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公一大早就在水塘邊轉來轉去,一群大白鵝跟在他的屁股後面,他踱到哪裡,那群白鵝就追到哪裡,可是讓它們好生委屈的是:它們的主人隻是轉來轉去,根本沒有給它們喂食的意思。
當初成立“繼嗣堂”的時候,盧傢在山東士族中的排名正好暫時躍居第一,再加上化名薑公子的盧賓宓確實是各大世傢年輕子弟中最傑出的人才,才躍眾而出,成為“繼嗣堂”的領袖。
時至今日,薑公子的短板已經越來越明顯,或者說當年成立這個組織的時候,他是最合適的領導人,可是隨著這個組織的日益強大,他的心胸、眼光和能力已經越來越難以駕馭這個組織。
同時,“繼嗣堂”的作用比起當年來已不可同日而語,眾世傢對這塊肥肉也是越來越眼紅。這麼龐大的一個組織,它所擁有的資源卻大半為盧傢所用,大傢都不太滿意,所以他們早就開始進行調整。
沈沐異軍突起地制衡瞭薑公子,盧傢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利用“繼嗣堂”的資源,這固然是沈沐的本事和李太公的扶持,又何嘗沒有其他世傢的推波助瀾?他們不希望盧傢在繼嗣堂中一傢獨大。
眼下,他們越來越覺得薑公子留在“繼嗣堂”中,隻能不斷地給這個組織制造沖突和矛盾,他的想法和手段不僅與“繼嗣堂”中幾位主要領袖愈行愈遠,距離眾世傢的要求也越來越遠。
可是想要廢免他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如今薑公子自出昏招,老頭子們聞訊大喜,他們終於有瞭一個叫盧傢無話可說的正當理由,開始揭開“繼嗣堂”倒盧的序幕瞭。不過,這個分寸必須的拿捏好,不能因此造成世傢的分裂。
另外,關隴世傢窮途沒路,現在迫於武則天的壓力,與他們越走越近。很多大事都共同商議、同進同退。算是一個盟友,可這個盟友又是他們潛在的競爭對手,既不能不予提攜,又不能不予防備。
眼下這件事,必定會被關隴世傢利用,如何與之斡旋,開出什麼條件。這也需要與其他人好好商議一下。一大早,裴傢、韋傢、柳傢等諸多關隴世傢已經紛紛派人登門,用意不問可知。
李太公還沒和其他世傢商量,不可能給予對方明確答復,所以已經叫傢裡人擋駕瞭。可是此事不能拖得太久,那些關隴世傢就像現在追在他屁股後面的白鵝。正嗷嗷待哺呢。
薑公子如何處置,還沒有個統一意見,如何讓關隴世傢閉嘴,也還沒有一個章法,他一早得知消息後,就已派人通知其他幾大世傢前來商議。雖說這樣做很容易引起長安令柳徇天的註意,眼下也顧不及瞭。
可是消息已經發出好久,還不見一個人登門。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些世傢閥主正和自己傢族的長老們在緊急蹉商,看看他們的傢族能從中獲到多少好處。想到這裡。李太公隻能無奈地嘆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啊……”
忽然,林子雄疾步跑來,驚得那群追在李太公身後乞食的白鵝“嘎嘎”叫著逃開,雙翅猛扇,激起一地塵土。
李太公皺瞭皺眉毛,不悅地道:“慌什麼?”
林子雄急急忙忙向他一揖,稟報道:“太公,楊……楊帆匹馬單刀,殺……殺向興寧坊盧傢去瞭!”
李太公嚇瞭一跳,他早晨剛一聽說薑公子行刺擄人,就叫林子雄註意公孫府上動靜瞭。他知道楊帆必然大怒,可他無論怎麼盤算,楊帆都不可能向官府求助,那是飲鳩止渴,今日之圍就算解瞭,明日朝廷的屠刀也要斬到他自己頭上。
而薑公子手中掌握著龐大的力量,楊帆也不可能自投羅網。楊帆最可能的作法就是登門向他求助。他派子侄到薑公子處盯著他,目的就在於此。
按照他的打算,正好趁機調停,解救謝小蠻的同時,讓理屈的盧公子再讓一步,多削減些權力出來分給楊帆,達到三足鼎立的完美結果。
可是……
李太公瞪眼道:“楊帆到興寧坊盧傢幹什麼去瞭?”
林子雄擦著汗道:“也許他……從什麼地方打聽到消息,以為薑公子藏在那裡,所以……”
李太公不等他說完,就大叫道:“來人!來人!”
仆從們紛紛圍上來,李太公急吼吼地道:“快!備車,老夫速去興寧坊!不要牛車,要馬車!快去,快去!”
“回來!多招呼些人手,以防不測!”
“回來!叫人趕緊去興寧坊,務必封鎖消息,楊帆大鬧盧傢的消息,可不能傳出去!”
“你你你……,馬上把這個消息報知崔李王鄭幾大世傢,哼!那幾個老不死的,老夫一早就傳瞭訊兒過去,全都不來,一個個在傢裡頭算計、算計,等天塌下來,他們就什麼都不用算計瞭!”
李太公連吼帶罵地把一群人轟走,乜著林子雄道:“這……就是你說的性情沉穩、處事練達之人?”
林子雄幹笑、苦笑、訕笑,無言以對。
興寧坊盧傢的主人按輩份是薑公子的族叔,在長安盧氏之中算是一位長者,所以他是最早一個離開的,因為他要陪同薑老太公回范陽,因為走得急,傢眷妻小都拋在瞭後面。
少瞭主人在傢主持大局,幾房兒孫又各自有些拋舍不下的東西,一直到昨天大隊人馬才離開,因此府上現在留下的人還很多,還需要兩三天的功夫才能全部撤走。
楊帆與阿奴、公孫蘭芷三騎快馬殺到盧府,二話不說便踹門而入。大戶人傢都有護院,盧傢自然也不例外,盧傢不但有武師,而且都是技擊高手,但是這些人當然不可能是楊帆、阿奴和公孫蘭芷的對手。
一見三人打上門來,盧傢武師又驚又怒,上前就要攔阻,他們不攔還好,伸手一攔。楊帆更相信薑公子就藏身於此瞭。唯恐被他得瞭消息溜掉,哪肯與這些武師廢話,雙方立即動起手來。
盧傢許多大車已經裝好,準備運回范陽老傢,所以留下的武師很多,問題是這群狼招架不住三頭猛獅,楊帆三人從大門口一路打將進去。勢如破竹,盧傢死傷無數。
盧傢許多細軟之物早就運走瞭,剩在後面的都是笨重的大傢夥,堆在車上高高大大,裡面未嘗不可以藏人,楊帆三人擔心人被藏在車上。一路殺將過來,不但搜盡瞭所有的屋舍,捆綁大車的繩索和雨佈也盡數劃破,搜尋小蠻可能的藏身之處。
三人一路搜索,不斷有盧傢武師上前阻攔,三人邊打邊搜,手底下哪還有個輕重,八寶嵌珠的一人高落地銅鏡倒瞭、螺錮鑲嵌金銀線的箱形雕花大床翻瞭、十二扇屏的翠玉鏤刻畫屏碎瞭、成箱的綾羅綢緞撒瞭……
楊帆三人齊頭並進。一路殺將過去、搜將過去。一直沖到盧傢宅院的最深處,所有的房舍、地窖全都搜遍瞭。所有裝好準備啟運的大車全都劈爛瞭,始終沒有薑公子的身影,也搜不到小蠻。
楊帆沉聲道:“小蠻不在這裡!”
天愛奴道:“我們去靖安坊!”
公孫蘭芷更幹脆:“走!”
三人轉身就往回沖,盧傢剩下的武師已經學乖瞭,反正盧傢主人不在,對盧傢主人忠心耿耿的老管事也被公孫蘭芷的長劍敲暈瞭,能不拼命他們是堅決不肯拼命瞭,一個個持刀揚劍吆吆喝喝地追著他們,卻隔著好幾丈遠,根本不敢靠近。
直到楊帆等人決心離開,飛快地向前宅跑去時,他們的鼓噪聲才大瞭一些,嗷嗷叫著穩著步子“追”在後面,仿佛是給楊帆等人送行。
“站住!”
楊帆三人剛剛沖到前院門口,十幾個人就快速地沖瞭進來,李老太公叫人攙著,幾乎腳不沾地,看到他們才松瞭口氣,馬上瞪起眼睛大呼一聲,同時擺手叫人趕緊把他放下。
李太公看看碎在腳下價值連城的十二扇玉屏,再看看被風刮起一頭掛在樹梢的白綾,盧傢跟遭瞭兵災似的狼籍一片,已經沒法看瞭。
李太公怒道:“你這混小子,要幹什麼?”
楊帆沉聲道:“老人傢,請讓開!”
“讓開?”
李太公頓足大罵:“你這個愣頭青,還嫌闖的禍不夠大嗎?有什麼事,就不能來找老夫商量,你鬧成這般模樣,如何收拾?”
楊帆笑瞭,笑得很冷:“這件事與你李太公又有什麼相幹?老人傢何必把事攬在自己身上!老人傢請讓讓,小子急著去找回娘子!”
“這件事,老夫還就管定瞭!”
李老太公凜然大喝:“你小子安份待著,這件事由老夫來處理。”
“小子等不及,請讓開!”
李老太公怒道:“不讓!你想走,就從老頭子身上跨過去!”
“呼”地一聲,楊帆從李老太公頭頂跨過去瞭。
楊帆一個縱身從李太公頭頂飛過,身子落在大宅門口,雙足隻一點地,又呼地一聲飛起,越過門外的照壁,隻聽照壁後面希聿聿一聲馬嘶,馬蹄驟響,想必是他直接落在瞭拴在照壁外的馬背上,已然快馬加鞭離去。
“咦?這混小子……”
李太公話猶未瞭,阿奴姑娘有樣學樣,“呼”地一聲也從他的頭頂“跨”瞭過去。緊接著公孫蘭芷呼地一聲躍起來,又嗵地一聲砸回地面,不好意思地向他吐瞭吐舌頭,道:“老太公恕罪……”
說完就蛇一般繞過他的身子,“嗤溜”一聲閃到瞭門外。
李太公眼前空空,一時有些茫然。
林子雄訕訕地問道:“太公,現在怎麼辦?”
p:李太公頓足大喝:投下所有月票推薦票,把盧傢埋起來,讓他找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