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兩岸,到處都是人,大同邊軍被收編之後,得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清理戰場。近衛軍戰死的將士,自有同袍回收屍體。
可韃子的屍體也不能那麼放著,倒不是謝宏有人道主義精神,隻不過這麼多屍體扔在野外,本身就是隱患,現在是冬天倒還無妨,到瞭春天,很容易會引起瘟疫什麼的,所以,還是的想辦法處理瞭才好。
何況,雖然正德不打算用韃子的首級報功,謝宏也對死人腦袋沒興趣,不過,這些腦袋還是能派上點別的用途的,那就是築京觀,也就是把首級摞起來,向天下人彰示戰功,順便震懾敵膽,連地點謝宏都想好瞭。
野狐嶺,小王子就是從那裡來的,而根據宣府的軍報,韃靼部眼下也正往興和集結,顯然是打算作為第二梯隊,等王帳精兵打通道路呢。
不過,他們的期望隻能落空瞭,而且永遠也不會再有實現的機會,等京觀築成後,發現自己的漢王和王帳精兵變成瞭佛塔,他們臉上的表情想必會很精彩吧?謝宏不厚道的想著。
“侯爺,首級已經基本計數完畢瞭,一共是……”張輗滿臉敬畏。
數字說明問題永遠是最準確的,不算追擊結束後倒斃在路上的,光是戰場上就計數出瞭四萬多首級,再加上追擊路上的兩萬,應州之戰,近衛軍的斬首居然和自己本身的數目差不多。張輗心中的敬畏已是無以復加瞭。
“嗯,管他多少,”謝宏擺瞭擺手,他對這個數字不感興趣,隻要知道韃虜遭受重創就足夠瞭,“靳遊擊,楊遊擊,真是不好意思,你們大老遠的跑過來瞭,現在卻還得讓你們回去……”
“侯爺太客氣瞭,末將等本是要來助戰的,卻沒想到天兵進兵速度如此之快,如此威武,竟然已經大獲全勝瞭,事情因宣府而起,卻勞動聖駕遠征,末將等實是汗顏啊!”靳英連忙客氣道,說到最後,他還惡狠狠的瞪瞭張輗一眼。
順聖之敗,泰半也是因為大同這邊引起的,雖然王勛是執行者,幕後還有很多雙黑手,可張輗等不作為的人也是幫兇之一,要是他們真的有心,哪怕是送一封信,也能避免那場悲劇啊。
所以,即便謝宏為瞭安撫人心,沒有追究王勛之外的大同諸將,可靳英卻依然是恨恨不已。
將靳英神情看在眼中,謝宏卻也不在意,隻是淡淡的吩咐道:“既然還有大股韃子聚集在興和,宣府的守衛就得加強,從大同分兵兩萬,由二位和張副總兵統帶,去野狐嶺加強守備,順便把這些首級帶過去,在當地築起京觀,以祭奠順聖川的英魂。”
“侯爺……末將遵命!”靳英激動萬分,他從弘治年間就已經在宣府為將瞭,經歷過正德元年時的那場風波,所以知道正德不是很在乎首級這類東西。
不過,這一次大捷堪稱震鑠古今,以他從傳聞中對正德的瞭解,還以為對方會把京觀築在京城或者大同來彰顯戰功呢,傳聞中可是一直在說,當今皇上是個好大喜功的。可現在看來,皇上在意的隻是過程,而不是結果,更沒興趣理會別人說什麼。
“侯爺,那末將……”
近衛軍追進大同境內後,順聖東城就被當成瞭一個中轉站,知縣盧明的協調能力不錯,又是個不爭功的,而左欽統帶過大軍,處理後勤問題也是遊刃有餘,所以兩人倒是一對好搭檔。
不過,盧明雖然對這份差事很滿意,可左欽卻是有些不甘心的。他想上陣廝殺,想為死難的同袍報仇,沒想到緊趕慢趕的隨著最新一批的補給過來瞭,卻連大戰的尾巴都沒趕上,他心裡的憋屈就別提瞭。
現在送首級回宣府,路上正好祭奠死難的同袍,然後在野狐嶺也能出一口氣,結果謝宏又把他給略過瞭,這下他再也按捺不住瞭。
“左參將不用急,本侯另有任務要交給你,嗯,這事兒非你莫屬呢,呵呵。”謝宏笑著向宣府二將點點頭,然後目光微微一凝,又註視瞭張輗一眼,這才扯著一頭霧水的左欽離開瞭。
“最適合左兄弟的任務?難道侯爺這就要出塞追擊殘敵瞭?”左欽自己一頭霧水,楊玉等人也是疑竇滿腹。
現在最可能有戰事的就是宣府瞭,按說興和的韃子收到消息後,定然膽寒,可韃子就是韃子,他們的心思和野獸差不多,正常人是很難估量的,說不定他們被激起瞭決死之心,打算報仇也說不定呢。
“楊兄弟的猜測也不無道理,不過,以老哥我的看法,侯爺大概是要去大同瞭,此次慘變,罪魁禍首與其說是韃子又或王勛,莫不如說是那些文官……”張輗有些木訥,可心思卻不少,他迅速領會瞭謝宏那一眼的意思。
“不是老哥我推卸責任,幾位兄弟,去順聖川之前,甚至直到和韃虜照瞭面的時候,老哥我還認為會有一場血戰呢,誰知道王勛突然鳴金而退,我……我也是萬般無奈啊,唉。”
張輗語調沉痛,他並不是在裝可憐搏同情,當時那種情況下,就算他堅持不退,軍心也已經動搖瞭,他的部下不是近衛軍,沒有士氣隻升不降的屬姓,所以,他不退也是於事無補。
“事後,我等也向王勛質問過,不過他卻出示瞭崔巡撫的手書,說是殺虎口有警訊,大同危急……各位兄弟,這麼多年瞭,九邊都是文臣當傢,哪怕是明知有陷阱,隻要大人們下瞭命令,咱們這些武人還不是得眼睜睜往裡跳?”
他慘然一笑:“所以,哪怕明知王勛的舉動有異,老哥我也隻能忍著,直到聖駕親臨,這才撥雲見曰。我對不住宣府的諸位,更對不住在順聖川殉國的張總兵以及將士們,等此次危機過去,看到那些該死的國蠹遭瞭報應之後,老哥我就卸甲歸田,略略補償心中的愧疚。”
“張大哥言重瞭,是小弟太過糾結瞭,你莫要往心裡去。”靳英是個口硬心軟的姓子,張輗說的那些他也是感同身受,聽對方這樣一說,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瞭。
“不然,”張輗擺擺手,道:“其實,我們這些老將的時代已經過去瞭,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皇上年方弱冠,侯爺與他年齡相仿,近衛將士也都是如此,他們用的戰法很新穎,全不是我們這些老傢夥能想象得出的。”
“呵呵,”他笑瞭笑,又道:“以侯爺的手段,未來的變化肯定越來越快,老哥我是很難適應瞭,想要報國,莫不如把子弟送到近衛軍去呢。老哥我可是聽說瞭,這一次大戰中,最耀眼的陌刀陣,就是以宣府子弟為主,你們可是大大的露瞭臉啊!”
說話時,他的神情中倒也不見落寞之意,反是羨慕之情溢於言表,配著他那張樸實的面容,顯得很是真誠。
“張大哥說的也是,小弟有個侄子,就在近衛軍中任隊長,火篩來襲,陌刀兵反沖的時候,他就在聖駕身邊,親眼看見皇上揮刀殺敵瞭呢。”靳英的心思淺,註意力一下就被引開瞭,倒是向眾人提起他剛知道的那件得意事來。
“皇上果真上陣瞭?親自給大軍斷後?難怪近衛軍贏得那麼幹脆利落呢,皇上親自揮刀,誰還能不拼命呢?”
“非是開國君主,卻親自提刀殺敵,咱們大明這也算是開天辟地以來的頭一份兒瞭吧?”
“當然瞭,咱們大明的天子,就沒有一個孬種,連當初的英宗皇帝去土木堡的時候,也是去履行幼時向仁宗皇帝許下的諾言的,他本心是想親自上陣殺虜的,隻是被那些小人害瞭,這才……”
“天下的事兒,多是毀在那些小人手上的,不過他們也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瞭幾天的,等聖駕去大同,等聖駕返京,就是他們的末曰!”
“對,咱們大明有這樣勇武的天子,中興可期啊,哈哈。”
為自傢子弟自豪,為大明自豪,為大明天子自豪,眾將間的氣氛迅速融洽起來,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吸引瞭不少軍卒的註意力。
其後,武皇帝的稱號也是不脛而走,和正德親自提刀,斬首十級的戰績一起,迅速傳播瞭全軍,並且向民間擴散著。
人們津津樂道的談論著大明的武皇帝,以至於正德還在位,就有瞭類似謚號的稱謂,說起來,這同樣算是開瞭記錄,堪稱大明的頭一份。
不過,當事者才不會在乎呢,從即位以來,他破的記錄數不勝數,哪裡又會在意這點小事兒呢?
“大哥,接下來,咱們是不是應該去大同?或者還是去江南吧,寧王叔不是要造反嗎?朕正好去把他拿下。”王勛有謀逆之心,卻無逆天之力,內亂消弭於無形之間,讓謝宏很欣慰,可卻讓正德更加失望瞭。
好在他還有希望在,大同還有不少士黨,死到臨頭,說不定會負隅頑抗;江南那邊更熱鬧,在士黨的支持下,寧王叛亂,那可是大場面!一想到這個,正德就很是心癢難撓。
“江南?”謝宏挑挑眉毛,自信滿滿的說道:“用不著瞭,伯安兄八成已經把寧王搞定瞭,去大同也不著急,還是先回應州修整吧。”
“誒……可是,應州很無聊誒。”一聽要修整,正德立馬就蔫瞭。
“也不一定啊,上次咱去木塔,光顧著許願唱歌瞭,還沒進塔裡玩呢,嗯,還有啊,你不是說上次的雞蛋餅很好吃麼?正好再去吃一次,另外……”謝宏喋喋不休的忽悠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