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罷之後,候霸林唯恐生員們聽得不真切,隨即扯著嗓子又重復瞭一遍。
“奉饒天下最高手一子先,長安生員何足道。”
這次候霸林的嗓門極高,以至於數百位生員聽得真真切切,就連房遺愛隻覺得雙耳嗡嗡作響,不由伸手撓瞭撓耳朵眼兒。
聽聞房遺愛在紙張上所寫的內容後,謝仲舉黛眉舒展,背地嗤笑一聲,心想,“房俊莫非是想先將長孫澹激怒,以此增加些勝算?這種損招虧他想得出來!”
“奉饒天下最高手一子先?”老博士喃喃回味著房遺愛所寫內容,之後恍然大悟道,“榜首的意思是說要讓“爛柯翁”執白先行?這明顯是不把長孫澹放在眼裡啊!”
一眾生員猜透其中含義後,臉上不由露出瞭得意之色。
“這就好瞭,這就好瞭。何榜首出馬必定一戰成功,管教這個狂徒拱手認輸!”
“何榜首想來棋藝必定精湛,你瞧榜首身邊的伴讀書童都能跟長孫澹下上三百來著呢!”
“哈哈,這下榜首可得為咱們國子監生員出口惡氣,也好殺殺長孫澹的威風!”
正當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談論正歡的時候,身處棋臺之上的長孫澹冷哼一聲,道,“何榜首,既然如此喜歡賣弄才華,何不趁著雅興寫一首有關圍棋的詩句啊?”
此言一出,房遺愛那肯隨瞭長孫澹的心願,暗想,“你讓我寫我就寫?我偏不寫!”
見長孫澹言語間夾帶怒意,房遺愛心知激將法已經初見成效,隨即示意候霸林退回席間,獨自踱步登上瞭棋臺。
上到棋臺之上,房遺愛面色如常的對長孫澹拱瞭拱手,轉而坐在瞭放有黑子的座位上。
見房遺愛不理自己的話茬兒,長孫澹冷哼一聲,座位棋桌前道,“何榜首,怎地不在下面賣弄才華瞭?”
“眼下興致不濃,等到下過棋再寫不遲。”
說著,房遺愛伸手對長孫澹做出瞭一個請的姿勢,儼然是想讓長孫澹執白子先行。
見房遺愛神色自然,長孫澹心中輕敵之意頓時全消,手持白子剛想落子,卻突然想起瞭候霸林之前朗讀過的話語。
“奉饒天下最高手一子先,我若是就此執白先行,豈不是正應瞭何足道的言語?”
想到這裡,生性孤傲的長孫澹將白子放回棋簍,對房遺愛說道,“你我換換棋子。”
猜透長孫澹的心思,房遺愛搖頭不語,暗想,“剛剛我已經誇下海口,現在若跟你黑白相換的話,豈不是會被同窗們恥笑?”
抬眼望向長孫澹,見其面色鐵青,房遺愛心思一轉,故意出言譏諷道,“怎麼,嫂夫人違背七出之條瞭?”
“啊?”被房遺愛沒來由的話說瞭一愣,長孫澹晃瞭晃手中棋簍,道,“我與你交換棋子,與我娘子有何幹系?”
面對長孫澹的解釋,一心想將其激怒的房遺愛插科打諢道,“哦?長孫兄有此等癖好麼?想妻子乃是明媒正娶、結發之人,焉能換得?”
直到此時長孫澹這才後知後覺的明白瞭房遺愛的言下之意,怒火中燒下不由拍擊棋桌,大罵道,“忘八端!”
聽到高臺上長孫澹口出污穢之言,一眾生員大眼瞪小眼,不由文人傲骨附身,紛紛數落起瞭長孫澹的不是。
見長孫澹面色猙獰,站在臺下放眼觀望的謝瑤環微微點頭,暗想,“房俊雖然手段有些不堪,但卻成功將長孫澹激怒瞭。之後就要看他的棋藝如何瞭。”
長孫澹見臺下生員對著自己指指點點,這才意識到舉止有些失態,怒極之下將手中棋簍放回棋桌,手持白子先行走起瞭棋來。
見長孫澹執白先行,之前曾仔細鉆研過他棋路的房遺愛不敢怠慢,手持黑子連連招架,二人就這樣針鋒相對的過起招來。
三十著過後,因為心中懷揣怒意,加上此次本來就是想著讓房遺愛顏面掃地的長孫澹,那裡還顧得什麼孔孟之道,開局便轉換棋路,使出瞭“爛柯翁”交給他的獨門路數。
房遺愛謹慎提防長孫澹的圍攻,見他棋路陡然改變,不由吃瞭一驚,暗想,“這孫子這麼快就改變路數瞭?這是要速戰速決啊?!”
你來我往下,長孫澹棋路愈發猛烈,見狀自知不是對手的房遺愛心生一計,“硬剛不行,我給你玩太極成瞭吧?”
拿定主意後,房遺愛隨即改變黑子棋路,對於長孫澹的白子猛攻,既不反擊也不防范,而是任由其執子吞吃,自己則將黑子轉移到瞭棋盤的周遭邊緣處。
長孫澹見黑子被殺的大敗,卻絲毫不見房遺愛有反攻應對的意思,不由好奇問道,“你這是什麼路數?”
見長孫澹出言詢問,房遺愛絕對不會說是自己怯戰,隨即信口對他講起瞭“改良版”的“南宋國手劉仲甫驪山遇仙所著嘔血譜”的傳說,“實不相瞞,在下數年前四方遊歷求學之時,曾在驪山腳下見一老媼所持黑白子獨自對弈,出於好奇駐足觀望,隻見老媼手下白子勝於黑子,老媼一心想將黑子的局勢扭轉,苦思不通之下登時嘔血數升。。。”
聽著房遺愛“言之鑿鑿”的講述,長孫澹一時吃驚,喃喃道,“天下竟有如此癡棋之人,難得難得。”
言語忽悠過長孫澹後,房遺愛全神貫註的望向棋盤,心中開始仔細分析起瞭長孫澹的棋路棋著。
百著過後,房遺愛依舊保存實力,任由長孫澹將黑子分吃蠶食,但卻絲毫沒有與其爭鋒的意思。
見狀,通文館眾人望著鐵質豎立棋盤,紛紛搖頭沉吟。
“何榜首這是什麼棋路?如此下去恐怕不出百著便會輸掉吧?”
“既不攻又不守,唯獨四下躲閃哪裡有半點君子之風?這當真是何榜首的棋路嗎?”
“何榜首被長孫澹逼得四下疲於奔命,看來他的棋藝就連王海都比隻不過,哪裡會是長孫澹的對手!”
長孫潤雖然不通棋藝,但傾聽著耳邊眾人對房遺愛的評價,也將棋局戰況猜出瞭八九,眼見“何足道”即將敗下陣來,長孫潤大喜過望,帶著四五名跟班快步走出席間,將身站立在瞭高臺之下。
望著坐在臺上,聚精會神分析長孫澹棋路的房遺愛,長孫潤再次使出瞭“太白山吹馬哨”的卑鄙伎倆。
“何足道,不足一道。下來吧,別丟人瞭!”
見長孫潤出言奚落房遺愛,他的幾名跟班不甘落後,紛紛扯著嗓子大喊瞭起來。
“澹公子本是棋壇妙手,何足道一屆小子怎能與其爭鋒?快些下來吧!”
“是啊,何足道不過就會寫幾手小詩而已,哪裡是澹公子對手,快些認輸吧!”
長孫潤及跟班的奚落言語一出,通文館內四下嘩然,接著兩三雙棉靴朝著幾人撲面飛來,其中一隻靴子徑直擊中瞭叫喊興致正高的長孫潤的額頭。
“不好,有暗器!”被靴子打中額頭後,長孫潤連忙躲在跟班身後,看向面前一眾生員,大聲喝道,“誰!是誰偷襲你傢少公爺!”
眾生員正在為房遺愛的古怪棋路唉聲嘆氣,見長孫潤等人跑到臺下奚落佈衣榜首,怒極之下不由將心底積攢下的怨氣全都發泄在瞭長孫潤幾人身上。
“滾下去,吃裡扒外的東西!”
“虧你們還是國子監的蔭生學子,怎地幫著外人奚落何榜首?”
“眼下不過是沒有硯臺,要不然老子一定砸死你!”
謾罵間,之前脫靴“偷襲”長孫潤等人的一幹學子,唯恐失去靴子的自己會被長孫潤認出,隨即鼓動著同窗將靴子一齊丟向瞭長孫潤。
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靴子,長孫潤叫苦不迭,一連被“靴雨”擊中數下後,這才在跟班們的掩護下退回瞭席間。
望著高臺下數百雙靴子,林修文雖然面帶不悅,但心中卻實實出瞭一口惡氣。
吩咐過差人將靴子收走後,林修文負手而立,聚精會神的觀望著棋盤上的戰況,顯然並沒有打算追究學子們喧嘩學堂的罪過。
高臺上,房遺愛、長孫澹心系棋局,並沒有受到臺下吵雜環境的影響,二人此刻一心想著如何能夠取勝,以至於雙手緊握,儼然一副臨陣交鋒的架勢。
一百五十著過後,長孫澹見房遺愛隻躲不攻,盛怒之下轉而擺開架勢,準備將房遺愛的黑子困死在棋盤的角落之中。
而正是這盛怒之下的舉動,卻看得房遺愛欣喜若狂,險些沒能叫嚷出聲來。
“長孫澹,想要用對付謝仲舉的方法鯨吞掉我?眼下你白子的陣仗還未擺開,正是首尾難顧之時,所以我決定...”
“痛打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