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瞭,顧燚並不是對楊彥有瞭什麼特殊的感覺,楊彥的傢世,她自己的傢世,還有小姑的復雜感情交織,她可不會去淌這混水,而是她也渴望擁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就象崔鶯鶯和張生那樣,雖粉身碎骨亦不為憾。
“咳咳~~”
陸蕙芷掩嘴輕咳兩聲,問道:“阿燚,大冷天的你不在傢呆著,跑我這兒作甚,到底有何事?”
陸蕙芷以手絹輕掩檀口,顧燚看的真真切切,那絹上有一小抹觸目驚心的殷紅。
“小姑,你……”
顧燚眼淚都流下來瞭,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陸蕙芷就落下瞭咳嗽的病根,找瞭好幾個郎中太醫,隻說心志鬱結,開瞭些靜氣凝神的方劑,交待好生調養,放松心情,可也沒太大用,該咳還是咳,並有加重的趨勢,入瞭冬,竟又咳出瞭血。
“不礙事,也不是大的毛病,開瞭春就好瞭。”
陸蕙芷搖瞭搖頭,又道:“看你這風風火火樣,究竟是何事?”
顧燚這才道:“楊彥之回來瞭,本來我還不知道呢,是昨天回來的,當夜就降瞭流星雨……瞧我這碎嘴,說哪兒瞭,現在楊彥之和你傢那大侄子打賭,賭從十丈高的地方,把一個十斤重的鐵球和一個兩斤重的鐵球同時扔下,看誰著地,楊彥之押註同時著地……”
“啊?”
陸蕙芷掩嘴驚呼。
顧燚冷哼一聲:“小姑,你說那楊彥之傻瞭是不是?你看書看傻瞭尚可理解,他一個大男人怎麼也會泛傻啊,還是一方方伯呢!“
陸蕙芷頭腦中亂糟糟的,即有因楊彥回京的意外,與難以言喻的歡喜,也有因楊彥泛傻而來的焦急,到底她的夢中檀郎是楊彥還是張生,或者二者合體,她搞不清。
顧燚一看陸蕙芷的神色,哼道:“小姑,你的心上人不管傻不傻,既然來瞭我們就去看看吧,要不然你光想著他,他說不定早把你給忘瞭呢。”
“胡說什麼呢?”
陸蕙芷竟然面孔紅瞭紅。
顧燚頓時心喜,笑道:“好瞭小姑,我知道你的心上人是張生,但不管怎麼說,楊彥之也算是張生的兄弟吧,走吧,我們去看看他怎麼輸錢的,你也好一陣子沒出門瞭,今天外面風沒那麼大,透透氣也好。”
“嗯!”
陸蕙芷想想也是,楊彥和張生,就是她的夢魘,她想分辨出二者之間的不同,於是勉強點瞭點頭。
大傢閨秀出門還得準備一番,陸蕙芷又有病在身,忙活瞭好一陣子,才驅車趕向宣陽門。
那個時代的好,就是女孩子沒有禮教約束。
……
昨夜的流星雨,確實是把司馬睿父子嚇的不輕,再有王敦的蠢蠢欲動,次日一早,就交待下去,召集各公卿品官召開臨時朝會。
朝臣顧及皇帝和太子的臉面,不會當面指責,但矛頭不可避免的指向瞭刁協,連帶作為尚書左仆射的荀菘都受瞭些波及。
其實也不是沒人想到與楊彥聯系在一起,比如周札,但是栽臟楊彥沒什麼用,楊彥隻是一個以幸進身的外藩,在朝庭沒有影響力,與楊彥相比,扳倒刁協才是最重要的。
天象天兆這玩意兒,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如同皇帝的新衣,當成穿著總是有用。
此時,陸曄正在攻擊刁協。
“……永思厥咎,唯政在苛,變異頻仍,咎證彰灼,臣夙夜祗懼,唯恐禍臨,乃臘月中,有流星見於營室,太史占厥名曰彗,災孰大焉。
天道不遠,譴告匪虛,萬姓有過,在朝有奸,臣問尚書令,豈聲利未遠而讒諛乘間歟?舉措未公而賢否雜進歟?賞罰失當而真偽無別歟?抑牧守非良而獄犴多興歟?封人弛備而暴客肆志歟?道殣相望而流離無歸歟?
今四方多警,郡黎有苦,臣請陛下,永覽前戒,悚然兢懼,則天下之幸,萬民之幸也……“
階上父子二人,面色愈發陰沉,陸曄指桑罵槐,明面攻擊土斷,暗中分明是逼迫皇帝下罪己詔啊!
這個罪己詔一下,土斷就必須停,刁協、劉隗與戴淵也必須解職,父子二人的心血就全完瞭,終大晉一朝,司馬氏隻能淪為漢獻魏元,何時改朝換代,全看權臣的心情。
但是天象如此,陸曄不愧是吳中四姓的帶頭人,言辭犀利,有理有據,無從辯駁,除非掀桌子,可是父子倆有掀桌子的勇氣麼?
二人隱秘的相視一眼,均是暗道,不是這小子來京,怎會天降流星?
當然瞭,以他們的身份,還不至於把楊彥推出來頂罪,即便是皇傢的臉面不談,也會被人扣上信佞讖緯的帽子,讖緯之說是東漢的國學,也是神學,但是隨著曹魏代漢,讖緯之說雖還不至於如明清般被打成異端邪說,卻也漸漸地被蒙上瞭一層污名。
可就在這時,殿外遠遠的,傳來瞭喧鬧聲,雖然聽不清在說什麼,但是很雜,就仿佛宮城邊上挨著個市集,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不僅驚動瞭階上那兩位,就連正說到興起的陸曄都為之一頓!
如果擱在平日,宮城吵鬧那還瞭得,階上兩位必然大發雷霆,而今日,司馬紹暗道一聲好,沉聲喝問:“何人於庭門喧嘩?”
一名宦侍告瞭聲罪,匆匆步出,不片刻,引著宣陽門尉紀明前來,紀明於殿外施禮,大聲道:“稟陛下,太子殿下,東海國相楊彥之與陸傢大郎君陸納各領數百士民,欲登宣陽門聚賭!”
“哦?”
“什麼?”
“楊彥之好大的膽子!”
頓時,滿朝皆驚,朝堂喧嘩起來!
還有很多目光落在瞭荀菘身上,凡是楊彥有點風吹草動,時人都會聯想到荀菘。
荀菘暗罵一聲這小子從來就不省事,隨即向上拱手:“陛下,太子殿下,於宣陽門聚賭成何體統,臣請派宮中宿衛將之驅離,予為首者以懲戒,否則朝庭顏臉何存?”
刁協倒是心中一動!
在滿朝的圍攻之下,他有些頂不住瞭,畢竟流星雨象征著天兆,他搞的土斷也確實天怒人怨,如潮的指責不可能推托給皇帝和太子,隻能由自己承受,因此楊彥於宮門聚賭一事,非得做大,非得攪瞭朝會不可,於是重重一哼:“楊彥之怎如此大膽,為何不驅趕?“
”這……“
紀明吞吞吐吐。
上百個士傢郎君還有女郎,讓他怎麼趕?以後還要不要見面瞭?
溫嶠倒是理解紀明的為難,問道:”二人以何為賭?”
紀明現出瞭古怪之色,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揉瞭揉臉,才說道:“回溫公,楊府君問陸大郎君,兩枚鐵球,一重十斤,一重兩斤,從十丈高處同時落下,誰先著地。
陸大郎君認為重者先落,楊府君卻堅持同時落地,遂以四輪馬車與琉璃鏡的制作秘法作價十億錢,賭鐘山腳下陸氏別院!“
“幼稚,真是幼稚,楊彥之是傻瞭還是怎麼著?自然是大鐵球先行落地!”
“如此顯而易見的道理,此子竟曰兩個鐵球同時落地,這不是睜眼說瞎話還是什麼?“
殿內彌漫著一種詭異之極的氣氛,如果不是皇帝和太子高踞廟堂,怕是就要轟堂大笑瞭,很多人將笑不笑,借著捋胡須揉捏著面部肌肉!
“望之兄啊,我記得當日是你舉薦楊彥之的吧?”
“咦,楊彥之今年又該給你送禮瞭吧,可是送一對鐵球否?”
又有人把註意力轉向瞭卞壼,卞壼那剛正不阿的面孔上,現出瞭羞紅之色。
也有很多目光玩味的望向瞭荀菘。
荀菘老臉通紅,恨不能打個地洞鉆進去!
甚至溫嶠、荀邃等稍微和楊彥有點關系的人,都受到瞭嘲弄。
溫嶠低著頭,不吱聲,荀邃則如一隻好鬥的公雞,誰望過來,他就毫不客氣的怒視過去。
不過階上的皇帝和太子均是現出瞭一抹難以辯識的輕松之色,很明顯,被楊彥這麼一鬧,朝會開不下去瞭,即使強行再開,氣氛也不對。
刁協也與那兩位想到瞭一處,向上拱手道:“陛下,太子殿下,臣不知是楊彥之犯傻,還是諸多郎君犯傻,但如此之大的賭註,堪稱國朝一大雅事,不觀豈非可惜?“
時人好賭,皇帝雖然不好意思下場參賭,不過觀賭是常有的事,刁協請皇帝太子去看楊彥和陸納賭錢,不過份。
陸曄、紀瞻等吳姓老臣的嘴角抽瞭抽,由於有著陸納的參與,要想處罰楊彥是不可能的,最終隻能不瞭瞭之,而外面鬧哄哄,朝會也沒法再開。
今天其實是攻擊刁協的最好機會,刁協下臺,王敦自然沒有下都的借口。
畢竟吳姓士人,傢大業大,萬一王敦下都出個什麼岔子,受損失最大的必然是他們,如果不是刁協搞的太過份,吳姓士族也不可能支持王敦,可這倒好,和平的一線希望,給楊彥之攪和瞭!
一時之間,誰心裡都憋著團火。
“祖言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陸曄哼瞭聲。
“哎~~”
紀瞻無奈的嘆瞭口氣:“去為世侄作個見證也好,免得那楊彥之輸瞭抵賴,走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