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彥略一沉吟,便道:”不敢當裴公之問,目前暫教《孟子》與《論語》好瞭,他日有閑,當與諸君共註五經。“
”註五經?聖人之言豈可私註?“
一名士人訝道。
楊彥點瞭點頭:“自古以來,皆是五經著我,其本質乃學者以五經裡的思想與智慧詮釋自我,而我註五經則開時代之先河,須先理解五經本義,再以其他典籍註經,力求追尋經書原意。
二者難分高下,若勉強分之,五經註我是尋求個人境界的升華,而我註五經則側重於學問深淺,主動在我,當兩者融為一體之時,便可打通經文間的思想壁壘,對原有經文加以引申、發揮,推陳出新,構建符合時代要求的新思想,使五經為我所用。“
眾人均是渾身微震,根據自己的需要去註解聖人之言,這是大逆不道啊,不過經學衰落是顯而易見之事,傳統的路子已經走不通瞭,那為何不能開辟一條新路呢?
這個想法倒是讓很多人豁然開朗,崔訪也目現奇光,望著楊彥。
隻可惜的是,楊彥勢位太低,其實憑著楊彥能說出這番話,在經學上的造詣就不會遜於當世任何一個經學大傢,但光有才不行,還要有名望,說出的話有人聽,註解的五經也才會引發重視。
有些人紛紛把目光移向瞭崔訪,以清河崔氏的名望,主持註解五經綽綽有餘,崔訪也大為心動,不過很快,還是暗暗嘆瞭口氣。
畢竟註解五經的思路是由楊彥提出的,於情於理,他都不能越俎代庖!
但實在是可惜啊,楊彥吃虧就吃虧在身份上,他註的五經,別人不會看,直接扔垃圾堆。
實際上楊彥也沒指望憑著註解五經名揚江東,士族的頑固是難以想象的,對寒門庶人發自骨子裡的輕視,他註解五經的目地隻用於教學,以強權強行推廣。
就象教委編撰教材,這就是我讓你學的內容,不學不行,必須按我指導的去學!
“將軍,剛有車匠來報,四輪馬車已造出瞭樣車,請將軍有空去看一看。”
這時,門口有親衛喚道。
“哦?四輪馬車?”
很多人都知道楊彥曾交待工匠打造四輪馬車,這一聽說做出來瞭,頗為好奇,畢竟當時的車就沒有四個輪子的,包括天子專乘的輅車或輦車也隻有兩個輪子,與通常的四望車相比,無非輪子特別高大,車體也較為寬敞。
四望車又名四望通幰七香車,名稱很酷炫,其實就是一種帶廂壁的車,三面有壁,壁上開窗,車前以簾遮擋,故名四望。
“諸君若有興趣,不妨同去一觀。”
楊彥笑著招呼。
“那我等就不客氣瞭。”
小孩子留在教室裡自習,其餘人等紛紛跟著楊彥步出,不片刻,來到瞭工匠居住的區域,潔白的雪地上,赫然停著一輛四輪馬車,兩匹馬已經套上瞭韁。
“見過郎主!”
工匠們面帶激動之色,拱手施禮。
“不必多禮!”
楊彥揮瞭揮手,仔細打量過去。
後輪齊胸高,前輪則要小一圈,由於是四輪載重,車體長達丈許,寬達半丈,可謂龐然大物,車的前端是禦夫的座位,最多可坐兩人。
當時人趕的通常是牛車,速度慢,禦夫直接坐在車架子上,兩腿懸空,楊彥初見葛洪時,葛洪便如此坐姿,但四輪馬車不同,因為速度快,禦夫必須要端正坐,再采跪坐會讓膝蓋欲生欲死,所以車前放置瞭胡床,這和近代的馬車幾乎沒有區別。
“如此之大的車體,又該如何轉彎?”
“天子專乘的輅車或輦車都沒有如此之大,會否逾制?“
士人們見著這麼大的車,也是議論紛紛。
一名工匠又施一禮:”郎主,轉向車軸已成功研制,可以很靈活的轉向,並在車體與車架的空隙處墊瞭合計十六根彈簧,顛簸大為減輕,奴鬥膽,請郎主上車一試。“
”嗯~~“
楊彥點瞭點頭,向崔訪問道:”崔公可願同乘?“
“將軍客氣瞭。”
崔訪也很有興趣,欣然應下。
於是楊彥帶著蕭巧娘,崔訪帶著阿玲上瞭車。
車廂裡未作修飾,前後兩排胡床,四人分別坐下。
很多人有一種自唐以前,中國人執著於跪坐的印象,其實不是的,就以乘車為例,先秦車戰時,車內三人全部采站姿毫無疑問,但民間乘車,路途稍遠顯然不可能一直站著,有一種可以躺的溫車,而溫車不是什麼人都能乘,必須要公卿列候士大夫以上才有資格。
那麼,就隻剩跪坐和垂足坐兩種方式,從人性的角度來看,在顛簸的車上跪著,下面墊的再厚都沒用,因為普長時期膝蓋呼怕消,但僅靠膝蓋著力,身體難以平衡,隻能垂足坐。
這有顧愷之的《女史箴圖》為證,圖中有一副漢成帝與班婕妤分乘兩車的畫面,雖然人物下半身被車輿遮住,難以辯認坐姿,不過露出車輿的上半身部位很多,從跪坐相對垂足坐較矮可以推測,古代乘車使用垂足坐。
崔訪和阿玲很自然的坐在瞭胡床上,背靠車壁,其中阿玲還警惕的瞥瞭眼楊彥,把裙子往下拽瞭拽,兩腿夾的緊緊的。
楊彥簡直是無語瞭,難道自己義拒二美的事跡還沒傳開嗎?
巧娘也是撲哧一笑。
“郎主,請坐穩!”
這時,隨著車匠的一聲提醒,馬車緩緩開動,在雪地上靈活的左轉右拐,並漸漸加速。
“怎會如此?”
“如此之大的車,怎能輕易拐彎?”
頓時,外面驚呼連連。
崔訪祖孫也是滿臉訝異,作為最直接的乘車者,不能說一點顛簸沒有,卻很明顯,以數倍於牛車的速度行駛,顛簸卻不如牛車,而這並非不能解決,隻需要車內再墊以錦被或軟墊,還能進一步減少顛簸。
崔玲不由借著秀發的遮掩,偷偷打量著楊彥,她是正宗士傢女郎,清河崔氏的嫡女,論起身份,不會比荀灌低,是見過世面的,隻是無論如何,她也想象不出世上會有楊彥這種人,五花八門的發明創造不談瞭,還在音律、文學、經學、以及治政軍事上都有著深刻的造詣,好似無所不能。
突然她又有些羨慕起瞭蕭巧娘,因為蕭巧娘可以跟在楊彥身邊,隨時聆聽教海。
由於下雪,車並沒跑多遠,兜瞭幾圈就停瞭下來,士人們紛紛上前觀看,楊彥也滿意的叫親衛給工匠記瞭功,就又問道:“可有法子把車軸封閉起來,從外面看不到車軸的結構,要求一旦拆解,就會破壞車軸,無法復原。”
“這……”
工匠們面面相覷,商量瞭片刻,其中一個小心翼翼道:“郎主,可在車軸的關鍵部位蒙一層鐵皮,再以鐵汁澆死,要想拆解的話,隻能強行破壞,可這必會損壞結構,若是車軸壞瞭,沒法修理啊。”
“修什麼修,不修,壞瞭直接換!”
楊彥大手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