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對弈、舌辯、賭命

作者:大名府白衣 字數:2735

長孫皇後“踐行酒”三字出唇。

站立在席間的房遺愛,頓時骨寒毛豎,三魂霎時便被驚走瞭其二。

房遺愛手持餐盤,低頭惶恐不安,倒吸涼氣想道,“踐行酒?莫不是送我上路的?!”

見房遺愛驚恐萬狀,長孫皇後嘴角微微上揚,故意問道,“嗯?怎地不言語瞭?”

思緒被問聲打亂,房遺愛稍稍抬頭望向長孫皇後,見其臉上笑容溫和,忽的便明白瞭其言下之意。

察覺到長孫皇後並無殺心後,房遺愛緩舒悶氣,暗暗咬牙道,“長孫皇後莫不是在試探我?算瞭,眼下保命要緊,順著話茬往下說吧!”

心中打定算盤,房遺愛順勢夾起魚目,想都沒想便吞入瞭腹內,“魚目正合臣的胃口,正合胃口。”

“那便好。”見房遺愛吃下魚目,長孫皇後頷首點頭,起身道,“想來何榜首才高八鬥,一定精通棋道吧?”

說著,長孫皇後緩步坐在一旁的茶桌前,伸手將桌下的圍棋用具搬到瞭桌面上,“陪本宮下棋消遣消遣如何?”

得知長孫皇後要下棋對弈,房遺愛雖猜不透其中含義,但一股不祥征兆隨即在他心中浮現瞭出來,“下棋?”

眼下剛剛被長孫皇後敲打過後,房遺愛哪裡還敢自恃才高,快步走出酒席宴間,十分恭敬的站在瞭茶桌前。

長孫皇後手持白子,聚精會神的打量著檀木棋盤,輕語道,“坐。”

坐在茶桌前,望著空無一子的棋盤,房遺愛坐臥不寧,面前端坐的長孫皇後喜怒不形於色,心思著實令人難以捉摸,此刻若房遺愛做錯一步,恐怕就真應瞭太監王有道的那句“伴君猶如羊伴虎”!

長孫皇後思忖片刻,手中白子輕輕落在棋盤之上,對房遺愛道,“房俊,你可不要讓著本宮啊!”

“是。”應聲過後,一頭霧水的房遺愛隻得抓起一枚黑子,隨意放在瞭圍棋盤上。

就這樣,長孫皇後談笑自若,房遺愛惶惶不安,二人你來我往,黑白棋子便占據瞭大半棋盤。

棋局間,房遺愛雖有心避過長孫皇後的鋒芒,但他自幼學習圍棋幼功極為紮實,饒是放水之下,卻也與長孫皇後旗鼓相當,一時難分高下。

眼見棋局膠著,有心輸棋卻又害怕長孫皇後看出的房遺愛,無奈下隻得隨手夾起一枚黑子,手指微微顫抖,望著眼前棋盤竟自猶豫瞭起來。

見房遺愛面色惶恐,指尖微微顫抖,長孫皇後和善一笑,開言道,“房俊,人生如棋落子無悔,你可要想清楚!”

此言一出,房遺愛指尖黑子應聲落地,連忙起身拱手道,“微臣愚蠢駑鈍,還望皇後娘娘指教。”

長孫皇後彎腰撿起落地黑子,拿在手中細細把玩,道,“眼下麗質為你退婚,襄城被你酒後輕薄,長孫傢、蕭傢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若是被他們知曉房俊與何足道本是一人,你猜房傢、秦傢會有何下場?”

見長孫皇後再次提醒自己欺君之罪,房遺愛額頭冷汗密佈,躬身答道,“就此覆滅。”

面對房遺愛的如實回答,長孫皇後充耳不聞,仔細觀賞著手中黑子,喃喃道,“此子落地有聲,意圖恐以被人察覺,原本一著妙棋卻就此變成瞭廢子!”

說完,長孫皇後揚手將黑子丟入禦河,伸手指向房遺愛身後的座位道,“不必如此拘束。”

得到示意,房遺愛心中狂喜不已,換身坐在木椅上,暗想,“妙棋變廢子?其中關鍵就在於“落地有聲”四字。難不成皇後是在提醒我,化名一事絕不能敗露?不然便會猶如剛剛那枚黑子一樣遭到舍棄?!”

恫嚇過房遺愛後,長孫皇後伸手指向面前棋盤,輕語道,“房俊,你看這棋盤之上每一枚棋子都有它的用處,眼下棋局事態膠著,若有一枚廢棋還當果斷舍棄掉它!”

猜透長孫皇後的言下之意,房遺愛連連點頭,思忖,“這盤棋局便有如我當下的處境,若不能讓長孫皇後看出我的價值,恐怕我便是她口中的廢棋吧?”

領悟到長孫皇後的用意後,房遺愛連連拱手,暗想,“長孫皇後大公無私,眼下最為憂煩的便是立嗣之事瞭吧?若想讓她看出我的價值,這件事絕對是關鍵點!”

聯想到長孫無忌日後跋扈的舉止,房遺愛靈機一動,冒險言道,“眼下大唐正值盛世,聖上與娘娘聖體安泰,長孫國舅正值壯年,但臣父親、魏征、李績、秦瓊等一班老臣恰似秋季花草...”

話說一半,房遺愛閉上嘴巴,佯裝觀望棋盤形式,實則暗中註視著長孫皇後的神情變化。

聽到房遺愛別有含義的話語,長孫皇後黛眉攢簇,疑問道,“秋季花草?房俊,你這是什麼意思?”

見長孫皇後開言詢問,房遺愛顧不得竊喜,繼續從旁側擊道,“臣適才所列舉的一班老臣,俱都是從龍起義的元臣功勛。他們輔佐聖上推翻隋煬帝暴政,創下李唐萬世基業,想來自幼年間便以交心相從瞭吧?”

長孫皇後被房遺愛說的滿頭霧水,喃喃道,“幼年間交心相從?”

趁著長孫皇後思忖間,房遺愛繼續說道,“聖上雖然英明神武,但傢國之事瞬息何止萬千,想來也多虧這一班老臣輔佐。隻是等到二十年、三十年後,一幹老臣相繼不支,到那時誰來輔佐聖上?輔佐新君?”

話音落下,見房遺愛話中提及“新君”長孫皇後恍然大悟,接著怒聲呵斥道,“大膽房俊,你竟敢妄言立儲之事?!”

成功將長孫皇後引到立儲的話題上後,房遺愛連忙起身,將身跪在地上,道,“臣不敢!”

長孫皇後本想試探房遺愛,有心將其打造成棟梁之才,但卻沒曾想到房遺愛竟不顧君臣大體,妄自議論歷朝歷代都極為避諱的“立儲”一事,“不敢?你剛剛繞來繞去說的盡是什麼?!”

長孫皇後話音落下,房遺愛納頭便拜,“臣剛剛所言完全是發自肺腑,一番忠心日月可鑒、天地可表!”

“眼下一幹老臣日漸凋零,為官入仕者多是當朝勛貴之子、或是毫無根基的寒門學子,日後若要輔佐新君必須要挑選幾名知根知底的能臣胥吏啊!”

清楚房遺愛用意後,長孫皇後忽的站起,手指房遺愛問道,“哼,勛貴之子?房駙馬不就是當朝宰相之子麼?你倒是會舉賢不避親!”

面對長孫皇後的詢問,房遺愛伸手便打出瞭感情牌,“臣雖是宰相次子,但更是皇傢駙馬!漱兒、麗質待我情深意長,我視聖上、皇後如君如父,今天肺腑之言完全是為瞭李唐天下,並無半點私心!”

“此言倒是不假。”細細思忖,長孫皇後連連點頭,轉而問道,“但你之前為何要說長孫無忌正值壯年?莫非有詆毀皇親之意?”

聯想到歷史上長孫無忌擁立李治登基後,那些所作所為,房遺愛深知長孫皇後必定知曉其胞兄的秉性,轉而拋出瞭“王莽、楊堅”這兩個歷史上廣為人知的外戚篡權的典故。

“臣怎敢詆毀皇親,隻是長孫國舅身為外戚日後輔助新君多有不便。娘娘怎地不知王莽、楊堅之故耳?”

聽到房遺愛的舉例,長孫皇後若有所思,自語道,“王莽、楊堅?外戚專政?!”

察覺出長孫皇後言語動搖後,房遺愛趕忙說道,“臣雖不才,但甘願盡心盡力輔佐新君。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不足二十字的話語說完,房遺愛所穿衣物盡數被汗水浸濕,面對溫婉和善的長孫皇後,他感受到瞭前所未有的壓力,相比起對戰阿史那英劫驚心動魄更甚瞭三分!

房遺愛心中猶如明鏡一般,他十分清楚自己這是在賭!

在賭長孫皇後並不完全信任長孫無忌,在賭長孫皇後深知她那幾個兒子的脾氣秉性,在賭李唐基業在長孫皇後心中的重量!

而這場豪賭的籌碼,則是他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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