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都是春節這天過。可龍大當傢愣是把年改瞭日子。
不過,龍傢寨上下人等,對這一決定卻都很贊同。一下子走瞭這麼多人,而這些人掌握著今後龍傢寨是更進一步,從此穩穩成為西北第一皮貨商賈還是從此淪落為二流甚至三流皮貨商的命運,誰還有心過年?
龍大當傢說完這句話,轉身就往院子裡走。他的腿開始抖瞭,已經支撐不下去。龍大當傢進門的時候,常舒欣正從門裡出來。兩個人心照不宣,隻是彼此點瞭點頭。
能否在長安市上站住腳,對他們兩人來說都很重要。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的利益是相同的。但常舒欣是個商人,他的戰場在長安,在於他如何長袖善舞,說服東西兩市的商傢接納龍傢的皮貨供應。
而在這裡,要靠他龍大當傢,常舒欣幫不瞭忙。如果龍傢失敗,龍傢就完瞭,常舒欣也會元氣大傷,那時候他們兩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劃清責任,分割利益和損失,然後,各自為瞭自己傢族的前程從頭拼搏。
所以,現在也沒有什麼再交待的瞭。
常舒欣出瞭門,拍瞭拍李魚的肩膀,用眼角瞟著他,笑吟吟地道:“小夥子,很不錯!我就欣賞你這樣的漢子!”
常舒欣說罷,就向那輛車屁股上還插著兩枝雕翎的清油車走去。
那個鐵塔般的魁梧大漢走到瞭車前,跪伏在地上,雙手撐地,脊背平如一座鐵橋。常舒欣一腳踏上他的後背,另一隻腳已經穩穩地踏上瞭車轅。
車把式掀開瞭轎簾兒,常舒欣彎腰就要進去。站在階上的李魚看到那雙按在冰雪上的大手,忽地心中一動,脫口叫道:“這位老爺,且請慢走!”
常舒欣身子一頓,扭過頭來,笑瞇瞇地看著李魚。
李魚上前兩步,拱手道:“老爺身邊這個人,可與馬匪交過手?”
常舒欣看瞭眼李魚所指的赤腳大漢,他剛從地上爬起來。
常舒欣道:“哦,你說無環啊,嗯,他是跟馬匪交過手,怎麼?”
李魚滿面堆笑,道:“在下初承重任,人地兩生。這位兄弟既然與馬匪交過手,在下想向老爺討要他過來,幫忙領個路、認個人。”
常舒欣眼珠兒溜溜一轉,笑瞇瞇地乜著李魚:“倒是個軟心腸。成,人給你,死瞭可以,要是跑瞭,老常我花瞭三十吊錢買的,你得加倍賠我!”
“我靠!三十吊,有沒有那麼貴啊!一個年方十六、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拿回傢暖床,最多也就五吊錢,三十吊!我……我要有錢,用得著到龍傢寨混飯吃嗎?”
李魚是個有規矩的人,所以他不偷不搶。但也因此,大有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感覺。
李魚不由往那大漢看瞭一眼,那大漢顯然對李魚討要他有些意外,可是聽瞭常舒欣那句“倒是個軟心腸”,才明白李魚隻是找個理由想把他帶在身邊。在他身邊,顯然要比眼下的境遇好的多。大漢那顆凍僵瞭的心不禁一熱。
如今一看李魚向他望來,大漢明白他擔心什麼,便把那粗壯的頸項用力點瞭點,張口道:“……我……不逃!”
這大漢竟似很久都沒說過話瞭,剛張口的時候,竟然有些失聲,然後才說出聲來。
大漢隻說瞭這一句,李魚便爽快地點瞭點頭,再度看向常舒欣:“好!多謝老爺!”
常舒欣沒有說什麼,隻是又睨瞭他一眼,便彎腰鉆進瞭車子。
常舒欣的車子轆轆駛去,緊接著那些受瞭傷、剛剛簡單包紮過的護衛也都鉆進一輛輛車,從側門兒駛出來,跟著常舒欣的車向馬邑州駛去。
李魚回頭看瞭眼龍作作和楊千葉,道:“大小姐,我也回去準備一下!”
龍作作氣勢洶洶而來,結果卻靠李魚挺身而出,才使喚動瞭飛龍戰士,臊眉耷眼的很不好意思,聞言隻是傲嬌地哼瞭一聲,邁開一雙悠長的大腿,往院子裡走去。
楊千葉似笑非笑地看瞭李魚一眼,快步跟上瞭她。
“這人心地還蠻好的,喔?”
快步走瞭一陣,龍作作就放慢瞭腳步,等楊千葉趕上來後,沒頭沒腦地說瞭一句。
楊千葉偏偏還就知道她說的是誰,點瞭點頭,道:“嗯!人不是壞人,可就是招人恨!”
龍作作大生知己之感,連連點頭道:“沒錯!就是這個感覺!明明覺得他並不壞,可就是招人恨!”
楊千葉忽地抿嘴兒一笑:“可這一路上下去,你都要聽他安排呢。”
龍作作大恨:“我才不要!我是龍傢寨大小姐,他算老幾呀!”
龍作作走瞭兩步,終究不甘心,一跺腳道:“我跟我爹說去!”
龍作作風風火火地奔瞭龍傲天的居處,楊千葉站住腳步,望著她遠去的身影,莞爾搖頭。
龍作作到瞭後宅花廳,一推門兒進去,獸炭流香,暖如春室。
龍傲天已然換瞭一身燕居的常服,坐在羅漢榻前,在他面前還特意放瞭個低矮一些的火盆,烘烤他的雙腿。腿裡的寒氣不驅出去,便是房中再熱,那種酸痛的感覺也是揮之不去的。
“女兒,你來啦!”
龍大當傢笑瞇瞇地看瞭眼女兒,拍拍旁邊的榻沿兒:“坐!”
龍作作氣鼓鼓地在榻沿上坐瞭,道:“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怎麼安排一個外人當大把式呢。如此一來,我以後也不好管著他們瞭。”
龍大當傢嘆瞭口氣,用釬子夾瞭塊炭放進火盆,輕輕撥弄著,低沉地道:“你還看不出來麼?這天下風氣,就是如此啊!爹倒是希望你能一呼百喏,可是……難吶!不把李魚推上去,你,下得來臺?”
龍大當傢頓瞭頓,轉首看向女兒:“這人才到咱們龍傢寨不久,也未成傢,無根無底,不牢靠!”
龍作作嗔道:“那爹還把大把式的位子給他。”
龍大當傢笑瞭笑,道:“隻要證明他可靠,那就行瞭。你此去,註意著些,這個人來我龍傢寨的時間,太巧瞭!”
龍大當傢皺瞭皺眉:“如果他有什麼詭異的舉動,立即……”
龍大當傢手中的鐵釬紮進瞭一塊燒紅的炭,把它刺成瞭兩半。
龍作作吃瞭一驚,甚至有些氣憤。剛剛還不滿父親把大把式的位子交給李魚呢,這就替李魚打抱不平瞭:“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這是幹什麼呀,人傢替咱龍傢寨出生入死,你還……”
龍傲天微微一曬,道:“疑,是牽制、是制衡,爹沒有!但,他初來乍到,尚不明底細,防也是必要的,不然,那是老糊塗!如果他這次能保著咱們龍傢的車隊安全來去,自然就不用再防著他瞭。”
龍傲天說到這裡,詫異地扭頭看瞭眼氣呼呼的女兒:“你這麼生氣做什麼?爹所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為瞭向龍傢寨負責?你這丫頭,不是真的喜歡瞭那小子吧?”
“就他?”龍作作馬上冷笑,嘴角兒一撇:“兩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有得是,我哪隻眼睛看上他瞭?我……我幫他說話,是因為……因為做人要厚道!”
龍作作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隻是那語氣裡的虛意可也掩飾不住。
龍傲天深深地望瞭女兒一眼,微笑著撥弄炭火,炭火映得他的臉龐和胡須都蒙上瞭一層紅色:“要是他一門心思地護著咱們這幾車貨去關內,那……忠心就沒問題!要是他能在羅一刀的眼皮子底下平安而去,平安而回,那……能耐也沒問題!既忠心又能耐,既年輕又英俊,那麼你就是喜歡瞭他,又有什麼問題?”
龍作作呆住:“啊?”
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的樣子,可她竟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