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泡妞之前的正德在內,許多人都將目光聚集在瞭江南,而江南人卻在彷徨四顧,局勢變化的太快,太詭異,實在是讓人無所適從。
瘟神屠江南,施行新政;然後韃虜破關,正德禦駕親征;再後,寧王突然傳檄天下,歷數正德種種荒銀無道之舉,並且重提貍貓換太子之說,以正德不是先帝血脈為由,要求廢帝重立新君。
他這話可不光是說說而已,正德禦駕親征的消息傳到江南沒幾天,他就已經舉旗造反瞭。他集合瞭他恢復護衛以來的兵馬,又大灑英雄帖和銀錢,廣邀天下豪傑共襄義舉,集合兵馬,號稱十萬之眾,就在十一月初的冬至那一天,正式興兵。
這麼大的事,當然令天下震驚,自靖難以後,這還是第一次藩王造反呢。要不怎麼說正德年間的記錄多呢?從前的藩王即便有這個心思,也沒這個實力啊。
一時間,南方數省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瞭南昌,對那裡的關註甚至還在禦駕親征之上,畢竟這邊更近一點,得到消息快,而且和自身利益切實相關的程度也高些。
江南自然也不例外,杭州灣的各項建設的進度,一下子緩慢起來,各世傢對前途都很茫然。禦駕親征已經是極大的兇險瞭,而寧王的叛亂無異於落井下石,雖然很卑鄙,可作用卻很可怕,這樣的形勢下,侯爺還能一如既往的展現奇跡嗎?
“以楊某之見,各處的工程還是抓緊點好,船廠那邊也許來不及,可隻要旅順提供的船隻和人手到瞭,明年一月,咱們就可以啟航去呂宋瞭啊!早去一刻,就能早占些先機啊!”
楊庸對新政是最看好的,也是最積極的一個,就在眾人情緒一片低落的時候,他卻一直在大聲疾呼。
“楊員外,你的心情大傢都能理解,可你也要想想將來啊,你要知道,最新收到的消息,寧王如今已經離瞭南昌,攻向九江瞭,九江府隻有幾千地方軍而已,又哪裡擋得住十萬大軍?隻要攻克瞭九江,順江而下,行軍速度也會加快,也許在十二月就能到達南京……”
“別說皇上未必能回得來,就算能回來,想必也是損兵折將,應對韃虜的進犯都來不及,又哪裡能騰得出手來管江南?咱們現在建的這些,到時候雞飛蛋打倒也罷瞭,可若是被視同資敵……唉,這罪名還是少一點算一點吧。”
“是啊,是啊,就算要……也等水落石出再說吧。”
盡管沒人提議投靠寧王,可反對的聲音卻也相當之多,饒是已經見識過瞭謝宏的真正實力,大多數人心裡還是很沒底。
不過,想要立刻投到寧王那邊的人卻也不多,畢竟事情還沒到水落石出的時候,皇上如果打敗韃虜,不,不用打敗,隻要能全身而退回到京城,那麼事情就依然大有可為。
短時間內,寧王頂多也就是占據南京而已,隻要皇上能安然退回京城,並且穩守住幾處關隘,韃虜終究還是要退走的。到時候從邊鎮抽取一支勁旅南下,勝負還未可知。
當然,最緊要的還是現在投靠寧王已經太晚瞭。
九月寧波會議之後,眾人已經聯名上瞭奏表,已經做出瞭投名狀,現在再反復,頂多也就是保全身傢姓命罷瞭。寧王能做下這等大事,又豈能沒有推手和幫手?論功行賞的名單上,又怎麼輪得到自己這些後來者?
“等就行瞭嗎?”沒等楊庸反駁,鄭員外卻突然冷哼瞭一聲。
“你們要知道,寧王那邊召集的兵馬都是些什麼貨色,在背後主持的又是些什麼人。前者貪婪成姓,後者又是傢破人亡,你們以為裝烏龜就沒事瞭?拿咱們開刀,既可籌前者之功,又可讓後者泄憤,寧王又何樂而不為呢?”
這人原本就很有見地,說出來的話也是一針見血,他們這些中等世傢的勢力不大,集結在一起固然可令人側目,可一個個的分開來看,那就不值一提瞭。勢力不大,又有前科,傢中財富也不少,完全符合瞭肥羊的標準。
即便是烏合之眾,可寧王畢竟也集兵十萬,區區一個南昌府,又怎麼養得起十萬大軍?就算他背後那些人不吝銀錢,鼎力支持,想必也是有所不足的,這樣的情況下,對於自己這一幹人,與其費力收買,還不如直接開宰呢。
鄭員外一語既出,眾人都是無言,場面一下子沉寂瞭下去。
沒人反駁,並不代表所有人都贊成,反對意見還是有的,隻是不好拿出來說罷瞭。寧王終究也得講點道理,就算開宰,總是要有個先後或者例外的,跟謝宏跟的緊的,當然要先宰,比較落後的,說不定還有機會逃過一劫,何苦又在這個時候硬撐呢?
“其實,寧王的兵馬不過是烏合之眾,沒什麼戰力的,若是我等全力發動,也許不能擒殺朱宸濠,可將其擋在九江或者安慶,應該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沉默半響,楊庸突然緩緩說道:“大傢想想,侯爺許下的願景是多麼美好,宸濠掌權之後,難道能做得更好?還不是得跟從前一樣,死扣田地裡那點出產,然後偷偷摸摸的跟在那些大人物之後出海,喝點湯水?”
他的話讓一些人露出瞭若有所思的神情,可大多數人卻依然不動聲色。沒錯,在場這些人的潛實力也很大,全力發動的話,集結出幾萬兵馬還是做得到的,可這種時候,誰又能下定決心孤註一擲呢?
“沒錯,寧王清算的時候,也許不會把所有人都算進去,留下來的人,也許幾十年後,還有機會光大傢業,成就為百年世傢。若是從前,楊某也會如此作想,可聽瞭侯爺的教誨後,楊某卻有瞭另外一番心思。”
楊庸加重語氣說道:“侯爺手中的人才、技術固然很吸引人,讓人驚嘆,可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定下的那些章程,和未來的前景。咱們經商最註重什麼?科舉、出仕又最希望什麼?無非就是‘公平’二字罷瞭!”
更多的人抬起瞭頭,謝宏的江南之行極為順利,固然有殺伐果斷的震懾作用,可最深入人心的,還是楊庸說的這些。如果單是因為恐懼,面對眼下這種局勢,在座的人可能早就回傢觀望,甚至跑到寧王那邊投效去瞭。
他們沒有走,而是聚在一起商議,其實也是因為舍不得。別說寧王不會許什麼好處給大傢,就算許瞭,又怎麼比得上寧波會議定下來的章程?
從前的大明,雖然不時有些例外,比如唐大禦史就是很明顯的例子,不過科舉基本上還算是公平。但官場上就不好說瞭,仕途順利與否,涉及瞭方方面面的關系,尤其以人脈最為重要,親親相隱本就是儒傢最為倡導的,這樣的情形下,又豈能有公平而言?
當然,追求絕對的公平,本來就是做不到的,可事情就怕有對比,和寧波會議上,謝宏定下來的那些規矩一比,大明的老規矩就顯得很落後瞭。
新政的章程全都是明文列出的,尤其是那個貢獻度,更是讓人越琢磨越信服。貢獻高,享受的待遇就高,獲取貢獻度的方法又是一視同仁的公佈出來,所有東西都公開透明,這樣的公平,對很有商業意識的江南人來說,簡直是夢寐以求的。
“楊老弟說的倒是不錯,可是,楊老弟你有沒有想過?咱們這些人雖然是一起的,可是,侯爺已經返京,雖然他走前留下瞭兩位總督,可除瞭信守節艸之外,這二位的能力似乎很難服眾,就算大夥兒不惜代價的發動瞭,卻也是群龍無首啊!”
“是啊,蛇無頭不行,就算大夥兒傾力相搏,卻也是不行的,還是繼續等待吧。”
沉默瞭一會兒,再次有人提出瞭質疑,不過比起先前的那些質疑,這一次卻是從實際情況出發而提出的,應該算是有瞭進步,因為提出質疑的人是認真思考過瞭的。
楊庸在心中也是暗嘆瞭一聲,可不是麼,要是侯爺依然在此,或者有個唐禦史那樣的人在,說不定就能把這一盤散沙組織起來瞭。自己雖然有效命之心,可終歸威望不夠,卻是服不瞭眾的。
“各位,各位,總督大人傳信,邀各位去總督府議事!”正這時,外面闖進來一人,剛一進門便大呼小叫瞭起來,眾人抬頭一看,卻是負責在碼頭監工的一位傢主。
“總督大人所為何事?”楊庸急忙問道。
那兩位總督一直沒什麼動靜,隻是在侯爺返京的時候,召集過自己這些骨幹人員一次。後來寧王造反的消息傳來,那兩人更是亂作瞭一團,自己都是坐立不安的瞭,更別提拿出應對的辦法瞭。
要是侯爺還在,或者那倆人有侯爺十一的風采,自己也不用這麼辛苦瞭,隻管聽命行事就是瞭,區區一個寧王,又翻得出什麼大浪來?
“具體情況還不知道,不過天津又有人來,據說是侯爺返京後,派來主持大局的……”
“太好瞭,那位大人是誰?”眾人都是大喜,區區兩個多月的時間,侯爺的船居然從南到北的走瞭個來回,而且還派瞭援軍來,這下可是有希望瞭。
“是新建伯來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