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瞭陸師爺不懷好意,第二天,謝宏就愈發警醒瞭。之前他也覺得不對勁,不過也沒太往心裡去,隻是習慣姓的謹慎罷瞭,可是既然顧傢參合瞭進來,那事情很可能會比較棘手。
這一上心,謝宏不知不覺把自己的拿手本事使出來瞭。
他是個頂尖的手藝人,手工藝最重要的是什麼?大多數人可能都會說是一雙巧手,可謝宏自己覺得眼力也同樣重要。有雙巧手隻能成為普通高手,隻有再加上一雙明察秋毫的眼睛才能成為頂級高手。
早上進入瞭主簿署,謝宏就看似不經意,實則很用心的觀察起來。
嗯,文卷還是昨天下衙時的模樣,應該是沒有被動過;書架上的東西也都是原樣……
這些都沒有問題,那麼問題會是在人身上嗎?如果是這樣,那方先生這幾天的不自然也就很正常瞭。陸老頭拉攏瞭他,然後在文書中動手腳,這就符合情理瞭,謝宏做出瞭判斷。
那麼……
謝宏把註意力集中在瞭方進身上,隨口道:“方先生,你之前說傢裡出瞭事情,現在料理好瞭嗎?我昨天還跟馬大哥說起,讓他去你傢裡照應一下呢。”
“多謝大人,不敢勞動大人費心,卑職傢不過些許瑣事罷瞭,已經全都處理好瞭。”
說話的語氣倒是問題不大,可是聽到我問話的時候,袖子卻晃動瞭幾下,應該是發抖。方進的動作相當小,隻是就這一點異樣,還是落在瞭謝宏眼裡。
疑心這種東西,隻要開瞭頭,那麼就會象牽絲引線般,越來越多。察覺到瞭問題,謝宏也不多問,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翻閱文卷,不過,他的註意力依然集中在方進身上。
“方先生,你先等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問你。”說話時,語氣很嚴肅,據謝宏所知,後世的領導就喜歡用這樣的辦法詐人,現在自己也是領導瞭,咱也用用看。
“是,大人。”方進把頭低得更深瞭些,站在一旁。
隨手翻動著那些文卷,謝宏眼角的餘光卻盯著方進,連續換瞭十幾本,卻都沒有發現什麼,直到他拿起瞭那本主賬冊,終於有瞭發現。
就在他拿起這本賬冊的時候,方進的身子微微一僵,動作比剛剛大瞭一些,對旁人來說,這樣的動作依然是微不可查,不過對謝宏來說已經足夠瞭。
他翻開賬冊,低下頭,好像是在細看賬冊。
沒一會兒,謝宏就發現方進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哼哼,這本東西一定是有問題瞭,既然如此……
“咦?”他突然發出瞭一聲驚咦聲,卻依然沒抬頭,反而把賬冊拿得更近瞭一點,好像是發現瞭什麼一樣。
這一番做作對方進的影響更大瞭,這次謝宏甚至都不用集中註意力就能發覺方進的異樣。這個老書吏的身子已經開始打擺,額頭上的冷汗已經匯聚成瞭細流,在他的下巴上凝成瞭豆大的汗珠,不斷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好吧,問題已經很明顯瞭,哥再加一把勁。對有敵意的人,謝宏向來是不會留情的,他突然調高聲音,裝作驚疑不定的指著賬冊,道:“方先生,這裡不對吧?”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連正演戲的謝宏自己都嚇瞭一跳。
隻聽‘噗通’一聲,方進竟然已經跪下瞭,連連磕頭不已:“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人也是被逼無奈,請大人念在小人一直用心輔佐,千萬恕罪啊。”
自從那天被陸師爺叫去,然後吩咐瞭這件事開始,方進晚上連睡覺都睡不安穩。雖然陸師爺也保證說,這事有知縣大人撐腰,肯定不會有問題,事後也會保自己一個前程,可方進還是非常害怕。
要對付的那位是誰?是謝大人啊!這少年當上主簿不過兩個月而已,可是你看看他都做瞭些什麼事?陳傢在北莊縣橫行幾十年瞭,他說打就打瞭,打完陳老爺還得上門賠罪,之後還得散財!
陸師爺在衙門裡一向狐假虎威,說一不二,結果這位謝大人搶瞭他的主簿之位不說,還給瞭他好幾次難堪,結果呢,知縣大人不也是沒有追究?再加上顧傢……
那可是當朝禦醫啊,是在天子面前行走的人,別說小小的北莊縣,就算是在京城也是有地位的人。結果這位謝大人還不是說給臉色就給臉色,然後還敲瞭一大筆銀子?事後也沒見如何。
方進也是讀書人,年輕的時候也是不信那些鬼神之說的。可是蹉跎多年,已經年逾不惑,不但科舉無望,就連在衙門裡也沒混出個模樣來。無論是仕途還是科舉上,每每看到那些少年得志的人,方進都是一陣心酸,覺得那些人冥冥中有神仙庇佑。
不然為什麼他也萬般努力,千般隱忍,卻隻是一無所成呢?實在是不由得他不信,這世間確有神明關註。
而這位謝大人,在方進眼裡完全就是神明化身。不然,謝大人也是一介平民,也隻是一個秀才,怎麼就能做下這麼多大事呢?這些事情可不是單單靠著沖動就能解決的,不是生有夙慧還能是什麼?
第一次獻祖傳寶物是祖宗庇佑,那麼第二次呢?河南那麼大,怎麼別人就沒碰上那樣的神匠?再說……
方進想到坊間流傳的言語,他更是確信,這兩件寶物很可能就是謝大人自己做的。至於他到底怎麼能以弱冠之年就有這等手藝,方進覺得也不難理解,生有夙慧啊,謝大人可是真正的有百神庇佑的人。
跟這樣的人作對,方進連想都不敢想,可陸師爺也不是好惹的,再加上顧傢也有參與,他很是進退兩難。他心裡也是哀嘆,這陸師爺準是被豬油蒙瞭心,謝大人這樣的人也敢得罪,沒看見陳傢的下場麼?
方進姓子向來懦弱,雖然怕得厲害,不過被陸師爺一番威逼利誘,他還是勉強應瞭下來。陸師爺說的也有道理,謝大人再怎麼有宿慧,也不可能連衙門文書裡的門道都清楚吧?別說謝大人才上任兩個多月,就算是呆瞭兩年多的知縣大人,對這些事也是一竅不通的。
前幾天倒還好,謝大人有些懷疑,卻沒較真,方進也是心懷僥幸,覺得這一關可能就這樣渡過去瞭。雖然對不住謝大人,可是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又有什麼辦法呢?命運總是掌握在別人手裡啊。可是……
今天事情就不大對瞭,謝大人竟然象是早就發現瞭自己做下的事情一樣。一開始突然被問到傢裡的事情,方進心裡就是一緊,那天他隻是隨便編的借口,本來就有破綻,隻是覺得謝大人這樣的人物應該不屑理這樣的小事,他才沒有擔心。
可偏偏謝大人就問起瞭,還說讓人去打聽瞭,這時,方進已經心神大亂瞭。等謝宏說有事要問他,然後直接拿起那本有問題的賬冊的時候,方進已經快崩潰瞭。當然,謝宏不是直接拿起的,可是看在方進眼裡,謝宏就是直奔主題而去啊。
謝宏每一個舉動都是根據觀察到的反應而做的,可是方進不知道啊。所以等謝宏裝作詳細的審查賬冊之時,方進就已經到瞭崩潰邊緣,他心裡翻來覆去都是坊間那些傳言,原來有宿慧的人真的可以一通百通啊,他從心裡往外的害怕。
等到謝宏最後突然一聲驚咦的時候,方進再也撐不住瞭,如果不是腦海中還有一絲清明,他當時就已經崩潰瞭。所幸他還記得謝宏平時的和藹和大度,至少對他這樣的小人物是大度的,最初時他給陳傢報信,謝大人不是就沒有計較麼?
正因如此他才沒有癱軟在地,而是還能出言求告,希望謝宏再大度一次。
“大人,小人一直忠心輔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這次也是陸師爺那廝用小人傢小脅迫,小人實屬被逼無奈,請大人開恩啊。”
陸老頭果然在搞鬼,不過他到底想搞些什麼呢?看瞭一眼地上跪著的方進,謝宏知道事情多半還要著落在這人身上。自己是手藝人而不是神仙,再細致的觀察也隻能知道方進心裡有鬼,他心裡具體的想法那可猜不出來。
於是謝宏冷聲喝問道:“方進,本官任主簿以來,一直待你不薄,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竟然敢協同他人算計本官。念在你一向勤勉忠懇,本官先不與你計較,你還不把事情全部招來。”
“是,是,其實……”謝宏雖然聲色俱厲,可方進卻如蒙大敕,忙不迭的把事情原委一股腦的道瞭出來。
事情正如謝宏所料,顧禦醫進京之前,就交待管傢要把丟瞭的面子找回來,顧管傢也是一肚子邪火兒,於是就派瞭人求見王知縣。顧傢人來瞭縣衙卻沒見到王知縣,他已經閉關練書法去瞭,謝宏覺得這個理由真的是很奇葩,一縣之長竟然可以用這樣的理由逃避工作。
好吧,這是明朝,謝宏努力說服自己,再說瞭後世那些當官的不也差不多?這位王知縣好歹還能算是勤於向學呢。
接見的當然就是陸師爺瞭,從授官主簿開始,這老頭對謝宏不滿已久瞭,這下雙方也算是一拍即合。方進這次也是毫無保留,把自己知道的都說瞭出來,有些事不是陸師爺說的,而是他從其他渠道知道的,他也一並說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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