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曰清晨,謝宏的五艘輪船再次返回瞭旅順港。
實際上,許辰江是多慮瞭,謝宏並沒有對殘餘的海盜窮追不舍,消滅瞭聯軍的飛輪戰艦船隊後,那五艘輪船就返航瞭。
衛所兵不堪用,哪怕有幾十個海盜,都有可能追著上千人亂砍,這一幕切切實實的在後世的倭寇之亂中發生過。而那些所謂的倭寇,大部分就是現在的這些海商、海盜的後裔,真正的倭人比例要小得多瞭。
倭國的航海技術是真不行,對他們來說,橫跨東海屬於極限運動,能順利到達的十中無一。混在在倭寇當中的真倭,大多都是坐著海盜們的船來的,從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們是雇傭軍。
所以,逃走的海盜如果在山東登陸,是有可能造成一定的破壞的,隻可惜,謝宏敏銳的察覺到瞭,他們是沖著威海衛去的。
威海衛可不是普通衛所,就算沒有那對奇葩夫妻,軍戶們也不會任由百來個海盜宰割的,因為那裡是他們的傢園,和那些奴隸般的軍戶佃農不同,這裡每一戶人傢都有自己的產業,他們才不會任由強盜橫行呢。
回到旅順港的時候,海面上已經徹底恢復瞭平靜,落水的人都已經被救起並看押,殘破的船隻也得到瞭回收,除瞭依稀可見的殘帆斷板之外,這片海沒有留下任何戰爭的痕跡。
不過,進瞭青泥窪海灣後就不一樣瞭,這裡密密麻麻停滿瞭船。其實旅順港那裡的景象也差不多,隻不過那邊停的都是相對完好的,而青泥窪這裡的船隻多少都有些傷損。
隨著輪船的問世,飛輪戰艦都屬於過時瞭的船,這些福船當然是要被淘汰的。可輪船的大規模推廣還需要不短的一段時間,這些戰利品倒是可以作為過渡的商船或者運輸船用,至不濟也可以當漁船。
而且,以謝侯爺的作風,這些船淘汰後還可以當做軍火,賣給朝鮮人或者倭國人,這也是好大一筆錢呢。沒錢也不要緊,可以換人啊,隨著環渤海經濟區的建設,勞力總是會有缺口的。
“讓開,讓開,讓我看看船!”踏板剛一放下去,一個蓬頭垢面的老頭便急吼吼的沖上瞭甲板,身後還跟著一群工匠打扮的人,尷尬的向謝宏行禮問候:“參見侯爺。”
“那麼客氣幹嘛?對瞭,戴師傅這是怎麼瞭?另外五艘戰列艦不是已經入港瞭嗎?”謝宏有些奇怪的問道。
實戰和演習當然是有差別的,作為造船師,在實際應用中彌補不足之處,並且從中獲取靈感,也是提升技術的一種辦法。
“師傅說,您這艘座船一直沖在最前面,受到的攻擊是最多的,而且還和其他船隻進行瞭沖撞……最重要的是,戰鬥後,這船還進行瞭遠航,用來驗收質量再合適不過瞭。”王雲老老實實的復述瞭一遍戴老頭的原話。
“這樣啊,那就拜托各位瞭。”謝宏很瀟灑的揮瞭揮手,“等結果出來瞭,把技術報告送給我一份,最好快點,我要確定這船到底能不能去遠洋……”
“侯爺,咱們昨天不是剛追擊殘敵嗎?現在您這是……”族弟每次出現,戴子瑜都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侯爺雖然隨和,可終究是上位者,子言你咋就不知好歹呢?要知道,很多上位者都喜歡在肚裡做文章,現在不在意,等到以後在意的時候就晚瞭。
“接下來本侯要去倭國,都被人打上門瞭,豈能就這麼算瞭?本侯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謝宏恨恨不已的說道。
“……”戴子瑜無語。
侯爺您真是太謙虛瞭,誰敢欺負您啊?明明就是您設瞭個套,讓別人往裡面鉆,然後您在這裡佈置得如鐵桶一般,讓人傢從滿懷希望,到滿心失望,最後變成一腔絕望……有瞭今天這例子在,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搔擾您瞭,除非他腦袋不開竅。再說瞭,來搗亂的是江南人,跟倭人有什麼關系啊?侯爺不會是氣糊塗瞭吧?
“侯爺,戰果已經清點完畢,包括主動投降的海商在內,此戰共俘獲大小船隻六百餘艘,完好和可以修復的有五百以上,俘虜共計兩萬兩千餘人……”
陸小四幹的就是抓俘虜的活兒,見謝宏回來瞭,他第一時間就湊瞭上來,這次的收獲比上次還要翻一番,倒也怨不得他這麼興奮。
謝宏滿意的點點頭,吩咐道:“嗯,陸四哥,你辛苦一下,把俘虜按照海盜、海商,還有水師的標準分開,分別關押起來。”
“然後送去天津,還是茂山?”
“先關著好瞭,他們不適合做苦力,回頭會有其他用途。”跟在天津做苦役的那些痞子可不一樣,這幫人都是桀驁不馴的傢夥,手上大多都是沾過血的,要是真的送過去做苦力,沒準兒反倒會鬧出事情來,而且也浪費瞭這些傢夥的能力。
“這樣啊……對瞭,侯爺,”陸小四眉花眼笑的獻寶道:“投降的人裡面,還有個大傢夥,那人是廣東水師的提督,這仗就是他指揮的,他已經承認瞭,而且還有其他人指證,江南那幫人擅自調動朝廷水師,還進攻皇傢港口,這一次人證物證俱在,看他們還不死?”
“哦?”謝宏眉毛一挑,來瞭點興趣,敵將在水戰上的造詣極高,遠非自己這個半吊子,或者差點落海為盜的戴子瑜可比。這場仗自己是贏在技術上瞭,而不是水戰,要是雙方陣列而戰,一敗塗地的就是自己瞭。
“帶他去侯府見我……不,還是帶他來船上好瞭,本侯要在船上見他。”說著,謝宏轉身又上瞭船。
“哦,嗯?”陸小四愣瞭一下,以往遇到這種情況,不是都會解送京師嗎?怎麼今天改規矩瞭。
“還不快去。”陸仁佳瞪瞭弟弟一眼,後者這才如夢方醒,去傳令瞭。
……當瞭一天俘虜,梁成的精神狀態並沒有變差,或者說情緒高漲瞭一些才對,兵敗的事實讓他頹喪,可這種失敗的方式卻比較容易讓人接受,至少梁提督是很想得開的。
畢竟面對的對手太過強大瞭,旅順這裡也像是另一個世界一樣,從上瞭碼頭開始,他和其他俘虜一樣,目光一直就沒離開過那些作坊和那幾艘炮艦。
那些作坊如同被刀切過的豆腐塊一樣整齊,中間還有他們聞所未聞的鐵軌相連,鐵軌上面零星的停著幾輛小推車,說明瞭鐵軌本身的功用。
而作坊旁邊,堆放如山的原材料和成品、半成品,也同樣說明瞭作坊的功用,及其可怕的效率。
從碼頭被押送到金州堡的路上,經過瞭青泥窪,於是,他再一次看見瞭那些讓他印象深刻的炮艦。從近處感受到那份強大之後,他的心氣也平瞭,確實非戰之罪啊。
還是自身的處境更讓人憂慮,他沒想著隱瞞身份,根本也隱瞞不住,所以他的觀點和陸小四差不多,覺得自己會被拿去當攻擊江南人的把柄。用小把柄帶出大後臺,正是政爭的通常模式,何況這次還是被抓瞭個正著呢?
士黨在朝堂上本來就處於絕對下風,借著這個機會,瘟神應該可以取得更大的戰果吧?
不過,梁成也不怎麼在乎,就算是梁傢,除瞭傢中老母妻兒之外,也沒什麼人會令他掛心,他最關心的還是能不能保住傢小。這場海戰他已經竭盡全力瞭,輸瞭也沒辦法,又何必用全傢給別人殉葬呢?從前,自己又沒受過人傢的恩惠。
所以,等到被人帶到船塢去見謝宏的時候,他已經打算全面合作瞭,就算保不住自己的小命,也要保住傢小不被牽連。
“你,就是聯軍的指揮官?”謝宏上下打量著來人,和很多水手一樣,常常經受風吹曰曬,梁成也是臉膛發紅,不過跟普通水手不一樣的是,他胸前飄搖著一縷長髯,倒和演義中的關羽有幾分相像。
“正是罪官。”梁成心裡也在驚嘆,聽說過謝宏的名聲,然後見到他的人,多半都會發出同樣的驚嘆,太年輕瞭!也隻有神人下凡才能解釋得瞭他做出來的那些奇跡瞭。
“不經朝廷許可,擅自調兵攻打皇港,你可知罪?”
“罪官知罪。”謝宏的聲音不高,語調也很平緩,可梁成心裡卻是咯噔一下,馬上提到瞭嗓子眼,屏息靜氣的等待著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嗯,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謝宏點點頭,很滿意的樣子,“那麼,梁指揮,你可願意為皇上效力?”
“罪官……啊?”梁成直接磕頭下去,就打算坦白從寬瞭,可頭還沒碰到甲板,就聽見瞭這麼一句,他猛地抬起頭來,由於動作太過迅速,他的脖頸間發出瞭一陣脆響,那是頸椎骨受到擠壓的聲音。
“侯爺,您的意思是?”他完全不能置信,對面這人不是瘟神嗎?這麼大的事情,他居然會輕輕揭過,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吧?
“要是願意改過,為皇上效力,那本侯就給你個機會,要是執迷不悟,那就太遺憾瞭,梁指揮,你以下如何?”謝宏淡淡的說道。
出現瞭,陸小四在旁邊翻瞭個白眼,跟他對敵時千變萬化的手段大相徑庭的是,侯爺招攬人才似乎來來去去隻有這麼一招,每次都是這麼個套路,怎麼也不膩煩呢?
不過,一招鮮吃遍天,這話倒也不錯,看看被招攬的人的反應就知道瞭。
“卑職願意,卑職願意!”梁成欣喜若狂的連連磕頭,他心裡再沒有其他念頭瞭,死裡逃生,還有什麼可不願意的?何況,這可是為皇上效力。
梁成驚喜交集的離開瞭,戴子瑜卻皺起瞭眉頭。
“侯爺,您要用他為將?這人可是嶺南梁傢的人……”
梁成的本事他都看在瞭眼裡,可這人的忠誠度卻難以保證,不但是梁傢的人,傢小也都在嶺南。雖然以旅順的軍制,一個軍將想舉兵叛亂的難度很高,如今的海上也不再有像樣的敵人,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托底。
何況,看侯爺的架勢,似乎有吧那些水師一並納入的意思,這些人多半都是同鄉,團結得很,即便打散瞭編制也很危險啊。
“沒關系,先不讓他帶兵,循溫和他們的成例就可以瞭,海洋學院的軍事科目正好沒有合適的教官呢。”
謝宏笑道:“帶兵可能有問題,教學生就沒問題瞭,就算他心懷異志,難道還能故意教錯不成?那些水兵也都是老水手瞭,遣散瞭也實在有些可惜,先整訓一段時間好瞭,等過兩年,海軍規模再擴大的時候,正好能用得上。”
除瞭水姓,水手的經驗也很重要,對於水文地理的瞭解,對於洋流、風向的判斷,還有應對惡劣天氣,這些都不是單純依靠訓練就能得來的,所以,謝宏對這些水兵看得很重,用好這些人,才能順利的完成下一步大戰略。
“侯爺真是寬和……”戴子瑜感慨道,傳言說瘟神心狠手辣,可現在看來完全就不是那麼回事麼,連為首的敵人都這麼輕輕放過瞭,還有誰能更仁慈的?
“寬和?”謝宏劍眉一軒,冷笑道:“戴先生錯瞭,這些人不過是受人驅使或者貪人錢財,這才悍然上門滋擾,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他們身後的那些主使者,哼,清算,還沒開始呢。”
“侯爺,船驗收完瞭,技術報告明天給您送去可好?”戴子言是造船廠的頭號技師,不過卻是個不管事的,所以實際上的負責人還是王雲。
“不用那麼麻煩,我都看過瞭,沒問題,別說去倭國,就算去倭國東面的那個新大陸都沒問題,謝大人你就隻管放心上路吧。”謝宏哭笑不得,就憑這麼原始的輪船橫渡太平洋?開什麼玩笑?要真那麼做瞭,那可真是安心上路瞭。
還好他知道,戴老頭雖然不怎麼靠譜,可技術上的問題他卻從來不會亂說,船既然沒問題,那麼,自己的反擊計劃就可以開始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