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同窗將自己當做陌路人,房遺愛心間一陣惡寒,饒是他兩世為人,但卻也無法看透這人世間的人情冷暖。
要說房遺愛的脾氣毛包輕浮,那候霸林則更要勝過他三分,見往日與大哥稱兄道弟的同窗,此刻一副不曾相識的模樣,這位少公爺頓時動瞭肝火,“你們!”
還沒等候霸林出言計較,房遺愛便揚手將他攔瞭下來,“霸林,他們幾個的態度分屬正常,不要這樣氣惱。”
饒是開口安慰候霸林,房遺愛卻十分落寞,背地嘟囔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看來國子監中也就霸林真心那我兄弟瞭吧?”
就在房遺愛暗自傷感時,耳畔突然想起瞭一聲熟悉的稱謂,“榜首,近來可好?”
見有人與自己交談,房遺愛欣喜不已,抬眼望去,卻見來人正是國子監的同窗。
贊嘆一聲人間自有真情在後,房遺愛含笑說道:“承蒙年兄掛念,學生近來還好。”
生員在國子監與房遺愛並不相熟,不過出於同窗之情和對“何足道”才華的敬佩,這才沒有落入他人之流,開言勸慰起瞭房遺愛。
“榜首不必氣餒,縱然是會試失利,依照榜首的武功韜略,取得武狀元那還不是探囊取物麼?”
見生員好言寬慰,房遺愛點頭致謝,正要繼續攀談,卻被一聲大笑喝斷瞭思緒。
“哈!武狀元?這位兄臺還不曾聽說吧,萬歲已經傳旨給武科場考官,今科武舉不許何足道參加!”
話音未落,解元張文便大搖大擺的走到瞭房遺愛身旁,他那夾帶笑意的臉上還有些許淤青,顯然是當日從五鳳樓臺階摔跌下來所造成的傷勢還未痊愈。
張文落井下石般的言語出唇,舉子們一陣嘩然,就連房遺愛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心神久久不能平靜。
“萬歲取消我參加武舉的資格?難不成是要對我動手瞭?我之前答應京娘的承諾豈不是要...”
想到一半,房遺愛忽的苦笑一聲,心想,“萬歲取消的不過是何足道的資格,我房俊還是可以參加武舉的嗎。想來這事還需要跟秦元帥商議商議,莫要給化名之事雪上加霜才是。”
房遺愛穩坐中軍帳,不為張文言語所動,但那些不明就裡的舉子卻不一樣瞭。
得知“何足道”被唐太宗明令禁止參加武舉,眾人紛紛猜測他一定是徹底激怒瞭萬歲,日後的仕途十有八九就這樣斷絕瞭。
想到其中要點,舉子們有的搖頭嘆氣,有的面帶不屑,更有幾個像張文、蕭敬明這樣與房遺愛有仇的舉子,竟自發出瞭幾聲大笑,還不時有叫好聲傳來。
“何榜首被取消瞭武舉資格?會試他一定是沒戲瞭,如果武舉不能參加的話,他豈不是要做一輩子的白頭生員?”
“何榜...何足道!此人平日做事鋒芒太甚,眼下落得這樣的下場純屬自找的!”
“何足道雖然是秦元帥的外甥,又是房杜二相的門生,但沒瞭仕途這些個人際關系又有什麼用?最多不過是做一輩子的富貴閑人而已,想來長孫傢與他素有仇恨,他往後的日子絕對好受不瞭!”
“萬歲先是責打何足道,又是取消瞭他參加武舉的資格,豈不是表明不看好他與長樂公主的婚事?哎呦,考棚中一時不謹慎,即丟瞭前程又丟瞭皇傢駙馬的身份,完瞭,這人就此廢瞭!”
眾人交頭議論時,有幾句語調過大,以至於如數被房遺愛聽瞭過來,他們幾人這閑言碎語出口不費勁,卻又令房遺愛胡思亂想瞭起來。
待等議論聲落下,之前被房遺愛捉弄過的張文抓住時機,開始出言報復起瞭佈衣榜首。
“何榜首,想當日你在五鳳樓占盡風華,可曾想到過有今天?可曾想到過文武仕途完全斷絕?”
說著,張文正瞭正頭上的發冠,擺明瞭一副吸引房遺愛註意力的架勢。
“在下雖然不才,但卻也是解元加身,想來榜首今科能否得中會元?我聽說千金坊內榜首得中會元的賠率,已經升到一賠一百二瞭!”
聽聞張文譏諷味十足的話語,房遺愛搖頭苦笑,眼下他一心隻想觀看杏榜,至於旁人的嘲諷、千金坊的賠率,跟他又有什麼緊要的關系?
見“何足道”連連苦笑,又見候霸林怒目圓睜,解元張文適可而止的閉上嘴,站在一旁同樣等待起瞭放榜準備查看名次。
眾人等瞭片刻後,長孫津、蕭敬明這才姍姍來遲,行走在舉子讓出的道路上,長孫津對著旁人連連拱手,儼然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更可笑的是,經過一個月的謠傳,竟有許多舉子果真認定瞭今科會元非長孫津莫屬,拱手問好竟開口稱呼起瞭他“會元郎”、“長孫會員”等許多奉承的稱謂。
長孫津對眾人的尊稱,顯得極為受用,況且此刻他認定已經蓋過瞭“何足道”,出過惡氣後,精神仿佛年輕瞭幾歲,望向房遺愛眸中盡是得意、不屑之色。
與張文、長孫津、蕭敬明並排站立在牌榜最前端,房遺愛能夠清楚的感受到三人異樣的目光,不過張文、蕭敬明的目光不時回避,顯然是受到瞭候霸林的怒視,而長孫津的目光穩定且陰鷙,讓房遺愛產生瞭一種酷似被毒蛇的凝視的錯覺。
就這樣,房遺愛忍受著三人的上下其眼,低頭靜候著差人放榜。
等瞭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貢院大門緩緩打開,四名手持紅紙、漿糊的差人齊步走出,在眾人的退避下,昂首闊步站在瞭牌榜前。
將兩張紅紙盡數張貼過後,為首差人清瞭清嗓子,高聲叫嚷道:“會試春闈一百二十至四十名杏榜張貼!”
說完,差人陸續回到貢院,剩下一眾舉子爭先向前看榜,飽含期待的在杏榜上尋找起瞭自己的名字。
長孫津、張文、蕭敬明三人恃才傲物,目標全都盯在會試前十名上,對於末位八十名顯然並沒有放在眼裡,以至於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與三人不同,房遺愛自知會元無望,隻求著不要名落孫山,也好為日後的殿試搏上一博,而候霸林完全是來陪伴房遺愛的,知曉大哥心思的他,同樣細細在杏榜上尋找起瞭“何足道”三個大字。
一番尋找,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呼與唏噓接連響起,將試子們十年寒窗的辛酸盡數道瞭出來。
逐一將八十個人名看完後,見其中並無自己的化名,房遺愛長嘆一聲,嘟囔道,“完瞭,我的功名去瞭一大半瞭!”
見房遺愛面帶失落,長孫津冷笑一聲,而張文、蕭敬明則開始瞭新一輪的冷嘲熱諷。
這邊,眾舉子齊聚貢院查看杏榜,那邊,紫宸殿內李世民手持朱筆,正在對著折子猶豫不定。
紫宸殿內,長孫無忌、柴紹身處李世民左右,三人的目光全都盯著龍書案上的折子、宣紙。
折子是正副主考送來的,二人秉承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心思,一齊推薦長孫津位列會元,而宣紙上則是李世民親筆寫下的“何足道”三字。
李世民本想讓柴紹來幫自己拿主意,卻沒成想長孫無忌也因為公務找瞭過來,眼見會元折子被他看到,一心想提拔“何足道”的李世民犯瞭難。
“長孫津,嗯,寡人看過他的文章。試卷可算得一等上品,策問也是穩紮穩打,不愧是高士廉教出來的學生。”
“至於何足道麼...他的文章別有千秋,策問雖然有些鋒芒太露但卻也不失為良策。”
聽聞李世民誇贊長孫津,柴紹的臉色登時沉瞭下來,而等到唐太宗誇贊“何足道”時,長孫無忌反之亦然。
礙於長孫無忌不肯離去,李世民倒也不好一心偏袒,無奈之下,竟自閉上眼睛,嘟囔道:“二人的文章平分秋色,看來還是要上蒼做主張瞭!”
說完,李世民高高舉起朱筆,眼瞅著就是一副閉眼丟下的架勢。
“閉眼選會元?這事好荒唐的!”
饒是柴紹、長孫無忌對李世民的做法大呼荒唐,但目光還是直勾勾的盯著朱筆,想要看看今科會元花落誰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