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人去宣陳禦醫後,李麗質身倚棲霞殿朱門,望向旭日初升的天空,眸中迷茫一閃而過。
“仁兄,願你沒有事情隱瞞小弟,房俊...終歸是一個紈絝浪子...”
喃喃過後,懷揣著滿腹心事,發現“化名”破綻的李麗質返身踱步,背影仿佛瞬間蒼老瞭數十歲。
房府中,憂心父親盤問的房遺愛徹夜未眠,這才剛剛進入夢鄉,忽然感覺鼻子發癢,猛地打瞭一個噴嚏。
“阿嚏!”
懶散的揉瞭揉鼻子後,房遺愛睜開惺忪睡眼,卻見高陽雙手托著下巴,正笑嘻嘻的望著自己。
“漱兒...早啊。”笑著對妻子打過招呼後,房遺愛雙臂用力,緩緩的從榻上趴瞭起來。
見房遺愛起身,高陽連忙攙扶,好奇的問:“俊兒哥,你整夜趴著睡,難道不覺得累嗎?”
“有些累,不過睡著瞭也就感受不到瞭。”說著,房遺愛邁著小碎步走到梳洗架前,開始梳洗打扮起來。
“怎麼沒來由的打瞭個噴嚏?莫不是有人在想我?”
心裡獨自嘮叨著,房遺愛拿起手巾,擦拭起瞭臉頰。
望著房遺愛那身皂黑袍服,高陽眉頭微皺,從衣櫃中取出一身錦袍,遞到瞭夫君面前,“俊兒哥,你昨夜怎地沒更衣?”
接過袍服,房遺愛撓瞭撓頭,苦笑一聲,“許是忘瞭吧。”
可就在房遺愛褪下舊衣時,他的手掌下意識朝小腹,攜帶混元心經處摸瞭一下,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綿軟的觸感,哪裡還有半點古書的蹤跡。
找不見混元心經後,房遺愛大驚失色,幾番摸索後,索性敞開上衣,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混元心經已經丟失瞭。
“壞瞭!一定是丟在大明宮瞭!八成就是之前在臺階前摔倒時掉落的!”
就在房遺愛暗自心焦時,見夫君袒胸露背,臉上一副猴急的模樣,高陽雙瞳含羞輕啐一聲,“俊兒哥又犯病瞭。”
“冤傢,是不是刑杖的傷不痛瞭?大清早的成什麼樣子,到晚來奴傢隨你便是。”
高陽嬌羞的溫言軟語,打斷瞭房遺愛的思緒,見妻子面頰紅雲浮現,房遺愛叫苦不迭,無奈下,隻得迅速換上新衣,帶著傷勢一瘸一拐的在房中徘徊起來。
“哎呀,混元心經若是傳到萬歲那裡,我豈不是要被猜忌?袁天罡、李淳風一定認得此書,若是到時他們二人順藤摸瓜...”
正當房遺愛因混元心經丟失而焦躁不安時,門外忽的響起瞭房玄齡那凝重的語調。
“愛兒,起來瞭沒有!到為父書房來一趟!”
話音落下,一陣腳步聲漸行漸遠,同樣徹夜未眠的房玄齡,懷揣著怒火到書房等候起瞭房遺愛。
聽到父親的呼喚,房遺愛本就惴惴不安的內心,變得更加慌亂,扭頭朝高陽看瞭一眼,苦兮兮的說:“娘子,爹爹喚我,我先去書房瞭。”
望著可憐巴巴的房遺愛,高陽吐瞭吐舌頭,“俊兒哥,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想來公爹應該不會打你的。”
見高陽這般說辭,房遺愛輕嘆一聲,邁著八字步,愁眉苦臉的開門走瞭出去。
來到書房,房玄齡正坐在書案前觀看古書,見房遺愛到來也不理會,一直晾瞭兒子好一會,這才緩緩放下瞭手中書本。
捧盞喝過一杯鄢茶後,房玄齡伸手指瞭指書房大門,喃喃道:“關上門。”
見父親舉止反常,房遺愛暗叫不好,懷揣著忐忑的心情關上房門,這才返身站在瞭書案前。
可就在房遺愛剛剛停下腳步的瞬間,房玄齡手中的茶杯應聲落地,重重丟在瞭兒子身前不遠處。
“跪下!”怒喝一聲,房玄齡拍案而起,下頜哆哆嗦嗦的說:“畜生,誰叫你私回長安來的?你這是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懂嗎?”
跪在地上的房遺愛,聽聞父親的訓斥,心間不由一顫,暗想,“爹爹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是宮中傳旨降罪瞭?”
好奇疑惑下,房遺愛仗著膽子輕聲問道:“爹爹是如何知曉的?”
“我是如何知曉的?我是如何知曉的!”
含怒念叨兩聲後,房玄齡盛怒之下抬腳,徑直踹在瞭房遺愛的胸口上,“現在滿長安都在笑話你老子!說我房喬養瞭一個貪生怕死,臨陣脫逃的紈絝廢物!”
雖然心中盛怒不已,但房玄齡哪裡肯真的毆打親子,不過饒是他這一腳隻用瞭五成力,但還是將猝不及防的房遺愛踹倒在瞭地上。
重心不穩下,房遺愛屁股著地,剛剛結痂的傷口頓時迸裂,疼的這位房駙馬慘叫一聲,像隻猴子似得從地上竄瞭起來。
房玄齡正在原地被氣的直哆嗦,見房遺愛這樣的反應,大罵一聲,“你要上天嗎?畜生!”
見父親動瞭真火,房遺愛顧不得疼痛難忍的傷勢,再次撩袍跪在瞭地上。
“昨夜秦懷玉送軍報返回長安,在五鳳樓逢人便說你那不堪的行徑,眼下長安城是個人都知道你是逃兵瞭,怎麼?還打算瞞著我?”
得知自己充當逃兵一事出自秦懷玉之口,房遺愛心中有瞭底,暗想,“這一定是皇後娘娘的旨意,莫非是為瞭瞞過萬歲和滿朝文武的耳目?”
見房遺愛悶不做聲,房玄齡繼續罵瞭幾聲,等到胸中怒火漸漸平息後,大袖一揮道:“給我在這跪著,好好反省!”
說完,房玄齡快步走出書房,帶著滿腹失望和怒火,去找盧夫人尋安慰去瞭。
跪在書房當中,房遺愛懸著的心這才算完全落瞭地,“眼下我私自逃回雁門關一事,長安城已經人盡皆知,想來卻是瞞過瞭萬歲的耳目。”
松瞭一口氣後,一個嶄新的難題隨之紛沓而來,“萬歲之前下旨命我和何足道在文昌廟金蘭結拜,我該如何應對?總不能學孫大聖揪跟頭發變成兩個人兒吧?”
發現難題後,房遺愛蔫頭耷腦的跪在書房,暗自思想起瞭周旋的法子。
大明宮,棲霞殿內。
內侍臣一聲通秉過後,身背藥箱的陳禦醫緩步走入殿中,準備為長樂公主診病。
李麗質正坐在茶桌前,哄著晉陽吃早飯,而晉陽則對昨晚的事情念念不忘,口口聲聲要找姐夫討要竹馬。
見兩位公主正在用飯,陳禦醫不敢出身打擾,隻得將身站在外殿,等候二人傳召。
透過屏風見陳禦醫到來,李麗質放下手中瓷碗,笑著對晉陽說:“兕子聽話,過幾天姐姐就帶你去找房俊好不好?”
哄過晉陽後,李麗質清瞭清嗓子,隨即將陳禦醫喊瞭進來。
等到陳禦醫進到內殿,李麗質黛眉微皺,心間暗轉,接著說:“陳禦醫,聽說你的金針法獨步杏林,不知是跟隨何人學來的?”
見長樂公主問起金針法一事,之前因此得罪過“何足道”的陳禦醫不敢隱瞞,如實道:“微臣的金針法是跟隨何榜首學來的。”
得知金針法果然出自仁兄之手,李麗質黛眉越發攢簇,冷聲道:“還請禦醫將金針法的施針穴位說一遍,本宮近些天正在研究歧黃之術,想聽聽金針法的行針要訣。”
若換做旁人,就算打死陳禦醫他也不可能說出行針要訣,但眼下面對嫡長公主的口諭,本就是皇傢醫官的陳禦醫哪裡還敢有半點隱瞞。
依次將金針法的施針穴道說過後,滿頭霧水的陳禦醫便被李麗質喝退瞭。
等到陳禦醫走後,李麗質迅速拿出混元心經,憑著記憶與混元心經上的九陽金針對照瞭起來。
一番對照過後,見九陽金針與金針法一般無二,李麗質心中頓時掀起瞭滔天海浪。
“仁兄與房俊相交不久,想來並不會將金針法傳授給他...莫非房俊就是仁兄不成!”
想到這裡,李麗質心中迫切想要去到房府一探究竟,可聯想到昨夜房遺愛受刑時的場面,另一個疑團隨即便被這位才思敏捷的長公主解開瞭。
“母後幾次宣見仁兄進宮,昨夜又在立政殿訓斥房俊,若二人果真是同一人的話,母後為何不做反應?莫非母後早就知道這件事的內情?!”
想清楚其中關聯,李麗質更加打定瞭去會一會房俊的心思,不過聯想到長孫皇後很可能知曉“化名”一事,李麗質不由升起瞭一絲顧慮,接著鳳眸轉瞭幾轉,隨即將目光落在瞭身旁正在玩耍的晉陽身上。
“兕子,你不是要找房俊討要竹馬嗎?姐姐明天便帶你去可好?”
得知要去見姐夫,心中對房遺愛頗有好感的晉陽連連點頭,“長姐最好瞭。”
勾起晉陽的好奇心後,李麗質含笑說道:“不過想來母後一定不願意讓咱們去見房俊,不如兕子就說要去河間王府探望皇叔,到時候咱們出宮偷偷去房府找房俊怎麼樣?”
年僅七歲的晉陽生性單純,面對長姐的提議自然千百個答應,笑著點頭,“好,兕子聽姐姐的!”
囑咐好晉陽後,李麗質眸中夾帶落寞,望著手中的混元心經,呢喃:“仁兄,若你真是房俊,豈不是負瞭你我梅林明誓?”