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從一出生,就開始背負一些東西,父母的期望、傢庭的責任,又比如楊帆這樣的人所肩負的刻骨仇恨。
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個人擔負的東西也越來越多,隻要有機會,沒有人不想出人頭地,為自己、為傢人爭取更好的生活,可是這廟堂之上的腥風血雨實在是太多瞭,楊帆輕輕撫上獨孤諱之雙眼,心裡一陣陣地發冷。
人如虎,馬如龍,狼煙陣陣,直向終南。
楊帆翻身上馬,對候在身邊的親衛道:“留兩個人把他的屍體送回城去!”
說罷,楊帆一磕馬鐙,向終南山方向疾馳追去。
終南山下,楊思勖看看遺落在山坳裡的五六匹馬,再抬頭看看鬱鬱蔥蔥的山林,焦急地道:“快,馬上把這兒圍起來,立即派人回去調兵,不能讓太子跑瞭!”
陸毛峰急急調兵沿山防守,好在此番追來的都是騎兵,要散佈開來十分容易。楊帆在趕來的路上遇到回城報信的人,得知太子已經上山,便是去瞭山下一時也無從搜尋,因為愛惜馬力便放慢瞭速度。
楊帆帶著十幾個親衛趕到終南山下,就見楊思勖正焦急地在山腳下轉來轉去。這片山麓人煙稀少,草木旺盛,那些豪門世傢所建的別苑下莊並不在這一片區域,如果進入這蔥鬱的森林,便如魚入大海,很難搜尋。
楊帆一見這般情形,也不禁撓頭,如今這般模樣,也隻有稟明皇帝,調集大隊人馬才有可能沿山搜索瞭。
山上叢林中,李重俊背倚一棵高聳入雲的青松,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頃刻之間就一敗塗地瞭?”
李承況憐憫地看瞭一眼這個可憐蟲,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刺激,似乎讓這位太子殿下有些不正常瞭,想想突如其來的失敗,李承況也不禁嘆瞭口氣。
他轉眼四顧,就見幸存的四名親兵疲憊地坐在地上,其中兩個身上帶傷,另外兩個正撕下衣襟,幫他們做著簡單的包紮。
李承況爬上一塊巨石,向山下觀望,起伏的叢林仿佛大海的波浪,從這兒根本看不清山坳裡的情形,李承況也不禁犯起愁來。
如此結局,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其實他倒不是沒有想過失敗的可能,不過依照他的想法,失敗也是在宮裡失敗,如果失敗他就趁亂溜走。他在長安城裡已經安排瞭一間房子,備足瞭十天的飲水和食物,到時隱藏一段時間,再去投奔盧公子便是。
可是他沒想到居然要陪太子逃出來,而且一開始慌不擇路,出瞭長安城才想到逃往終南山。出現目前這種局面,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該怎麼辦呢?
一夜驚魂,等到天明,宮裡終於安靜下來。文武百官紛紛入宮探望天子,相王李顯和太平公主聞訊也急急趕來,走到半路正碰上武傢一群人全身縞素,號啕大哭地入宮見駕,兩撥人合作一夥向宮裡走。
宮裡面,李顯如驚弓之鳥,把武傢的幾個堂兄弟、侄兒以及姑爺全都安排到羽林衛中,暫時接管左右羽林衛軍控制宮廷,一面派人審問俘虜,緝拿太子餘黨。
忽然聽說太子逃上終南山,因山高林密還需派遣大量的軍隊搜山,李顯馬上命令果毅都尉趙思慎率領大隊人馬前往增援,李顯現在恨死瞭李重俊,絕不容他逃脫的。再說太子的身份太過敏感,一旦真的逃脫,誰也無法預料還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李承況待太子緩過神來,調勻瞭呼吸,便與他商量出路,可李重俊能有什麼主意?
李顯做太子時固然窩囊,李重俊這個太子卻比他爹當年還要窩囊,如果當年武則天不是嚴密控制著李顯,李顯又有膽量反抗的話,隻要他能逃出去,總有一路封疆大吏敢收留他,並且打起匡復李唐的旗號幫他造反。
可是如今已經是李唐的天下,李重俊這個太子又從未結交過什麼重臣,不管他投奔誰,都隻能是一個結果:被綁送京城。有能力幫他,而且打起他的旗號可以有番作為的隻有相王和太平公主,然而這兩個人會幫他麼?
李承況思來想去,忽然想起盧傢在終南山的另一面有一幢別院,如今也隻能冒險與盧傢取得聯系詢問對策瞭。李承況便對太子說他要四下走走,窺探情況,以便決定下一步的行止。
李重俊一直把李承況當成他最好的朋友、兄弟,此時此刻,他對李承況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既不曾懷疑他一直以來對自己隻是利用,也沒有懷疑他有可能大難臨頭獨自逃命,李重俊的信任讓李承況暗自慚愧。
但這慚愧隻是片刻功夫就被他拋到瞭腦後,李承況不是沒有感情,隻是在他心中,有著太多比感情更重要的東西,那是利益及一切與利益相關的東西。
李承況趕到終南山南麓掩映於蒼松翠柏間的一幢幢別墅小樓的時候,李顯的兵馬還不曾派來,李承況在林間小心地尋找著,終於找到瞭掛著“盧庵草堂”四字牌匾的一座清雅莊園。
李承況看看四下無人,壯起膽子沖進盧庵,本想尋到留守此處的盧傢奴仆,讓他們去往長安城中向盧公子報信,但是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在這裡看到瞭丁躍。丁躍就是一直伴隨在盧賓之身邊的那個藍袍人,是盧賓之的首席謀士。
李承況一見丁躍,不禁又驚又喜:“丁先生,您怎麼在這裡,公子也在?”
丁躍覺著臉冷哼一聲,道:“公子豈能輕身涉險?”
“那麼?”
丁躍道:“公子一直在關註著你們的行動,你們逃向終南,公子料想你極有可能就近尋找咱們的人,所以派我來這裡等你。算你聰明,還真的尋來瞭。你怎麼搞的,本來十拿九穩的事,怎麼會出差錯?”
李承況苦著臉道:“丁先生,李某……”
丁躍一揮手打斷瞭他的話:“好啦,現在多說無益。你快說說,太子可無恙嗎?現在是什麼情形?”
李承況把情況一說,丁躍便沉吟著踱瞭起來。
李承況道:“丁先生,太子大勢已去,隻能當做棄子瞭,不如咱們就此離去吧。”
丁躍睨瞭他一眼,道:“就這麼偃旗息鼓?你知道公子在你和太子身上付出瞭多少心血?”
李承況苦著臉道:“可……太子已經失敗,沒有用處瞭呀。”
丁躍陰沉沉地道:“不!他……還有一個用處。”
李承況愕然道:“什麼用處?”
太子李重俊在森林中焦急地踱著步子,昨兒一夜宮變,逃出長安後直到現在他還沒吃上一點東西,以致腹饑如鼓,可是李承況還沒有回來,他又無法離開,隻能焦灼地等待。
又過瞭片刻,草叢中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李重俊急退兩步,低聲喝道:“誰?”
四個侍衛立即拔刀戒備,李承況滿頭汗水地從草叢中鉆瞭出來,道:“謝天謝地,一路做瞭記號,還是差點兒迷路。”
李重俊一見是他,趕緊迎上去,問道:“承況,怎麼樣瞭,可找到瞭出路麼?”
李承況苦著臉搖搖頭,道:“太子,山外已經被官軍重重包圍瞭。”
李重俊呆道:“那……那該怎麼辦?”
李承況道:“太子,咱們現在隻能往山裡走,離他們越遠越好,等到天黑咱們再想辦法潛出去。這裡群山重重,我就不信他們能處處設防。”
李重俊沮喪地道:“也隻好如此瞭,走,咱們馬上離開!”
六個人迅速離開原地,向莽莽叢林的深處走去。
李承況在丁躍那裡已經弄瞭些東西吃,又喝瞭水,雖然他盡力裝出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其實遠比這五個人體力棄沛,可他腳下拖泥帶水,依舊扮出一副很疲憊的樣子。
幾人走出不遠,叢林愈加茂密,隻能由一人拔刀在前劈砍,剩下的人排成一排從他開辟的道路才能前進。走著走著,李承況忽然站住腳步道:“太子先走,我方便一下。”
李重俊不疑有他,跟在揮刀開路的侍衛後面撥分枝葉艱難前行,李承況落在最後,眼珠微微一轉,眸中掠過一絲狠色。
“不!他……還有一個用處!”
“什麼用處?”
“皇帝已經傳下旨意,必殺太子。李千裡、李多祚、沙吒忠義等人都已經死瞭,隻要太子也死掉,還有誰知道太子謀反是你的主意呢?你現在的官職不高,不會有人疑心你是謀反的主犯,隻要你殺瞭太子,不但無罪,而且有功。皇帝正在用人之際,作為手刃太子的人,他對你還能不放心?到時候你就是皇帝的心腹瞭!”
“什麼?這……這也太危險瞭吧,萬一皇帝不肯饒我……”
“愚蠢!皇帝是什麼身份,豈能食言?如果他殺瞭你,來日再有事端時,誰還肯歸降天子?皇帝肯為你一人失信於天下人嗎?承況,富貴險中求,你也不希望從此隱姓瞞名、浪跡江湖吧?”
想到與丁先生的一番對話,李承況把牙暗暗一咬,自腰間悄然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貍貓般躡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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