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汗王……明軍追上來瞭,您快醒醒啊!”等小王子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在逃亡的路上瞭。
從火篩敗退,大軍突然崩潰的那一剎那開始,他就已經失去瞭思考的能力。
其實他很清楚的,他知道明軍不追瓦剌,隻追自己,是為瞭引起草原新一輪的內訌,而且這次不是假的,而是真的。
盡管他和火篩都很清楚,明軍勝瞭此戰之後,很快會把目光瞄準草原,蒙古人要團結一致,才能想出抵擋的辦法。可是,誰為主,誰為次,總是要決出個上下高低的,自己此番敗得這麼慘,別說火篩,就算是韃靼內部恐怕都不會消停瞭。
他也很清楚,潰逃的損失會比整軍撤退多得多,戰場的地形很糟糕,蒙古騎兵是自南向北攻的,西邊是桑幹河。打贏瞭的話,這地形就很有利,借著河流,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明軍包圍殲滅‘可打輸瞭就很要命瞭。
逃,隻有東南兩個方向可以選擇,而明軍的騎兵是從左翼壓過來的,尤其是那些隊形散亂的遊騎,更是莫名其妙的兜瞭個圈子,把東面的去路都給堵住瞭。
留給韃靼潰軍的唯一方向,就是沿河南逃,等到瞭水淺或者有橋的地方,再渡河西去,越過邊墻,逃回草原。
正常情況下,這樣的逃亡路線自然難不倒草原人,他們的機動力比明軍高,在大同也是輕車熟路,隻要能整軍而逃,損失肯定會有,可卻不會致命。
但是,現在的麻煩可就大瞭,追殺的明軍也以騎兵為主。而且和苦戰半曰的虜騎不同,明軍的騎兵是在最後一刻才投入戰場的,之前他們一直在養精蓄銳,哪怕中軍的同袍多次陷入苦戰,幾乎不保。
小皇帝很陰險,而且他的處心積慮也得到瞭回報,虜騎崩潰後,明軍的輕騎追擊順利展開,戰果輝煌。
他們殺瞭人也不下馬割首級,見到倒地不起的傷兵就直接縱馬趟過,甚至殺瞭人還不搶馬!他們機械的重復著一樣的動作,縱馬向前,揮刀過頂,重重劈下,每次都能帶走一條姓命,每次他們都頭也不回,而是抬起頭盯上瞭下一個目標。
小王子一直呆呆的坐在馬上,可這一切卻是清晰的反映在他心頭,若是有可能的話,他也想阻止大軍潰散,象火篩一樣的整軍而逃。
但是,他做不到。近曰的苦戰,以及連番受到的挫折,一直在壓抑著大軍的士氣,最終在火篩逃跑的時候,終於一泄如註瞭。
進攻時的瘋狂勁同樣體現在逃跑上面,無論他是咆哮還是怒吼,是揮鞭子抽還是用刀子砍,都擋不住他的王帳精兵,就仿佛過去無數次征戰一樣,精騎們跑起來,就勢不可擋,隻不過這一次,他們是在逃跑。
之後,小王子就什麼都不知道瞭,或者說他知道瞭卻不願意去想。在今天之前,在一個月之前,他還是名震天下的韃靼小王子,還在做著恢復大元榮光,入主中原的美夢。可現在,他卻隻能當一個惶惶逃竄的喪傢之犬。
他的大軍已經煙消雲散,能回到草原的恐怕十不存一;回到草原後,面臨的是可以預期的連番內訌;就算他能平定內訌,即將面臨的又是明國的北伐……未來看不到希望,黑暗找不到盡頭,他也隻能呆呆的任由親兵們擺佈,坐在馬上,隨著大股的潰軍逃亡。
可是,現在親兵們卻想把他喚醒,這是出瞭什麼事呢?他是知道的,一股明軍,就是那些坑殺瞭他的數百斥候的山地騎兵,他們追瞭上來,似乎認定瞭自己是個大人物,所以緊追不舍。而追在最前列的,就是那個在前哨戰中大展身手的女人。
親兵們已經多次分出人手去斷後,可卻都沒起到什麼作用。要是去的人多,對方就會用火器轟炸;人少的話,更是會死的慘不堪言,或是套索,或是暗器,不等靠近,就會被打成篩子瞭。
看到有人斷後之後,那些騎兵更興奮瞭,他們甚至連其他潰兵都不理會瞭,隻是狂催戰馬,緊緊的追在伯顏猛可的後面。
而那些潰兵卻也沒瞭王帳精兵的驕傲,明知道對方在追殺他們的大汗,卻沒一個人上前阻擋,反而是遠遠的避開瞭大汗,很多人臉上還露出瞭慶幸的神情。
被打成喪傢犬的王帳精兵,跟普通的牧人也沒什麼兩樣,在不可戰勝的敵人面前,他們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的豺狗罷瞭。
“你們在幹什麼?不過就是幾十個漢狗而已,有什麼好怕的,跟著本汗,沖上去,殺瞭他們,然後集結大軍,反敗為勝!”小王子突然暴怒而起,他咆哮著從親兵手裡奪回瞭馬韁,然後拔出彎刀,調轉馬頭。
“汗王,您先走,小的殺光明軍之後,就去跟您匯合!”
詐敗吸引明軍追擊,然後以伏兵攻襲,這是韃虜很喜歡用的戰術,尤其是面對文官指揮的部隊時,幾乎百試百靈,韃子們平時也是津津樂道,小王子的說法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現在完全不是那回事,他的親衛都是族中嫡系,放出去也是一方大將,都是深諳兵法的。如今潰敗之勢已成,所有的騎兵都已經是驚弓之鳥,別說是伯顏猛可,就算成吉思汗復生,或者長生天顯靈,也不可能讓他們恢復士氣瞭。
沒錯,不考慮前因後果的話,周圍的騎兵加起來足有上千,前後也都有潰兵在,這支先鋒的明軍已經深陷敵陣,被團團包圍瞭。可實際上,形勢確實反過來的,近千人被幾十個人追得狼狽無比,除瞭自己這些親衛之外,根本就不肯能有人回頭迎戰。
回頭迎戰也不過是送死罷瞭,要不是這些親衛都是小王子的族人,彼此同氣連枝,他們也不肯做這種效死之舉啊。
“走什麼走?與其象狗一樣死在逃跑的路上,莫不如拼個痛快!”很多騎兵的戰馬已經脫力瞭,說話的工夫,就不斷有人落馬,落馬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摔下來之後,頂多掙紮兩下,然後就沒動靜瞭。
現在還沒渡河呢,等到再逃出幾裡地,就是淺灘瞭,到時候會有多少人因為自相踐踏而死,又有多少人葬身水中?至於渡河之後,還要越過半個大同鎮,向北向西逃亡,路上那些堡寨還會不會默不作聲,火篩會不會等在邊墻之外,小王子已經想都不敢想瞭。
“汗王,實在不行,還可以去寰州,王勛不是……”這麼一耽誤的工夫,後面的追兵追得更近瞭,親衛們甚至都能看得到為首的那個女人的眉眼瞭,那張臉眉清目秀,換在其他時候,隻會激起他們的獸欲,可現在,他們感受到的卻隻有森寒的殺機。
“他?哼,他自身難保瞭,你以為大明和草原上的部落是一樣的嗎?咱們完蛋之後,隻要小皇帝去寰州亮個相……嘿嘿,不怕死的就跟本汗上,其他人本汗也不勉強,要是不能聚集起來一支隊伍,逃出去也是個死!”
小王子不知道瓦剌具體損失多少人,不過依照他的估算,瓦剌至少也能保有半數以上的戰力,不得不說,火篩見機確實挺快的。
他要是身邊沒有足夠的人馬的話,一定是到不瞭興和的,與其死在自己人手上,莫不如跟明軍拼一下呢,身後的這支明軍是先頭部隊,後援還遠著呢,他堅信,隻要打掉這些人,就有機會重整旗鼓。
“殺!”在小王子的帶領下,幾十個親衛齊齊調頭,發動瞭自大軍潰退以後的第一次逆襲,看到汗王的英勇姿態,不少虜騎都受到瞭鼓舞,他們放緩瞭馬速,靜靜的看著,眼中似有期待。
“來得好!”扈三娘並不知道敵人是誰,她隻是本著追擊要先瓦解敵人鬥志的原則緊追不休,這一小撮韃子還有抵抗的意志,要是放著不管,他們也許有機會將潰兵組織起來一部分,所以,擊潰他們是當務之急。
“來瞭個大肥羊。”響馬們眼中卻都放出瞭光芒,依照他們綁票勒索的經驗,完全可以確定對方的身份,八成是個酋長什麼的,不然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還有親衛在?
大功在招手啊!小七哥去倭國殺瞭幾萬倭人,就當將軍瞭,現在可是韃虜的酋長啊!他們的口水都快流下來瞭,一個個眼中冒著綠光,大呼小叫的追在扈三娘身後。
飛刀,又見飛刀,能以女流之身縱橫戰陣之上,扈三娘依仗的就是一個快字,刀快手更快。前一刻她還雙手舞刀,下一刻就已經刀交左手,右手入懷,然後抖手就是一道白光,迎面而來。
要是在平時,伯顏猛可也許能躲過去,可久戰之後,他的動作已經不怎麼靈便瞭,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柄要命的飛刀飛過來,紮在他親衛首領的身上,讓其翻身落馬。後者是護主心切,擋過來的。
他驚怒之極,抬手就想以弓箭回敬,可一抬頭時,卻發現各種暗器漫天飛舞,其中甚至還夾雜瞭一根套索。幸虧有親衛沒把盾牌丟瞭,並且及時擋在瞭他身前,否則他就成馬蜂窩瞭。
不過,盾牌不是萬能的,響馬們的武器是很雜亂,可明軍的震天雷卻是統一配置的,小王子並沒註意到,那些暗器中,同樣夾雜著一個黑鐵球,直到火光一閃,兩個持盾的親衛應聲而飛,他才發現,原來他的生命已經到瞭盡頭。
火光過後,刀光連閃,虜酋授首,餘者大潰。
其後明軍追亡逐北,直追出百裡之遙。沿途屍橫遍野,血水甚至染紅瞭桑幹河,小王子在逃亡路上的猜測,一一應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