聲音卻從背後傳來。
醉醺醺的:“我們這般人,生來就是為瞭打仗。”
“然後死在沙場上。”
兩人之間在沒說話。
顧楠對著月亮舉起瞭在自己的酒杯。
瞇著眼睛。
月光下青銅制的酒樽反射著微寒的月光。
“青樽美酒月光杯,欲飲金鳴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
“顧姑娘,好詩。”王翦早已醉瞭,抬起瞭手中的酒樽:“當盡此杯。”
“哈哈,好。”
(戰國時期的詩確實應該是詩經的文體為主,但其實也是有詞之類的文體存在的。而且七言絕句作為後來能成為主流的詩體,也自然是有它被人欣賞的地方,我覺得就算戰國時期沒有這種詩體的詩應該也是可以接受的來著。畢竟對一首詩的欣賞不是格式而是文字才對不是。哈哈總歸,畢竟是歷史架空小說嘛,不用太認真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