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忠夫妻談論海禁的同時,在威海衛城的指揮使府邸中,另一群人也在談論著這個話題,隻是談論的角度有所不同。
“謝兄弟,這偏僻地方也沒什麼出產,就算開瞭港也沒用,何必又兜這麼大圈子,還給他們提供那麼優厚的條件呢?”
江彬今天又演瞭一回戲,這次換瞭角色,演的是個大嘴巴,倒也算是合格,至少趙忠就沒發現他的異常。
“是啊,侯爺,我打探過瞭,別看是在山東,可這威海衛還真就及不上咱們金州,連造船的木材都得從外面運,又拿什麼做貿易?倒是這裡的水手挺多的,咱們招募些也還能用得上。”陸小四也附和瞭一句。
這一下午,大夥兒也都沒閑著,各有各有的去處,根據自傢的特長,收集瞭不少情報回來,對威海衛也有瞭個完整的認識。隻有謝宏弄瞭些泥沙之類的材料,躲在府中也不知在搗鼓些什麼。
“威海港的價值不在於它本身,而是在於這位置,你們看,這裡地處……”謝宏指著輿圖,將自己對威海衛的分析重復瞭一遍,“威海衛,不單是軍港和中轉港口,順便還能充當稽查之用,在這裡設港,又何樂而不為呢?”
“你們想想,天下的中心是哪裡?”謝宏的手由威海衛向左一劃,重重的點瞭點,“是京城!等到海禁全開的時候,渤海灣勢必商船雲集,不論出於何種目的,大門口的金州和威海咱們都必須把握在手中,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侯爺指的是那個指揮使李玉出逃?”猴子問道。
“不錯。”謝宏頷首微笑:“不管因為什麼,他既然跑瞭,我就可以扣個臨陣脫逃的帽子給他,順便將威海衛清洗個幹凈,扶植些新勢力出來。”
“就像那個趙忠?”
“不錯,就象那個趙忠,他初任伊始,根基也不會太穩,所以就必須要向我這邊靠攏得更緊密些。而開港之後,充任水手也好,還是自己艸持海貿也罷,利益終究也是跟金州和遼東捆在瞭一起,等到一兩年後,威海衛也就徹底掌握在咱們手中瞭。”
“到時候,侯爺全面開海的策略應該已經得以施行,威海衛正好可以作為整個山東的示范?”猴子眼睛一亮,把握到瞭謝宏的整體思路。
“侯大哥說不錯。”謝宏很滿意的贊許道:“若是一切順利,今年應該就可以徹底穩定京畿周邊,那麼下一個目標,當然就是山東,然後就是江南。原本我的計劃是循序漸進,不過既然剛好碰上這麼個機會,那就順便埋下一顆棋子好瞭。”
在邊疆的衛所推行變革和行政,比在中原容易不少,因為衛所的階層比較單一,隻有相當於地主的軍將,和相當於佃農的軍戶。隻要擺平軍將,再許給軍戶們美好的願景,就能將他們綁上自己的戰船。
而遼東則是邊疆衛所中最容易搞定的一個,那裡的地方勢力,大多都是外來戶,在遼東繁衍不過數代,還遠遠稱不上根深蒂固,謝宏憑著皇權的威嚴和各種手段,輕易的取得瞭遼東的控制權。
可同樣的套路,在不同的地方,卻不能完全照搬。
威海衛成建是在洪武初年,就算是李玉那樣的外來戶,在這裡也是已經呆瞭二十年,他手下的那些親信更是關聯甚廣。
他們若是不跑,不管用什麼名義,謝宏將其誅除之後,難免也會引起地方上的疑慮,得不到對方全心的配合,他那個瘟神的名號隻能嚇唬人,卻沒什麼親和力。
不過,那些人一跑,那就好辦得多瞭。
若是謝宏沒離開前,他們回來瞭,那自然沒話說,直接宣旨拿下就是瞭,臨陣脫逃可是軍中一等一的大罪,行軍法,任何人也沒話可說。
他們若是不回來也不要緊,謝宏可以傳令抓人,或者派人截殺,等威海衛這邊徹底上瞭軌道之後,那些人就算僥幸逃瞭回來,也是為時已晚瞭。
“商人也好,軍人也好,匠人也好,要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謀劃已經進行瞭,可江南的商人到底會不會順應局勢,又有多少人會加入,是很難預計的,可海貿卻要進行,那麼京畿、山東這些地方也是越早加入越好。”
謝宏曬然一笑,道:“等過幾天,咱們的船隊的時候,不妨從登州府再停留一次,盡快把消息傳播出去,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等到大勢一起,江南士人也就無力回天瞭。”
這時代信息往來不便,當曰在宣府,有曾鑒提供的種種便利,和幾百裡外的京城通次信也要好幾天,更遑論遠隔汪洋的五島瞭。
在此之前,馬昂已經通過王海,將謝宏對江南人分化瓦解的策略提前實施瞭,可謝宏還沒有收到消息,實際上馬昂也沒有派遣信使,不是不願意,是沒辦法。
在謝宏回到旅順,並且派出援軍之前,馬昂壓根就沒辦法往回傳消息,這也是他做決定如此艱難的原因瞭。
所以說,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陰差陽錯,在謝宏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他的計劃已經全面提前瞭。
……第二天,趙忠夫妻起瞭個大早,先是到扈三妹的傢裡請出瞭老丈人,然後一起進瞭衛城,早早的等在指揮府,等著冠軍侯爺的召見。
“我說小忠子,你說的可是真的?那什麼侯的真要要開海?還在咱們威海衛?我跟你說哈,老子可是你嶽丈,養這麼大的女兒都許給你瞭,你要是敢騙我,看我不收拾你!”
“嶽父大人,小婿哪敢騙您啊?而且,您這話都問瞭一路瞭……”趙忠苦著臉,心裡這叫一個鬱悶,直說當初自己怎麼就找瞭這麼一傢子結親啊?全都是暴力分子。
“怎麼著?這才成親十年,你就嫌我爹煩瞭?才問瞭幾句,你就不耐煩瞭,小心我……”
“別介,三妹,有人看著呢。而且,你身上的可是新衣服,臉上也擦瞭新胭脂,別動手動腳的,要是掉瞭就不好瞭。”趙忠急忙提醒。
還真別說,這招還真挺好使,扈三妹收拾瞭一晚上,對這儀容確實很在意,聽瞭他這話,也是收起瞭抬起的腿,恨恨的瞪瞭趙忠一眼,就此作罷瞭。
“嶽丈大人,我跟您說,這事兒板上釘釘,鐵鐵的,說話的可是冠軍侯,金口玉言的。”安撫完老婆,又勸慰老泰山,趙忠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扈老頭點點頭,“那敢情好,不過,小忠子,咱們沒有船可怎麼辦?你嶽丈我現在老瞭,沒年輕時的那份本事瞭,要是用小船出海,沒準兒就回不來瞭。”
扈三妹扯瞭自傢老爹一把,又指指趙忠,道:“爹,你說啥話呢?好好的,怎麼說起這些瞭,你放心吧,三哥會想辦法的,這事兒是他挑的頭兒,他又是你女婿,他不想誰想?”
趙忠的臉苦的都快滴出水瞭,自己又沒有人傢冠軍侯爺那本事,能說變就變出船來,而且,這事兒明顯也不是自己挑的頭啊,好像是侯爺那邊張羅的吧?
唉,做男人真命苦啊,他在心裡哀嘆著。
他的窘迫並沒持續太久,正苦悶間,救星到瞭,刀疤臉大咧咧的走瞭出來,老遠就招呼著:“趙兄弟,你來得真早啊,侯爺聽說你們來瞭,叫某迎你們進去呢。”
“有勞江大哥瞭,這是傢嶽,這是……”趙忠如蒙大敕,急忙迎瞭上去,先是客氣瞭一句,然後就要介紹身邊的兩個人。
扈三妹也不等趙忠介紹,踏前兩步,一抱拳:“小妹扈三娘,見過江大哥,聽我傢三哥說過江大哥的勇猛無敵,若是江大哥不棄,待他曰有閑暇時,小妹也想當面討教一番。”
“嗯?”江彬被她鬧瞭一愣,想起猴子說的傳言,這才恍然,大笑道:“趙老弟,這位就是弟妹瞭吧?名不虛傳,不愧是女中豪傑啊,哈哈。”
“小弟傢門不靖,讓江大哥見笑瞭……”趙忠硬著頭皮說道,想是羞愧的狠瞭,居然還掉瞭一句文。話還沒說完,腿上又是挨瞭一腳,後半截話隻好吞回瞭肚子裡。
這點小動作自是逃不過江彬的眼,他莞爾一笑,道:“不妨事,弟妹英姿颯爽,正是我輩中人,切磋什麼的都好說,今後的曰子還長著呢,今天咱們還是先把正事辦妥瞭吧?”
趙忠一傢就是為這個來的,自然也沒什麼異議,隻有扈三妹有些心不在焉,想來是沒能跟傳說中的猛將一較高下,這才有些鬱悶。
“江大哥,你也知道,咱們威海衛這邊樹木少,更沒有什麼船匠,這船……”趙忠也無暇理會妻子的小脾氣,一心隻想著先把要問的問題問瞭,省的一會兒到瞭侯爺面前不敢問,出來又得落埋怨。
“也罷,反正侯爺正忙著,某先給你說說好瞭……”江彬笑瞭笑,將謝宏擬定的威海衛新政合盤托出。
江彬不是馬昂,說話也是言簡意賅,謝宏的新政項目也不多,沒一會兒工夫就說完瞭。
可趙忠和扈老丈卻是越聽越驚奇,到瞭後面眼睛都是瞪得溜圓,呼吸都粗重瞭不少,連本有些走神的扈三妹都被驚動瞭。
“這是真的嗎?那位侯爺難不成真是有錢沒處花瞭?”這句話在她心裡盤旋瞭一夜,要不是及時捂住瞭自己的嘴,她好懸沒脫口而出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